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後的城市立刻就變得讓人討厭起來,車流奔騰着,濺起水花與人行路上得謾罵聲,小巷裡還殘留着隔夜嘔吐的味道。日落的餘暉並沒有爲這疲憊的街道添加什麼色彩,只是一味的嘈雜,但又冷漠。
像是往常一樣,這間小鎮邊緣的工廠再一次延遲了下班的時間。
“去他媽的下雨!”
“去他媽的加班!”
“去他媽的這個世界!!!”
沒有人能比在這種鬼天氣裡再受老闆剝削還能沉得住氣不罵幾聲,除了他,所以,工人們剛剛走出大門,便毫不遮掩的狂噴起來,他們不在意自己上司是否能聽到,事實上連上司自己也不在意,他知道自己是個多麼惹人厭的混蛋,同時也樂此不疲。而他也知道那些人只可能罵罵自己,但是絕對不可能辭職不幹!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而在這羣人中,只有一個人顯得與暴躁的氣氛格格不入。
那就是白熊。他就是那個能忍住不破口大罵的人,其實他也沒有去忍耐,他只是不想,不在意,或者說,無法萌生出這麼強烈的情緒。
總之,一隻都是這麼安靜着,若不是他那過於雄偉的身材,那他幾乎就沒有任何的存在感。
在工廠工作這麼多年來,一直如此。
起風了,
白熊拉起了衣領,試圖抵擋一下寒冷的風與潮氣。公交車外的人堆擠着,像是動脈硬化的血管一樣,白熊嘆了口氣,轉身決定步行回家。
“只有四個站地,也許走着還能快一些。但願別再碰到那個流浪漢了。”
他這樣想着,腳步聲在陰沉的樓宇間迴盪,像是沉重沮喪的呻吟聲,把一切都攏的不太真實。
前進
一條街......
兩條街......
在第三條街的轉角,白熊特意的放慢了腳步。他在一棟破舊公寓樓的邊緣試探的向一側望了望。
“哎!”
他再次嘆了口氣。
果然,那個奇怪的流浪漢還在那裡。
他每天都在那裡,將消瘦的身體依靠在牆角,一動不動,似乎也不吃不喝,因爲每次看到他時他都是一個姿勢,就想是從來都沒有動過一樣。若不是自己每次經過,他都會瞪着細長的眼睛盯着自己,白熊都會以爲他是一個死人。
白熊不喜歡被他盯着,那感覺太怪異了,特別是那傢伙的嘴,兩道看着讓人噁心的疤痕,讓他每天晚飯都吃的不太自在。
但是又能怎麼樣呢,他只是個流浪漢,總不能因爲自己看他不順眼就上前去揍他一頓,對吧。所以白熊只能無奈的搖搖頭,快速的穿過這個拐角。
“看,那個傢伙又在盯着我......他會盯着穿過這裡的每一個人麼?還是隻有我?真是討厭,算了,一個瘋子而已......”
白熊收回了厭惡的目光,匆匆消失在建築的另一邊。
五分鐘後,白熊推開家門。
“我回來了。”他像往常一樣喊道。
廚房裡傳來和往常一樣廚具撞擊聲,傳出和往常一樣的味道,不用多想,她也一定像是往常一樣,穿着那件難看的圍裙,做着和往常一樣的飯菜。
多少年來,一直都是這樣,不會有什麼變化......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也一直都會這樣下去!
白熊換了鞋子,將公文包扔到沙發上。
這時,廚房的門也被頂開。
她端着盤子走了出來。
宋璇......他的妻子,也許是先天的身體欠缺,或者是後天的吸收不良,總之,她的身體特別的瘦弱,像是那些在病牀上躺了許久的病患,看着讓人心疼。
白熊已經記不清他爲什麼會與宋璇結婚,愛情?或是命中註定?隨便了,他從未去回憶過這些問題,就像是這飯菜,都是一個味道,進食,或者,沒有任何值得去回味的,但是也正是因爲這樣,生活才能繼續。
“又碰到那個流浪漢了?”
宋璇幹練的解開圍裙,若無其事的問道,話說回來,雖然她看起來若不經風,但事實上身體很不錯,而且幹什麼都很快,記得又一次,白熊不小心把碗從桌邊碰掉,宋璇條件反射一樣的迅速身手接住了它,當時白熊都看傻了......而事後,宋璇也有些懵,她說,當時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不過,這也只是生活中的一些插曲而已。
“是啊,還在那個拐角,貓在牆邊,我覺得他根本沒動過,前天看他也是那個姿勢,再前幾天也是,他不用出去找吃的麼?”白熊疑惑的叨咕着,坐在了飯桌前。
“可能是你得心理作用吧,哪有人會真的不吃飯。”
“嗯......可能他腦子有毛病,不知道餓。這能解釋一下他爲什麼總盯着我看,也許他就是有這麼個病症。”白熊似乎還是想堅持自己的看法。
“好啦,你長得這麼高大,有人盯着你看也是正常的,別管他了。”宋璇當然不想聽他嘮叨,將一碗飯遞給對方:“起碼現在你比他強一點,你還有飯吃。”
白熊聳了聳肩:“好吧,可能我只是有些疑神疑鬼。”
他說着,便沒有再開啓這個話題。
吃飯,閒聊,睡覺,醒來,工作,下班,吃飯......日子就這麼往復着,從一臺名爲生活的複印機裡,一頁一頁的被吐出來,黏在無盡的由生到死的時間之上,人們也都接受了這樣的設定,還能怎麼樣的,這個世界就是如此。
平淡,幸福......也許這就是幸福,但是就算不是,有能如何。
這一天再次過去,白熊躺在牀上。
夜裡,讓人窒息的漆黑,白熊不知道自己是否在睜着眼睛。一切都寂靜的讓人不安,沒有風聲,沒有蟲叫,如果不是旁邊宋璇淡淡的呼吸聲,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白天的車水馬龍都一下子像是被抹布擦淨,消失的無影無蹤。不過,他也不是懷疑什麼,夜裡就應該是這樣,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那個街角的流浪漢。
“我爲什麼又想起他了!”
白熊有些自嘲一樣的責問了一下自己,便轉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