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望着遠處的山巒, 似乎聽到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音,是遊子漂泊還是故人歸來?他緩緩道:“其實,我不應該回來。”梅聽雪道:“那裡本來就是你的家, 沒有人比你更有資格回來, 誰也沒有權利阻止你回來。對不對?”李尋歡大笑道:“你總是喜歡安慰我。聽雪, 也許我們應該分別了。”梅聽雪道:“你要去哪裡?”李尋歡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天下之大, 總有李尋歡的容身之處。”梅聽雪淡淡笑道:“好, 我們就此分別。”
李尋歡有些驚訝,道:“你竟然沒有勸我?”梅聽雪道:“我是你什麼人,又有什麼資格勸你?”她畢竟是個女孩子, 大多數女孩子的心眼都很小,尤其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李尋歡無奈地笑道:“以前我可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牙尖嘴利的小丫頭。”梅聽雪卻沒有反駁, 淡淡道:“可是, 你不應該忘記一個人, 一個真正的朋友。你至少應該和他道別,或許你們可以結伴同行, 一個人的旅途難免會寂寞吧!”李尋歡動容道:“你是說阿飛?”梅聽雪點頭道:“不錯,那日他夜探興雲莊,想要救你出來,結果中了龍嘯雲的埋伏,身受重傷。”
李尋歡急道:“那他現在怎麼樣?”梅聽雪道:“我將他安置在草堂, 他的傷應該已近無礙。那麼, 你還要不告而別嗎?”李尋歡沉思良久, 道:“一個人最不該錯過的便是真正的朋友。我回去見他。”梅聽雪突然笑了, 道:“我真羨慕阿飛, 至少,他可以獲得你的友情。”李尋歡看着她, 她卻不等他開口,接着道:“李尋歡,在你的眼中,女人到底算什麼呢?”說完,她大步向前走去。其實,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在她決定愛他的時候,她已經知道了答案。李尋歡看着她略顯瘦削的背影,心口突然一陣鈍痛。在她面前,他已經無所遁形。
梅聽雪走到一個開闊的空地,向天空中吹了一聲口哨,清麗婉轉的聲音劃破天際,在山谷中迴盪。不一會兒,“得得”的馬蹄聲自山路深處傳來,接着白馬踏雪如飛,向梅聽雪所在的空地疾馳而來。梅聽雪對李尋歡道:“我知道你最不喜歡騎馬。不過馬車已經壞了,先前的馬也跑了,咱們就先湊合騎一匹。到了前面的鎮上,再僱馬車。”李尋歡笑道:“只好這樣,誰叫李尋歡只會坐馬車,不會修馬車呢?”
梅聽雪也笑了:“李尋歡的一雙手若是用來修馬車,豈不是大材小用?”李尋歡道:“照你這麼說,我豈不是要餓死?”梅聽雪不解道:“爲什麼?”李尋歡笑道:“李尋歡的手不僅要發飛刀,更要用來吃飯喝酒。”梅聽雪笑道:“這也不難,只要李大俠招呼一聲,還怕沒有人伺候你吃飯喝酒麼?”李尋歡笑道:“你當我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少爺麼?”梅聽雪笑道:“李大俠小時候的糗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倒是很感興趣!”李尋歡搖頭笑道:“貧嘴!”說話間,白馬已經在梅聽雪身邊停下,親暱地蹭着主人的臉。
梅聽雪笑着抱住它的脖子,低頭在它耳邊說了幾句話,白馬竟然點了點頭。李尋歡奇道:“你跟它說了什麼?”梅聽雪笑道:“它脾氣壞得很,除了我,是不要別人騎的。我告訴它是李尋歡要騎,它竟然答應了,看來它也是慧眼識人哦!”李尋歡向白馬拱手道:“能得到白馬兄弟的垂青,李某深感榮幸。”話還未說完,白馬突然甩了甩尾巴,嘶叫幾聲,好像有點不樂意。梅聽雪更是伏在馬背上笑個不停,只道:“李大俠,你搞錯了,不是白馬兄弟,是白馬姑娘!”李尋歡不好意思地笑了:“白馬姑娘,恕在下眼拙。”
梅聽雪捋了捋白馬的鬃毛,笑道:“好了,它可沒那麼小氣。李大俠,咱們還是快點趕路吧!”李尋歡縱身上馬,右手扯住繮繩,微笑着伸出左手,道:“我拉你上來!”梅聽雪仰頭看着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我坐你前面還是後面啊?”李尋歡大笑道:“你居然也有臉紅的時候。”梅聽雪氣道:“李尋歡!”李尋歡忙道:“好了,傻丫頭,前面風大,你還是坐我後面的好。”他輕聲細語,言語中盡是關切之意,又帶着些許的寵溺。梅聽雪不覺笑了,握住他伸出的手,掌心柔軟而溫暖,指腹卻有薄薄的繭,應該是常年練習飛刀的結果。
這是一雙成熟男子的手,這雙手能寫出世間少有的錦繡文章,更能射出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小李飛刀。它比書生的手有力,比武夫的手秀氣,剛柔並濟,在這世上絕沒有第二雙。梅聽雪忍不住想,若是能被這雙手緊緊握住,一生一世永不分開,會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李尋歡挺直上身,手上微微用力,梅聽雪已經輕鬆地坐上了馬背,令人眷戀的溫暖也隨即消失。梅聽雪不禁有些失望,但是她絕對沒有勇氣再去牽他的手。
兩個人坐在馬背上,梅聽雪的額頭纔剛到李尋歡的肩膀。李尋歡道:“坐穩了嗎?”梅聽雪突然環住李尋歡的腰,小臉貼上李尋歡的後背,大聲道:“李大叔,我們出發吧!”其實,她明顯感到自己的臉在發燒,心裡也在打鼓,這豆腐吃得太理所當然了!可是,她若是不抱緊的話,途中摔下去了怎麼辦?所以,李大叔,你的豆腐我是吃定了!剎那間,李尋歡的身體有些不自然的僵硬,她幾乎整個貼在他的背上,雖然隔着厚厚的貂裘和風氅,他似乎還能感覺到她柔軟的弧度。
他感到自己的手有些顫抖,可是,她居然那樣理直氣壯地喊他“李大叔”,彷彿一個天真而單純的孩子。李尋歡終究是李尋歡,他突然無聲了笑了,心道:“李尋歡啊李尋歡,不過是一個小丫頭而已,你還以爲自己是情竇初開的少年麼?”他穩住心神,策馬揚鞭,在山路上疾馳而過。梅聽雪心安理得地抱着他的腰,心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窄腰啊,多一分太瘦,少一分累贅,抱着好有安全感。”李尋歡當然沒有察覺梅聽雪小腦瓜的不良心思,依然是一本正經地策馬向前。
突然,天空又飄起了細小的雪花。冷風捲着細雪打在李尋歡和梅聽雪的臉上,雪雖然不大,還是有些冷。李尋歡的貂裘上連着帽子,梅聽雪在後面幫他戴上,低頭是看見了他後背上的洞,笑道:“破了洞還穿,李大俠可真簡樸!”李尋歡道:“這件貂裘跟了我好些年,倒可惜了!”梅聽雪道:“這個洞也不大,我找宮裡的裁縫幫你補補,肯定看不出來!”李尋歡奇道:“你怎麼會認識宮裡的裁縫?”梅聽雪道:“我不認識,不過我爹認識。”李尋歡笑道:“梅大先生果然是交友廣泛。”梅聽雪笑道:“你也不賴啊!”李尋歡自嘲地笑道:“恐怕我的仇敵遠遠比朋友多。”兩人說說笑笑,一個時辰以後,終於到了一個小鎮上。下馬的剎那,李尋歡終於鬆了一口氣,還是坐馬車比較舒服;梅聽雪卻嘆了一口氣,豆腐還沒有吃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