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淮陽行

星夜兼程,於五月十二日,孫壯隨秦承祖趕到山陽,夜裡渡淮趕到泗陽宿了一夜。次日會同已正式就任山陽知縣的李衛以及從沭陽趕來的劉庭州,一起北上,到陳家塘,便算進入紅襖軍的控制區域。

紅襖軍負責接洽是馬蘭頭麾下大將,也是紅襖軍在宿豫的守將李良。

雖說劉庭州是朝廷欽定的招撫使,但劉庭州也曉得“給奶纔是娘”這個道理,曉得秦承祖代表林縛而來,纔是這最後一回招安談判的關鍵所在。

秦承祖在淮東權高位重,早年也是淮上流馬寇出身。紅襖軍這邊不怠慢他,也覺得他親切,李良親自出城迎接,護送秦承祖、孫壯、李衛一行人從宿豫過境去淮陽。

大道兩旁都是麥田,彷彿癩子頭上的頭髮,稀疏得很。

論節氣已是芒種,淮河以南的麥穗子已經沉甸甸的墜下來正待收割,淮河北的麥子纔剛剛抽出穗頭來,少說還要拖上一個月就能有收成。

途中休息時,秦承祖下了馬,將馬鞭與繮繩交給隨扈,走到路邊,攬過一叢麥桔杆子,看了看麥穗子,眉頭微微蹙着,也不多說什麼。

“淮河以南,良田春花種麥能滿石米糧,夏複種稻或種棉麻,十畝地能養小康之家,淮泗溝渠盡廢,不是旱就是澇,一畝田一年能收五斗糧,就算是老天開眼,差七八倍,”李衛對淮泗間的情況最是熟悉,也不管李良在場,也不照顧紅襖軍諸將的顏面,直接將淮泗諸縣的窘迫之處說出。

劉庭州微蹙眉頭,說道:“數年戰事流亂,灌林叢生即成荒地,鄉野間,鐵器又匱缺得厲害,不要說淮泗諸縣了,沭水兩岸的農戶十之四五還持石鐮木刀在田間勞作,”又問秦承祖,“崇州及山陽的鐵場,今年能賣些鐵給軍領司?”

“這事要問林夢得,興許可以,”秦承祖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劉大人既然提出來,淮東總是要擠出來一些。”

“能擠出多少,秦司馬倒是給我一個準數。”劉庭州打蛇隨竿上,追問道。

要說劉庭州的地位,自然是比秦承祖要高,如此追問倒是有些不顧身份了。

秦承祖心裡暗道:劉庭州能算得上大越朝極少數能夠盡忠盡職的能吏了,可惜處處跟淮東作對。

“三五千件興許有的。”秦承祖說道。

“那就說定五千件,我回頭派人到山陽跟李大人討要。”劉庭州說道。

李衛還剛剛接到任山陽知縣的調令,不曉得山陽縣鐵場的底,再者山陽縣鐵場也是受曹子昂直接控制——劉庭州如此說,李衛只是寒着老臉不吭聲。

秦承祖倒也沒有想到劉庭州是如此的纏人,只能無奈而笑,說道:“直接給農具怕是不行,山陽要是不足,崇州那邊興許可以擠出五萬斤毛鐵料來,劉大人回頭派人去崇州交涉即可……”

耕作之事,最重鐵器。刀鐮割稻麥,披星戴月,一戶人家晝夜能收割四五畝地,若用石鐮手薅,少說要兩三倍時間。說到開墾,除了防備瘴癧、水土不服外,對鐵製刀鐮也是格外的依重。灌木叢生、盤根錯節,沒有鋒利的刀鋸,只用石鐮木刀,想開荒墾種談何容易?

南方荒灘荒島荒山荒林較多,江淮、湖漢、湖湘及江西等地,也是前朝纔得到充分的開發,東閩開發更落後一些,是前朝遺族八姓世家入閩後纔得到較爲充分的開發。

在五嶺之南,廣南的地域範圍差不多是江東郡的兩倍還多,但開發極不充分,土著橫行山野,時常叛亂,此時整個廣南郡的編戶丁口也就二十一二萬,甚至遠不及平江或江寧一府,只與戰前的明州府相當。

廣南離得太遠,地方又自成一系,有割據之勢。即使沒有裂土稱王之意,也暫時脫離了江寧的控制,暗中倒跟奢家走得歡。

淮東對廣南鞭長莫及,但從淮東在浙東登岸後,牢牢的將明州府及昌國、岱山諸島控制在手裡,將奢家的晉安、浙東水師壓制在內陸江河裡不敢出海,實際上已經在東海取得絕對的控制地位。

淮東下一步的意圖就是奪夷洲島。

夷洲即後世的臺灣,地廣千里,地域比淮東只大不少。

夷洲置縣有兩百多年,但除了未開化的土著之外,編籍丁口不過四千餘戶,只抵越朝的一箇中縣,甚至不足崇州、海陵、海虞等大縣丁口的十一。

靖海水營的海船從明州府出發攻打晉安沿海,千里迢迢,來回一趟,最少也要五六天的時間。天晴時,站在夷洲島的西北角上,極目遠眺,甚至能望到閩東沿海的岸山與島嶼。佔了夷洲島,以夷洲爲基地,對閩東沿海形成夾擊之勢,擾襲海船能晝夜往復,捕捉戰機更爲有利。

此外有了夷洲島爲基地,淮東的海上貿易,就可以延伸到南洋去。

夷洲置縣後隸屬泉州府管轄,此時算是宋家的控制地,且不管宋傢什麼態度,夷洲是淮東近期所勢在必得的,只待靖海第二水營休整完畢,就會掩護崇城步營攻打夷洲。

當然,攻陷夷洲之後,要怎麼經營夷洲,除了作爲水營基地以及海上貿易銜接南洋的跳板外,要不要立時大規模的遷民經營夷洲,淮東內部還有很大的分歧。

不比近些年才拋荒的昌國諸島,開墾起來相對簡單,也沒有那麼多的瘴癧之地,夷洲島絕大部分地區,都是徹徹底底的生蠻瘴癧之地。開墾的難度,更是遠在鶴城草場、西沙島之上,開發的成本自然也是極高。

不過隨着淮東冶鐵能力的激增,往夷洲大規模遷民墾荒,倒也不是絕無可能之事。

淮東對流民、難民的安置能力,主要直接發應在兩樁事上,一是米糧、二是冶鐵。最終淮東能控制丁口以及米糧、冶鐵,又直接反應出淮東的軍事潛力。

有淮東錢莊之後,可以支借銀錢大規模、大躍/進的發展冶鐵工場。林縛對今年崇州、山陽兩地制定的增產計劃是要求毛鐵產量要達到五百萬斤、精鐵產量要達到兩百萬斤。

相比較淮東今年的毛鐵產量,供給劉庭州五萬斤毛鐵,僅佔百一而已,但在劉庭州看來,五萬斤鐵很不簡單。

要是將山陽縣排除在外,將淮安府諸縣收羅一空,怕也只能找出兩三萬斤存鐵來。

李良在旁邊聽了眼饞,心想紅襖軍要能有五六萬斤鐵,要該多好?也只是心裡想想,畢竟還沒有正式接受朝廷的招安,再說接受朝廷的招安,朝廷與淮東又怎麼可能不防備紅襖軍,哪可能動輒供給數以萬斤計的鐵料?

在宿豫西北,紅襖軍在汴水窄處搭設了一座棧橋,可以渡河進入淮陽境內,馬蘭頭早帶隊在汴水西岸恭候,也算是態度甚恭。

紅襖軍雖說以劉妙貞爲首,但畢竟是女流之輩,諸事有很多不方便,馬蘭頭實際主持更多的軍政事務。馬蘭頭在紅襖軍的影響力與地位,實際不在劉妙貞之下。

劉庭州前三回進淮陽,馬蘭頭客氣點,到城門口相迎,今日到汴水河畔相迎,顯然是衝着秦承祖而來。

劉庭州心裡暗歎,淮東暗中給紅襖軍輸送米糧之事,他雖然沒有確鑿證據,但多少知道大體的情況,他眼下只希望紅襖軍諸將能改邪歸政,爲朝廷效力,不要給淮東徹底的拉攏過去。

難民主要往汴水以東地區疏散,經過近半年時間的恢復,淮陽城多少恢復了些元氣。城池也修繕過,不過都是夯土而築,在太陽下,閃着白光。

這些閃光讓城池在太陽下好看一些,實際則是取土築城時,沒有將土裡的貝殼、細石等物篩掉。淮陽城即使所有殘缺段都拿土夯築修復,實際的牢固程度要起普通版築城池要差一些。

東胡人在攻打薊州時,已經大規模使用投石弩攻城,此時的淮陽城在大型投石弩面前多少顯得有些脆弱。

其時中午,馬蘭頭出面招待下,用過午宴。

正式的,也是明面上的招安,自然是以劉庭州、李衛二人爲主,秦承祖、孫壯是代表淮東軍司而來,不直接參與明面上的招安談判,午宴後就先回驛館休息。

秦承祖只說連續趕路太累,要在驛館裡先休息一下,也不拘孫壯給李良拉去敘舊。

淮陽城自然不能跟崇州相比,城裡甚至嚴禁公開賣酒,午宴時桌上也沒有置酒……

找了一間食店,殘破得很,李良徑直闖進後院裡,揭鍋翻櫥,將食店僅有的一大塊獐子肉都霸佔過來,丟下一錠銀子,與孫壯挨着窗口的桌子坐下,將腰間的漆葫蘆解下來,搖了搖,“嘩嘩”有水聲,說道:“野果子醞的酒,還是孫帥你教我的手藝——爲這事,差點給馬帥拿住砍頭示衆,淮泗的糧食太珍貴了,拿糧私醞,誰求情都沒有用。好在解釋清楚了,嚇得我過後就沒敢再喝。今日還是請示過馬帥,纔拿來討好杆爺您。”

桌角疊着一摞碗,孫壯拿了一隻擺面前,也不管豁不豁口,倒了半碗酒,先泯一口嚐嚐滋味,說道:“太酸,這手藝你學得不乍的!”

“……”李良也饞眼的給自己倒了半碗酒,小口的飲着,果子酒不烈,就剩下半葫蘆酒,還寶貝着喝,問孫壯,“這次要是談妥了,杆爺還回來不?”

“馬蘭頭讓你問的?”孫壯問道。

“馬帥可沒有說,我自己問的。”

“屁,你撅屁股拉屎,我能不清楚?誰問都一樣,”孫壯感慨一聲,說道,“不回了!”

“……”李良焦急道,“天女以下就兩個騎都尉,馬帥佔一個,還有一個就是留給你的——這可以從三品的武官,淮東給不了你。再說談妥之後,你在淮東、在淮陽,還不是一樣?要是東虜打進來,淮東還要指望你跟我們一起頂在前面呢——只要你答應回來,淮東也不會綁着你不放吧?”

江寧能給的條件,也都談差不多了。

制置使的權限很大,轄一地軍政兼管地方兵備,地方上的府軍縣兵鄉勇都在轄制範圍之內,江寧只願意在淮陽設軍鎮收編紅襖軍,對劉妙貞、馬蘭頭等人也都授矛上騎都尉、騎都尉等高級武將銜以領淮陽鎮。

“淮東不欠我的,剩下的都是我欠淮東、欠大人的,不還完,怎麼走?”孫壯感慨的說道,“你跟馬蘭頭說一聲,這個事就不要再提了。”

李良咂着嘴,一時間不曉得說什麼好,要不是孫壯關鍵時刻將睢寧、宿豫兩城讓出來,紅襖軍也難逃覆滅的厄運。

孫壯在那之前,手握萬餘雄兵,是兩城之守將。在那之後,給淮東貶爲兵卒。這回過來,孫壯以指揮參軍隨行,恢復了武官身份,但也遠不能跟他獨掌北軍時相提並論。

紅襖軍諸將都覺得虧欠他的,所以想他回來,將他的舊部還給他,再將朝廷所給的三個高級武官銜給他佔一個。

“對了,已經談了這麼多回了,”孫壯說道,“北面的形勢很緊迫,江寧跟淮東都不想再拖下去,這邊還有哪些是覺得很難談攏的,淮東讓秦先生過來,是可以一錘定音的——你先跟我說說!”

“設了淮陽軍鎮,但軍鎮編額、駐地、錢餉以及地方官以及丁口安置等事上,都有談不攏的地方……”李良苦着臉說道。

哪些談不攏,孫壯也知道個大概,但不知道紅襖軍這邊能讓步到什麼程度,也不清楚能不能摻合成。

駐地問題,江寧的意思,是要紅襖軍集中駐紮在淮陽城裡;淮東的意思,是要紅襖軍駐紮在淮陽、睢寧,靠近內線的宿豫城讓出來;劉妙貞、馬蘭頭等紅襖軍諸將自然是一個地方都不想讓出來,想要以三城爲犄角牢牢控制住淮泗核心地區——當然了,三座城池都控制在紅襖軍手裡,紅襖軍堅持不讓出來,江寧、淮東都沒有強迫的意思。

原則上,淮陽、睢寧、宿豫以三縣都暫時編入淮安府管轄;知縣、縣丞、教諭三職,由江寧選派;吏員由淮安府從地方士紳裡撿選,紅襖軍在名義上接受淮東軍司的節制——爲了這事,淮東也是差點跟江寧掀桌子大吵。

考慮到淮陽軍鎮的糧餉由劉庭州負責的軍領司統一支度較爲便利,而淮東在幕後促成此事,要沒有一點利益,也很難讓淮東心服,江寧最終在這事上低頭,使得淮東軍司成爲有節制軍鎮之權的大藩。

江寧只同意以兩萬兵員、每人每月四鬥糧、三錢銀給淮陽軍鎮供餉,劉妙貞、馬蘭頭是希望能保留當初與淮東暗中約定的三萬兵員——這三萬兵馬是淮泗流民軍經歷這些年戰事淘汰出來的精銳,不要萬不得已,劉妙貞、馬蘭頭又怎麼肯將這些兵馬散掉?

劉庭州這次過來,帶了一些讓步的條件,就是在按兩萬兵員拔給的錢糧基礎上,再添一部分,由紅襖軍內部統籌。兩淮鹽銀每年不過一百八十萬兩,江寧撥給淮陽軍鎮的錢糧以二十萬兩爲上限,差不多已經是江寧的極限了,要用銀子的地方太多。

當然,江寧願意每年撥出二十萬兩銀子,又封官賞爵,在江寧諸公看來,已經是十分的慷慨,但遠遠解決不了紅襖軍的問題。

將卒每人每月食四鬥糧是足夠了,關鍵是餉銀上。

換往他時,三錢銀能買六七鬥米糧,將卒拿來養家也勉強夠了,再說家裡多少有些田地耕種,日子過得不差。此時,三錢銀在前面的濠泗等地,僅能買兩鬥糧,到淮東稍好一些,能多買半鬥,但運到淮陽,算上運錢,也相差無幾。

而紅襖軍流竄過來,家小並無耕作之田,兵卒的家小僅三錢銀餉維生,實際僅能吊一口命。

這還是以兩萬兵員計算的,要是給三萬人一攤,情況將更加的窘迫——當然了,這要比最艱難的時候好得多,所以也沒有什麼不能讓步的。

關鍵進入淮泗後,除了紅襖軍保留完整編制之外,還有五萬多流民軍就地解散,作爲難民分散到鄉野村寨接受救濟——這部分流民軍加上家小,就超過二十萬人。除了這些之外,在淮泗地區差不多還有近十四五萬的戰爭難民。

除了紅襖軍及家小外,其他滯留在淮泗地區的難民總數,經過初步統計,差不多有三十六萬人之多。

江寧主張將這些難民從淮泗地區驅逐出去,令他們各自返鄉。

“杆爺,你說說看,連一點餬口的口糧都沒有,就給逐出淮泗之後,要麼餓死在路上,要麼就再扯着旗子造反的,”李良憤憤不平的說道,“江寧懷着怎樣的意思,我們怎麼想不到?他們還想欺我們是傻瓜蛋!他們就縱容流民生事,再派遣我們去鎮壓——孃的,我們能做這種過河拆橋的事情——再說了,就算紅襖軍及家小保存下來,其他的,也多是沾親帶故、鄉里鄉鄰的,真就忍心將他們逐走,不管他們死活?”

“啪!”孫壯一口將酒喝盡,將豁口的碗頓在桌上,沒有說什麼。

“淮東那邊,今年還能不能有米糧節餘?”李良問了一聲。

在過去小半年時間裡,淮東暗中輸送了近二十萬石米糧過來,纔是紅襖軍在淮泗穩定陣腳、三四十萬流民能夠存活下來的關鍵。

在四月下旬,林縛奔襲浙東,淮東軍兵力急劇擴張了近一倍。

劉妙貞、馬蘭頭自然還想繼續得到淮東的暗中支持,但是淮東兵馬擴張到六七萬人,還能有多少多餘的財力?他們不曉得淮東的運作方式,只能以常規的思維去推測淮東的財力。特別是津海糧道停了之後,淮東也失去最重要的一項財源。

再者他們正式接受朝廷招安,也僅是名義上接受淮東軍司的節制,糧餉改由劉庭州控制的淮東軍領司撥給,也沒有道理再要淮東暗中支持錢糧。

江寧願意撥給的錢糧,只能夠勉強養三萬人馬及家小。

不要說三四十萬流民、難民會跟地方勢力爭地,處置不好,會誘發尖銳的矛盾,就算淮陽、睢寧、宿豫三人有足夠的荒地安置這麼多人,以當前這麼高的糧價,江寧少說要拿出六七十萬兩銀子出來,才能將這麼多人安置下去。

兩淮鹽銀是還能擠出一些出來,但是諸方勢力都盯着兩淮銀,嶽冷秋等江寧諸公,甚至包括顧悟塵在內,哪個願意將兩淮鹽銀浪費在流民身上?

“宿豫、睢寧,說好了不能跟地方爭地,淮陽這邊應該能開墾種些地,”孫壯問道,“這邊不會一點收成都沒有吧?”

“有,這個也沒有什麼好瞞杆爺您的,”李良說道,“不過實在是難看得很,你一路走過來,也能看到,淮東這邊開的田,今年能有兩三萬石米糧收成就頂了天!”

“我過來,聽大人的意思,是還能支持這邊點,但具體的數字在秦爺的肚子,我也不曉得。”孫壯說道,他也擔憂,淮東佔的地方就那麼一點,能籌到糧食還真是有限得很。

“有就成,”李良說道,“只要勒緊褲子能熬過去就成。”

孫壯怕秦承祖有事吩咐他,也沒有在外面跟李良多聊,便回了驛館。與李良所說的話,孫壯也沒有瞞着秦承祖,大體略述了一遍,蹙着眉頭問道:“淮陽才能收兩三萬石米糧,當真是太缺了,淮東能擠出多少來?”

“騎都尉可是從三品的武將,你拒絕了倒是不可惜?”秦承祖問道,“淮東這邊頂多能幫你請到昭武校尉銜,這前前後後差了三四檔……”

“朝廷的鬼撈官有什麼好做的,我欠大人沒有還上,朝廷讓我去做王爺,都沒有好值的。”孫壯說道。

“……”秦承祖笑了笑,說道,“淮東是還能擠出一些糧食來,但跟好鐵要用在刃口上一樣,淮東目前在北線以構造防禦東胡人的防線爲主,擠出來的糧食怎麼用,都要圍繞這個來。你來說說看,北面的防線要怎麼構築纔算好?”

“溝渠都廢了,除了幾條大河外,東胡人涌進來,怕一直到淮河才能收住腳,”孫壯說道,“淮陽這邊,要有可能,淮陽城牆外面要覆一層磚,圍着淮陽築堡寨,往東北方向斜,跟汴水接上,再與睢寧接上——只是這個還不夠好,要能將陳韓三的龜腚子捅掉,拿下徐州,北線就舒服多了!”

“短時間裡不可能,不要想這個心思了。”秦承祖說道。

陳韓三能掙扎活下來,還越活越強,不會沒有他的過人之處。

陳韓三握着兩萬精銳,對這邊的警惕心極強,守的又是徐州這座雄城,外圍城池也多控制在他手裡,淮東能拔掉陳韓三極難。

再說,江寧與北面的樑家也不會坐看淮東去打陳韓三。一旦淮東發兵打徐州,江寧也許會遲疑、猶豫,樑家幾乎是肯定會率兵援徐州與陳韓三聯軍對抗淮東的——那時不要說聯軍對抗東胡,內部必先四分五裂。

“沒有徐州,淮陽、睢寧兩邊連着,就難看多了,”孫壯雖說在兵法上的造詣不如張苟,但畢竟做過一軍之帥,眼界還在那裡,不是常人能比的,說道,“那就要照大人所說,要儘可能加強紅襖軍了——眼下的紅襖軍有三萬精兵,要是能吃飽飯,戰力也就跟長淮軍相仿,但缺少能壓制騎兵的弓弩,這一點跟長淮軍差太多,有時候只能拿人命去填。東胡人要有一萬騎兵漏進來,紅襖軍也只能躲到城寨裡。一定要野戰的話,多造些戰車,用大盾跟長槍硬扛,但也僅是勉強能守住陣腳。胡人精騎射,不會硬衝步陣,慣先打側翼,用弓弩射殺,步陣要有一角扛不住,這野戰就要敗了!”

“雖不夠精細,但也大體不差,”秦承祖說道,“大人的意思,要是不覺得屈了你,我倒有些東西能教你!”

“那我給老爺子您叩頭了!”孫壯爬起來跪地上叩頭。

“起來吧,”秦承祖攙他手臂,說道,“僅學兵法只是小乘,大乘是政事。淮泗的情形,你也深有體會,幾萬精兵實際不能構築抵禦東胡騎兵滲透、突破的堅壘……”

這會兒有人進來通報李衛回來了,秦承祖讓人快將他進來。

“談來談去,江寧頭上是一根毛都不肯再拔了,”李衛苦惱的說道,“要照大人的意思,在淮陽、睢寧北構築防線,就不能讓丁口疏散到北面去。還要儘可能做好接收下一波難民從北方大規模涌來的準備——防線以南到淮河,能用來安置流民的土地太有限。還有,北線到底能撥多少物資!”

“不算上泗陽、山陽及沭口第二防線的投入,”秦承祖說道,“米糧到處都緊缺,要備津海難民南下,沿線少說要鋪三十萬石米糧下去,才能保證不餓死人;在年底之前,能擠給淮泗的,最多隻有四十萬石糧。”

孫壯原以爲會減,沒想到不減反增。到年底還有七個月不到,投入四十萬糧,也就是說每個月能投入六萬石,比之前多出五成。關鍵接受招安後,江寧那邊每個月差不多也能拔一萬兩千到一萬四千石米糧,比年初起的境遇,堪說天差地別,甚至連普通難民都能吃個半飽。

當然,好鐵用在刃口上,這麼多糧食怎麼用,淮東自有定計,不會白白的去養這麼多人,讓他們每天能夠躺太陽心下睡覺。

“夠了,”李衛說道,搓着手,說道,“任江寧機關算盡,大人所行纔是大道之術,這雜儒之爭,我算是徹底服了,”又問道,“淮東能擠出多少鐵料來,鐵料很關鍵,光吃飽飯還不管用。”

自紅襖軍東進以來,淮東雖每月暗中輸糧,但對鐵料等戰略物資控制極嚴。要加強紅襖軍的戰力以及淮泗地方墾荒屯種的能力,鐵料是必不可缺的物資。

“毛鐵料給了一百萬斤、精鐵料給了三十萬斤的上限,這個應該能管足了用!”秦承祖說道,“看情形會撥一些鎧甲過來。”

“呵!”李衛笑道,“來時你說要給劉庭州五萬斤鐵,我心裡還在打九九,真是小看秦先生跟大人了……”

“大人去年年底就定下崇州、山陽兩地鐵場的鐵料產量合計要超過七百萬斤,要求開通海東與崇州之間的煤鐵船,好些人不理解,我也打過猶豫,”秦承祖說道,“看來還是大人早有算計……”

鎧甲打造最難,普通刀具、槍矛以及箭簇,只要有鐵料供應,淮泗也能聚集一批工匠打造,這樣就能補充普通兵械的不足;而打造農具而更簡單。

東胡人即便打下燕京,也需要調整一段時間,再衝擊樑家在沿黃河兩岸構築的防線,最快也會等到年底纔會有大規模的騎兵漏到淮東來。

林縛是想紅襖軍在外圍構築第一道防線,以鳳離營爲主力,圍繞淮河在泗陽、沭口、山陽構築第二道防線,確保淮東內線的生產不受到干擾。

只要紅襖軍守住淮陽,實際對濠泗以及更內線的東陽等地有極強的屏蔽作用,東胡騎兵只能更往西,從壽州、南陽方向尋找突破口,林縛這時候也顧不得考慮那邊的事情。

當然了,淮東雖然爲北線準備了這麼多物資,但也是要拿這些物資爲條件,促使紅襖軍配合淮東在北線的部署。

秦承祖拉李衛在靜室裡商議了許久,由於下午劉庭州與劉妙貞、馬蘭頭諸將談得不是很愉快,入晚後,馬蘭頭、李良代表紅襖軍諸將在驛館請劉庭州、秦承祖、李衛、孫壯等人用宴,劉妙貞沒有出現。

沒有酒,只有一些野味,說話也不投機,晚宴草草就結束。用過晚宴,李良才偷偷摸摸的過來,請秦承祖、孫壯去軍府密議,李衛留在驛館裡拖住劉庭州。

軍府明堂裡,自制大燭燃燒有一股子松脂香氣,劉妙貞將午宴及下午跟劉庭州、李衛談判時都還戴在臉上的青銅面具摘下,以示對秦承祖代表淮東的尊敬,說道:“我兄長身前評點天下人物,對秦先生最爲仰慕,嘆息秦先生爲奸賊所害,不能邀來共攘盛事,萬沒有料到秦先生暗中早爲淮東的中流砥柱……”

“劉將軍客氣了,”秦承祖坐在劉妙貞的下首,說道,“淮東謀臣良將無數,武有傅青河、曹子昂、敖滄海、寧則臣、趙青山、周同、趙虎、葛存雄、葛存信、孫壯、張苟、陳漬等,文有林夢得、孫敬軒、孫敬堂、葛司虞、胡致庸、樑文展、李衛、周廣南、王成服等,無一不是一時之選,便如有‘天下之謀’的高宗庭,也在爲守津海效力——秦某碌碌無爲,實不堪此贊。真正要說天下人物,我家大人也許能當得安帥之贊,我家大人對安帥也甚爲推崇……”

崇州文臣不甚出名,但說到武將,秦承祖如數家珍似的報出這麼多人來,馬蘭頭、李良等在座相陪的紅襖軍主要將領,實在沒有誰能拍着胸脯說比他們要強。孫壯下午已經表了心志,秦承祖列數淮東武將,將張壯、張苟、陳漬都列入其中,在紅襖軍將領聽來,滋味就有些複雜了。

雖說在淮東爲將,一樣要身先士卒、吃苦耐勞、不畏犧牲,但淮東軍將卒戰力強,能協力同心,又時時處處能佔據戰略上的主動,能暢快的領軍作戰,這大概是武將最渴求的境界吧。

劉妙貞盯着桌角邊上的大燭若有所思,似乎讓秦承祖的話勾起她的心思,過了片刻,跟秦承祖說道:“我想去一趟崇州,不曉得這時候突然提出來會不會有些冒昧!”

劉妙貞突然這麼說,不說要馬蘭頭、李良等紅襖軍諸將了,秦承祖也大爲意外。

劉妙貞雖是女流,但畢竟是紅襖軍的主帥,還沒有正式接受朝廷的招安,淮東將她扣下或殺了,一點都不用承受道義上的指責,江寧那邊也不會反對。即便如陳韓三在擔任徐州制置使都有兩年時間之後,連江寧都不敢去。

馬蘭頭滿臉難色,要不是秦承祖等人在場,他就要直接出聲反對了。

秦承祖雖然詫異,但劉妙貞願意到崇州走一趟,這比什麼都好,當下說道:“劉將軍願意到崇州一行,那是再好不過,我謀代表淮東邀劉將軍一行崇州;讓孫壯護衛劉將軍南下,我便留在淮陽,與馬帥商談聯軍之事!”言下之意,願意留下來爲質,以確保淮東對劉妙貞沒有不軌之心。

“秦先生願意留在淮陽商談聯軍之事,那是最好……”馬蘭頭攔在前頭說道,真怕大小姐擅自主張將秦承祖放回去。

林縛是極有野心的一個人,又怎麼可能拘泥於道德、信用等微不足道的東西?要是大小姐堅持要去崇州,馬蘭頭肯定要將秦承祖扣下來當人質,最好是能說服大小姐放棄這個念頭。

第六十六章 傳奇匠戶第80章 溪爲山徑第107章 戰起第十八章 寒秋水上的風情第105章 決心跟信心第107章 戰起第30章 堵口第53章 北伐猜想第74章 津海登陸第62章 臨戰第四十三章 劈擊實習錄第110章 援軍第21章 投附第4章 投效第59章 加徵第84章 盡殲第15章 圍殺第88章 不堪一擊第30章 沒有良機第30章 援兵渡海第132章 不死不休第85章 鶴城之失第8章 北行田頭說農事第97章 利害關係第三十四章 人生難逢一知己第72章 昔日童子第90章 封河之計第74章 淮東軍制第4章 內府第112章 政軍並舉第20章 猛虎搏兔第104章 冬季攻勢第114章 樊城城下第65章 賑災第28章 庵堂經聲第8章 郊迎(一)第6章 虎面醜將第107章 太后是棋第79章 不能回頭第10章 淮西第102章 西行第72章 隨州不決第100章 迫其分兵第26章 搶灘第39章 屋漏偏逢連夜雨第29章 陣戰第55章 戰事稍息第113章 廷爭第10章 虎將有謀第146章 賊船第131章 怨有必因第一百二十二章 黑暗迷情(二)第二十二章 跋扈的風情(二)第24章 禁絕第29章 山間禪院第110章 江上相會第64章 潰擊第十八章 寒秋水上的風情第36章 歪理邪言第四十四章 新官上任第三十五章 雜學之論第84章 野心第97章 聯兵拒寇第十章 石樑縣裡充強豪第13章 兵援第20章 巡政之口戶第42章 五虎凋零第127章 皇城第136章 大私第64章 心結第18章 清君側之憂第六章 林氏家主(三)第61章 赴宴第17章 釣魚作戰第160章 燕京雪第40章 浙西大旱第101章 深宮怨怒第12章 餌與陷阱第61章 赴宴第5章 治鹽第五十八章 暗樁子第138章 鐵松溪阻敵第7章 驚瀾第114章 樊城城下第32章 天子氣象第16章 棋盤落子第六十四章 後事第134章 兵敗如山倒第21章 國務第86章 纏殺第18章 兵亂難止第57章 京畿密鬥第4章 少女情懷第47章 父子談險謀第1章 捍海堤第144章 後手謀淮西第37章 叛第90章 封河之計第10章 初戰第31章 求援
第六十六章 傳奇匠戶第80章 溪爲山徑第107章 戰起第十八章 寒秋水上的風情第105章 決心跟信心第107章 戰起第30章 堵口第53章 北伐猜想第74章 津海登陸第62章 臨戰第四十三章 劈擊實習錄第110章 援軍第21章 投附第4章 投效第59章 加徵第84章 盡殲第15章 圍殺第88章 不堪一擊第30章 沒有良機第30章 援兵渡海第132章 不死不休第85章 鶴城之失第8章 北行田頭說農事第97章 利害關係第三十四章 人生難逢一知己第72章 昔日童子第90章 封河之計第74章 淮東軍制第4章 內府第112章 政軍並舉第20章 猛虎搏兔第104章 冬季攻勢第114章 樊城城下第65章 賑災第28章 庵堂經聲第8章 郊迎(一)第6章 虎面醜將第107章 太后是棋第79章 不能回頭第10章 淮西第102章 西行第72章 隨州不決第100章 迫其分兵第26章 搶灘第39章 屋漏偏逢連夜雨第29章 陣戰第55章 戰事稍息第113章 廷爭第10章 虎將有謀第146章 賊船第131章 怨有必因第一百二十二章 黑暗迷情(二)第二十二章 跋扈的風情(二)第24章 禁絕第29章 山間禪院第110章 江上相會第64章 潰擊第十八章 寒秋水上的風情第36章 歪理邪言第四十四章 新官上任第三十五章 雜學之論第84章 野心第97章 聯兵拒寇第十章 石樑縣裡充強豪第13章 兵援第20章 巡政之口戶第42章 五虎凋零第127章 皇城第136章 大私第64章 心結第18章 清君側之憂第六章 林氏家主(三)第61章 赴宴第17章 釣魚作戰第160章 燕京雪第40章 浙西大旱第101章 深宮怨怒第12章 餌與陷阱第61章 赴宴第5章 治鹽第五十八章 暗樁子第138章 鐵松溪阻敵第7章 驚瀾第114章 樊城城下第32章 天子氣象第16章 棋盤落子第六十四章 後事第134章 兵敗如山倒第21章 國務第86章 纏殺第18章 兵亂難止第57章 京畿密鬥第4章 少女情懷第47章 父子談險謀第1章 捍海堤第144章 後手謀淮西第37章 叛第90章 封河之計第10章 初戰第31章 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