二人離開小鎮便接着趕路,一路夜瞳都斜倚在臥榻上,原本白皙的臉色有些蒼白,如同白紙一般,妖異的紅脣也不似一直以來的豔紅,身上的暗紅長袍更加突顯他此時的慘白,暮曉起初並未在意,但又覺得他臉色有些不正常。
“尊主,您看起來有些不適。”
他仍然緊閉金眸,聲音略顯清淡“無礙,你無需在意”卻總是不睜眼。
越過崇山峻嶺,懸崖峭壁,進入一片紅色山峰,到處寸草不生,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籠一樣,熱得使人喘不過氣。
兩隻幻獸停下降落,地面因灼熱而乾裂,空氣也是熱烘烘的,夜瞳給暮曉設下結界,結界內溫度適宜,倒也不難受,夜瞳本想讓她留在此處,她尋思了一番還是不同意,便也一同前去,紅色山峰皆是裂土,裂土縫隙還冒着星星火花,四周皆是荒山,連空氣都能讓凡人燒成灰燼。
行至一處石窟羣,石窟依山形成,冒着紅色火焰最大的那個便是雲炎窟,進入洞內,暮曉有些膽怯,現在尋思着能否退出,但礙於臉面還是忍着,有夜瞳護航理應不會有危險,便也漸漸放心,只靜靜跟在身後。
洞內瘋狂的火浪一個接着一個,張牙舞爪地彷彿想要把天地都燃燒殆盡,石窟全被燙的如同鼎鑊,越往深出走,能看到結界外緩緩飄動的熱流,洞中心是一片空間巨大的火焰岩石,岩石下是奔騰而出的火熱熔岩流,熔岩流深處的洞穴有巨型聲響慢慢走來,想來是那火麒麟感知有外人侵入,前來保衛地盤。
全身火焰,片體發火焰紅光的鱗片,頭似龍,眼睛冒着紅火,炯炯有神,帶鹿角,虎背熊腰,尾巴短而有力如同牛尾,爪子鋒利,對着闖入的二人一聲吼叫,聲音如雷,踏着熔岩流而來。
夜瞳示意她離遠些,她也就識趣的挪到安全地帶,夜瞳掀起袖擺,手裡深紫光閃現,一把通體深紫的神刀握於右手,正是聖焰赤龍刀,刀身紫光裊繞,迎着洞內的火紅,像是肅殺的夜魅。
他透出冷冷的殺氣,手轉動着刀柄,火麒麟張口一團火紅的焰火鋪面而來,他躍身揮刀,深紫刀氣從洞頂帶着猛烈的攻擊劃開,焰火被從中部撕裂開來,火麒麟全身火焰膨脹數尺,張着懾人的口,一聲吼叫,向他撲來,他揮刀數次,速度如閃電般,火麒麟磷甲刀槍不入,因他魔力驚人,再加聖焰赤龍刀的威力,虎背磷甲現刀痕,流出綠色液體,火麒麟微晃片刻,便再次攻擊,刀光與磷甲在空中不停碰擊,火麒麟傷痕逐漸增加,準備誓死一戰。
他將聖焰赤龍刀筆直對着火麒麟,雙手放開翻滾,聖焰赤龍刀翻滾迅速,機乎看不見刀身,周圍岩漿滾滾盪漾,濺起數米,疾風翻卷着他的銀絲,眼神肅殺,雙手將翻滾到極致的聖焰赤龍刀一掌揮出,石窟隨之晃動,火麒麟帶着拼殺頂過來,與聖焰赤龍刀僵持,火焰越來越烈,岩漿慢慢增高,熱氣擠壓着暮曉的結界,有些晃動,似乎變得略薄。
聖焰赤龍刀慢慢侵入火麒麟頭部,夜瞳皺眉眼神冷光一閃,再次揮手,紫光傳入聖焰赤龍刀,刀身深紫色更加暗豔,帶着急速衝進火麒麟體內,從尾部射出,回到他手中,火麒麟仰天痛吼,山洞被震的搖搖欲墜,朝着岩漿岸上落下,即將落下之時,使出最後力氣,對暮曉吐出火紅焰火。
暮曉看到一團帶着猛烈攻勢的火焰,已經來不及躲避,因爲萬萬沒想到最後火麒麟會將攻擊轉向她,結界也因先前的打鬥變得異常薄,她驚恐的無法移步,只見夜瞳偉岸的身軀朝自己撲來,眼中帶着驚慌,還有些不明的情愫,只覺自己被他壓在身下,頭頂傳來皮膚燒灼的嘶嘶聲,還有悶悶哼了一聲。
還沒從驚恐中反應過來,身上的人已經起身,躍到火麒麟身旁,掌風一吸,一個發着紅光的內丹被吸進他手裡,他回到暮曉身旁,泰然自若的將內丹交給她,暮曉看到他背部有血痕,是剛纔用身軀去直接擋那火球所致,心中有些難受,還有些不可置信,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待她,對於他是越來越無法看透。
她緊張的抓住他手臂,要往背部檢查,卻被夜瞳揮開,只淡淡道:“無礙。”
她看着他有點蒼白的臉色,額頭還有些汗珠,擔憂道:“真的無礙嗎?我看看吧。”
他並未回答,直接挾着暮曉飛出洞外,放下暮曉,一臉冷然的樣子,嘴脣有些淡白,本想詢問他的狀況,但是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勁,不似平常那般有神,此時有些漂浮,沒有焦距。
暮曉疑惑半解,不敢確定的拿手在他眼前揮一揮,他瞳孔一縮,俊眉微皺:“怎還是這般不改,一如當年無禮。”
她聽此言,大吃一驚,立馬又驚喜交加,“你一直記得我?”
夜瞳笑笑:“一眼便認出。”
當年的場景又再次在她腦海浮現,九年前自己還只是小孩童,命運卻再次交集,原來他一直記得,也一直都知道。
“那爲何你從未提及。”
“爲何要提及,你仍是你,我仍是我,有何區別,不同的只是你長大了。”
她嘟起嘴:“我以爲你忘記了,而我是神界,所以便不敢問。”
他嗤笑的邪魅道:“曉丫頭,神界還入不了我的眼。”
還真是猖狂,再次聽他叫曉丫頭,有種時過境遷的感覺,又有些暖意,“是曉,破曉的曉,曉曉。”
他垂眸,微彎脣角“恩,曉曉。”
暮曉見他臉色仍然是慘白,金瞳收縮,額頭鼻尖都有點點汗珠,但身上的霸氣跟冷凌仍不減,初次見這讓天地色變的人有弱點,心裡有些不可思議,又覺得不是那麼遙遠,擡手友好的想扶着他走,卻被他揮開,臉色雖沉穩淡然,但周身的寒氣卻泄露了他的心情,表情有點彆扭,暮曉歉意笑笑,忽意識到他看不見,便也不笑了。
兩人朝着幻獸跟臥榻的方向行去,行了幾步,見他頗難受的模樣,眼睛似乎不願見光,心裡有些急,他也因爲自己而受傷,便不管他是否會責怪,扯掉青絲上的銀色絲帶,青絲如瀑布般散落,平添了副柔美,擡起纖細的手臂,迅速纏繞住他的眼睛,他身子瞬間僵硬,手指動了動,但未加以阻止,她見此滿意的笑笑,銀色絲帶與銀絲相互呼應,倒也愜意,更添得眉間火焰印顯眼。
她大義凜然的蹲下身子,“來,我揹你,別看我個子小,我力氣可大着呢,好歹也是半仙。”夜瞳表情有絲複雜,隨即嫵媚一笑:“你當真受得住,這般纖細的身子我可不會疼惜。”
她翻翻眼角,暗忖,你可沒少奴隸咱,咱現在已經練就金剛不壞之身。
“受得住,那麼婆媽做甚”轉眼一想他可是吃軟的傢伙,“您就給個機會讓我好好表現一番嘛”。
夜瞳點點頭,“頗有道理”,便毫不客氣的壓向她。
暮曉背起他,感覺也並非太重,便欣然的往前走,他聞着她身上的香味,眼疾慢慢減輕,一如初見,第一次有人揹着自己,第一次有人在護衛着自己,第一次感覺到黑暗的世界有一絲光,心裡有一股暖流,這種感覺很陌生,卻又很喜歡,他更加緊密的往她脖頸蹭,貪婪的吸收她的氣息。
脖頸一陣瘙癢,讓她大氣都不敢出,感覺他的脣瓣偶爾拂過,她面熱心跳,心有點癢癢,又有點生氣,“你怎地越來越愛吃我豆腐,我可不是好欺負的”。
“我喜歡,再反抗,我吃了你”聲音邪氣,還有輕微的笑聲。
她翻翻大眼睛,顯得頗無助,看在他現在是傷員,就擔待些吧,她一邊揹着走一邊關切的道:“尊主,眼疾是何毛病,難道無法治理嗎。”
背上的人只輕輕嗯了一聲,並未解答,暮曉也識趣的未追問,這可是六界的大秘密,還是少知道爲妙,安全爲第一前提。
柔順的銀絲不停拂過她臉頰,帶着他特屬的香味,他埋首在她頸窩,安靜的伏在她背上,她帶着淡笑向着前方,背後可是讓六界聞風喪膽的人,此時覺得自己威風凜凜。
九年前他抱着她,在黑暗的地方給了她恩情,九年後她揹着他,卻給了他黑暗心裡一縷溫情,是誰照見了誰的初心,又是誰帶動了誰的心絃。只有風中的熱浪還在半空中輕擺,訴說着這美妙的流年花事。
行至臥榻不遠處,一金邊白袍,如瀑的長髮用金冠束起,溫潤如玉又尊貴不凡,風采翩翩絕世,正是辰軒,辰軒只是淡淡的看着二人,見到夜瞳用銀白絲帶覆上的雙眼,眼中疑惑一閃而過,片刻又瞭然。
她放下夜瞳,看着眼前不遠處的辰軒,不知他怎麼出現在這裡,內心有片刻掙扎,朝夕相處的九年,卻隱瞞了她太多事,是好意還是有苦衷,看來九年來終究是不瞭解他,或許他從未讓她瞭解過,她心裡有絲抽痛。
夜瞳雙眼被覆上,看不清眼色,但是渾身冰涼的氣息還是讓人無所適從,柔美的面部線頭冷硬。
“曉兒,我來接你回去”聲音淡雅,跟他的人是那麼的符合。
她還未回話,手就被夜瞳死死拽住,讓她有些疼痛,他周身散發的寒氣像鋒利的尖刀刺着她,彷彿在告訴她,若她走了,便殺無赦,她雖放不下夜瞳此時的情況,但是她也很清楚留在魔界終究是不可行的,畢竟神界是她的家,此時若不走,只怕以後機會渺茫。
辰軒看出她的爲難,“暗夜就在附近,你無需擔心,他可是魔尊,這點事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你敢踏出一步,我必不饒你”聲音也是從未有過的冷硬,帶着絲絲怒氣。
她本來對丟下他心裡有一些愧疚,畢竟是因爲她受傷,此時聽他這麼霸道而冰冷的口氣,心裡升起一絲火氣,“你威脅我?”
夜瞳將頭轉向她,“我不是威脅,是命令”。
她用力甩開夜瞳的手,夜瞳沒設防,被她甩開,伸手再抓,卻撲了個空,手慢慢垂下彎曲。
“我討厭別人威脅,你的恩情我日後一定會報答,但你我終究是站在對立面。”
夜瞳一笑,似有些譏諷,又帶着自己不明瞭的苦澀,擡起手準備將暮曉吸到自己的範圍,辰軒一早便看出,掌風用力,佔了先機,將暮曉帶進懷裡。(/.)。
她帶着點怒氣道:“你又想抓我,我必須回神界,我知道你一直想進月華谷,可我如今也無能爲力,我也更不能讓你顛覆六界,爲害蒼生。”
“是嗎?”一陣冰冷的笑聲,“你一直畏懼我的力量,如今見我這般,倒是勇敢不少,我應該誇耀你一番。”
她聽他這麼說,心裡滿是愧疚,又有些難受,想解釋卻不知如何說起。
夜瞳對着二人的方向擡手一掌,一道深紫色光球對着二人擊去,辰軒摟着她迅速側身後退,暮曉沒想到他能真對她動手,心裡有種感覺,好像是疼痛,大概曾經的過往也不過如此。
暮曉掌心合十,變出橙光弓箭對夜瞳射出數支,只是想拖延些時間,並未針對要害,夜瞳廣袖一揮,光劍被化解,辰軒趁機叫出鳳鳥,與暮曉踏上鳳鳥朝高空飛去。
她回頭,看着他略顯蒼白的臉,大紅長袍與銀絲被風吹拂的有些凌亂,卻絲毫不減他顛倒衆生的姿容,嘴脣緊敏,眼部的銀色絲帶隨風飛揚,兩人遙遙相望,她卻深深感覺到他流露出來的孤寂跟淡淡的傷痛,彷彿是被遺棄的人,有一點迷失。
“你不用擔心,他的能力可是你無法想象的。”
她贊同的點點頭,看了一眼越來越渺小的紅點,心裡滿腹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