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自從上次以後, 梅聽雪已經有半個月沒有見李尋歡。李尋歡搬入興雲莊她自然一清二楚,說不生氣是假的,可是要她跑去質問李尋歡, 她又有什麼立場呢?人家表哥表妹, 青梅竹馬, 愛火重燃, 她湊過去算什麼呢?不過, 聽孫駝子說是林詩音親自來請李尋歡,這倒有些意思,按照林詩音的性格, 應該不會貿然做出這樣的舉動,她再怎麼不在乎自己的名聲, 也得照顧她兒子的感受。看來, 又是龍小云這個小魔王在搗鬼。那一夜, 梅二給龍小云的藥丸原來是偷拿梅大的,後來梅大發現了, 卻是散功的。

梅聽雪也不打算去給他送解藥,這個小鬼沒有武功,以後作惡也就多了一層顧慮。林詩音自然也不會厚着臉皮找她要解藥,於是便將錯就錯。龍小云這一出,無非是想報仇。他雖然是孩子, 卻似乎很知道如何去最大限度地傷害別人。對於梅聽雪, 李尋歡就是她的死穴。只要利用林詩音牽絆李尋歡, 那麼梅聽雪便不會好過。論心計, 梅聽雪自然是敵不過他的。不過, 她也絕不允許龍小云和林詩音將李尋歡當做永遠的護身符。她要讓李尋歡明白,他其實並不欠他們什麼, 就算曾經欠過,也早已經還清。既然龍小云以讀書的理由絆住他,那麼她可以給他更好的選擇。如果李尋歡是真的有私心想要和林詩音再續前緣,那麼她就從此放手,再也不出現在李尋歡的面前。

冷香小築依舊沒有變樣,乾淨整潔,似乎每天都有人打掃。李尋歡撫摸着筆筒裡的一支已經禿了的小羊毫,笑道:“怎麼不扔掉?”林詩音道:“你的東西本來就不多,雖說壞了,留着總比沒有的好。”龍小云在一旁笑道:“娘每天都來這裡打掃,只要是李叔叔用過的東西,娘都捨不得扔。”林詩音輕斥道:“你不要亂說話,這間屋子本來就是你李叔叔的。”龍小云道:“娘,爹還在的時候也會每天派人打掃李叔叔的屋子,就算林阿姨住在這裡,也沒有變動這裡一分一毫,看來李叔叔的人雖不在這裡,大家都當他在這裡一般。如今李叔叔回來了,我們都很歡喜。”

林詩音道:“你別打擾李叔叔,先去書房裡溫書。”龍小云向李尋歡躬身道:“還望李叔叔不要嫌小侄愚笨纔好。”李尋歡笑道:“你的聰明我早已經領教過了,你不必謙虛。我不過是拋磚引玉而已。”龍小云面露尷尬之色,笑道:“李叔叔過獎,小侄就不打攪您休息了。”李尋歡點了點頭,龍小云自行退出。林詩音倒了一杯茶,道:“你方纔說的話我很明白,他的聰明沒有用在正途上,但是我請你以後不要這樣諷刺他。”

李尋歡道:“詩音,我並非諷刺,只是實話實說。我從沒有遇到過這樣聰明的孩子。”林詩音黯然道:“小云這孩子雖然聰明,但是我一直沒有好好管教他,以至於他做錯了許多事。只要他能棄惡從善,我就是死也值得。”李尋歡道:“他這樣聰明,必然有明白事理的一天。他雖然對旁人狠毒,對你這個母親還是很敬重的。”林詩音道:“我知道,小云是個很敏感的孩子,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李尋歡道:“詩音,你不要這樣說,他總有一天會明白你的苦心。”林詩音道:“嗯,我的話他還是會聽的。你先歇着,午飯的時候我來叫你。”李尋歡道:“麻煩你了。”

林詩音道:“不麻煩,能做飯給你吃,我很喜歡。”說罷,低着頭出去。李尋歡看着她的背影,體味着她話中的深意,不覺長嘆道:“詩音,我終究對不住你。”剛說完,卻聽窗外傳來一聲冷笑:“一家三口,果然是其樂融融啊!”李尋歡推窗望去,窗外是一顆老榕樹,梅聽雪坐在高處的一根樹幹上,雪衣如昔,俏臉含怒。李尋歡不知是應該歡喜,還是失望。這些日子,他總是情不自禁地想她,可是如今他已經答應林詩音在興雲莊小住,聽她這一番諷刺,心裡自然不是滋味。李尋歡道:“你不要胡亂說話。”梅聽雪道:“這裡本來就是你的家,林詩音也是你喜歡的女人,龍小云雖不是你的孩子,可是你將他看的恐怕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我說你們一家三口,難道說錯了麼?”

正說着,林詩音卻不知何時站在門外,她臉色發白,道:“梅姑娘,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只是請表哥過來教小云讀書。”梅聽雪冷笑道:“龍夫人,你的丈夫現在不知身在何方,你不去尋找也就罷了,爲何還要將昔日的情人請到家裡來?教書什麼的,也不過是個幌子!若你敢作敢當,便和李尋歡成親,到那時我才佩服你是女中豪傑!”林詩音渾身發顫,說不出話來。李尋歡道:“聽雪,你侮辱我可以,但是我不允許你侮辱詩音。”

梅聽雪從榕樹上跳下來,咬脣道:“我侮辱她又怎樣,難不成還要再用你的飛刀對付我一次?李尋歡,你若是男子漢大丈夫,你若真的愛林詩音,就迎娶她過門!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恥笑你們,我梅聽雪一定親自喝你們的喜酒,絕不會有半分狹隘之心!”林詩音哭道:“梅姑娘,我求求你不要再說了。”說着掩袖而去。梅聽雪對李尋歡道:“你爲什麼不追上去?追上去告訴她你一直都在騙她,你一直都沒有忘記她!如果你們真的成親,我會第一個恭喜你們。”

她說的雖是氣話,卻也是真心話。如果李尋歡真的和林詩音在一起,即使心有不甘,她也一定會瀟灑地祝福他們百年好合。林詩音走了,李尋歡卻沒有追上去,只是輕聲嘆道:“聽雪,難道你不知道我的心裡已經有了別人?”梅聽雪心中一動,卻問道:“你說的別人是誰?”李尋歡苦笑道:“難道你以爲李尋歡真的是隨便招惹女人的浪子嗎?”若不是因爲喜歡,他又怎麼會親她?這個小丫頭,只知道一個勁兒地跟在他身邊,生怕自己嫌她煩。可是,她卻不知道,他的心裡早已經有了她。

梅聽雪驀地眼圈一紅,嗔道:“你若不是到處處拈花惹草,不然又怎麼會有‘風流探花’的名號?”李尋歡道:“人言不可盡信,你應該相信我。”李尋歡一生從不向別人解釋什麼,可是現在他卻在她面前爲自己正名,這簡直叫人有些難以相信,連李尋歡自己也有些吃驚。梅聽雪很不爭氣地感動了一把,哽咽道:“你什麼都不說,讓我怎麼相信你?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不說,讓我一個人胡思亂想。”

李尋歡向她招手,道:“你還呆在外面做什麼?快進來。”梅聽雪氣道:“我不要,你出來!”李尋歡笑道:“什麼時候都這麼淘氣!”梅聽雪跺了跺腳,道:“我什麼時候淘氣了?你出來,我不要你在這裡住。”李尋歡道:“我已經答應了詩音,要教小云讀書,怎麼可以失言?”梅聽雪道:“如果龍小云真的想科舉高中,根本就不應該請你做老師。”李尋歡笑道:“依你該如何是好?”梅聽雪道:“你是探花,我卻可以找到狀元來教他,說起來你和他還是同屆登科。”李尋歡笑道:“我明白了,你這是來擠兌我的。”梅聽雪道:“我還以爲李尋歡真的是心胸豁達,原來也是個小氣鬼!”

李尋歡道:“趙大人現居禮部尚書之職,且數次擔任主考官,若是他教小云,自然比我合適得多。”梅聽雪喜道:“那你同意了?”李尋歡道:“我遠離官場多年,對科舉之事也不甚瞭解。只要是對他有益,我爲什麼不同意?”梅聽雪笑道:“那你以後住哪裡?”李尋歡道:“我只好無家可歸了。”梅聽雪低聲道:“我的家不就是你的家麼?”李尋歡走出房間,將她擁入懷中,笑道:“我李尋歡堂堂一個男子漢,難道要投靠你一個小丫頭麼?”

梅聽雪望着他,問道:“那你想去哪裡?”李尋歡笑道:“我們去關外好不好?經歷了這麼多,我覺得那裡的生活更適合我。沒有紛爭,也沒有恩怨,也沒有人知道小李飛刀。”梅聽雪扁嘴道:“我怕爹捨不得我。”李尋歡黯然道:“其實我也不忍心,以後再說罷!”梅聽雪聽他話中有失望之意,心下便有些歡喜。雖然捨不得梅大和梅二,但是情竇初開的少女總會偏向自己的情郎,女生外嚮,這也無可厚非。

梅聽雪將頭靠在他肩上,低聲嗔道:“我又沒有說不去!”李尋歡撫着她的秀髮,柔聲道:“關外的生活和這裡很不一樣,我怕你不適應。再說,梅大先生恐怕不肯放你走。”梅聽雪道:“那你究竟要不要我和你一起走?”李尋歡道:“我在情感上想要你和我在一起,可是我怕你會後悔,也許有一天,你會後悔愛上我這樣一個毫無情趣的大叔。”梅聽雪道:“那你會後悔愛上我這樣一個麻煩又小氣的小丫頭麼?”李尋歡道:“聽雪,你在我心裡從來都不是麻煩的人,麻煩的人是我。”梅聽雪抱着他的腰,笑道:“放心,李大叔,我一點都不嫌棄你。”李尋歡聞言一愣,隨即柔聲道:“聽雪,我怎麼會遇到你?”遇到你,方覺心有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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