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碗鱔魚麪熱氣騰騰的擺在了簡陋的木桌上，我跟季九低下頭，儘可能讓自己成爲不起眼的佈景。
耳朵捕捉的卻都是周邊人在閒聊的話題！
這家的鱔魚麪用大碗盛裝，湯多料足香氣撲鼻。
在茶樓灌飽了茶水跟點心，我與季九隻是象徵性的拿着筷子撩幾口，就停箸不動了。
就算再好的面，胃裡也填不下許多。
殊不知老闆娘是粗中有細的，眼風一撇見到我倆對着她家的面意興闌珊，不由得湊過來問道：“兩位公子，可是味道不對？”
“啊，”凝神低着頭，耳朵在傾聽旁邊桌說話的我唬了一跳。
端着麪碗的手僵了僵，我趕緊擡起頭對着老闆娘道：“味道真是極好的，只是我們出來前吃過點心，眼下......”
吞了半截話，見到老闆娘沉下去的臉色，想起我自個兒現在是弱勢羣體啊，我趕緊抓起筷子，接連挑起幾口送進嘴裡。
面是好面，湯鮮味美，麪條極筋道。
老闆娘笑了笑，才繼續跟人閒談去了。
季九坐在對面拿筷子撥弄麪條卻沒有放進口中的意思，只看着我笑，我瞪他一眼，算起來是我運氣不好，否則灌面的事情就該輪到他來做纔對。
轉念一想，應對女子的本事，他可是高明得多，剛纔他怎麼不替我解圍呢，不管他是不是明白我此刻心情，我都有些不高興的衝他皺了皺眉毛。
幸好隔壁桌的話題並未受到我們這裡的小插曲影響，沒停下，一直在繼續着。
我跟季九帶着明確的目的來，若是探聽不到虛實，還真會敗興而歸，好在沒讓我們失望。
“今早我從附近鄉下收租回來，城門口這幾日的徵兵，來的人比之前更多了啊，官府派的巡邏隊。還增加了一班人手。”
旁邊桌一個穿着石青色繡花衫子的中年女子壓低了聲音道。
“我家三妹昨日已經去報了名，回來的時候也說人多，還有些生面孔，似乎聽口音也不太像這裡的人。”
“是附近鄉下的？”
“倒是不清楚。”
坐在她身邊。年紀看着比她小兩歲的一個女子跟她一問一答的說着話。
”這次女帝也沒限制報名從軍的男女數量，我前日進出城門見到虞州城內不少人家的子弟也出來應徵呢。“
”你不是不知道啊，自從女帝繼位之後，頒佈的政令比先帝更爲放鬆，男子到了軍中。在前線表現良好的話，不乏有升官進爵的可能。“
”照這麼下去，西蘭很多年以後，怕是會改一改格局了。“
石青色繡花衫的女子皺眉搖頭道：”最好是不要變動，西蘭跟別處不同，要是變得跟那些不入流的地方一樣......“
她的話語被身邊的女子打斷：”可是你想過沒有，規矩不變，也不政改，若是生養的女兒還好，反之呢......“
聽到這裡。我跟季九都放下碗，眼神微妙的瞥了瞥說話的女子，對她的話題起了興趣。
”我的兩個哥哥都遠走他國，至今沒有音訊傳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唉——總覺得是左右爲難，改吧，傷筋動骨的，不改，長久下去也怕是壓制不住一些人的怨氣。“
”女帝不容易啊，攤上個不省心的妹子。且高處不勝寒。“
”確實不容易。“
正在這時，她們中的一人可能是意識到了在人多嘈雜的小吃店直接提到女帝並不太合適，她朝周圍看了一圈，隨即將話題轉了。
”你家在虞北的牧場最近是誰在做事？“
另一人回答道：”一直是我家三妹在打理的。前幾天虞州官府派人來過一趟，虞北的各家牧場都來挑過，輪來輪去就到了我家。“
”結果如何？“
”我家選中了五匹。“
一沾上跟官府有關的字眼，我跟季九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還真是不少啊。“
“哪有！這批飼養的馬羣品種都好得很，五匹其實不算多。”
聽上去，對官府來挑選馬匹的結果。她並不滿意。
”官府派來的人太挑剔了，照我自己選，至少還能挑中三匹。“
”誰說不是呢？！但是她們也爲難，國都來的人一定是比她們更挑剔的。“
我在聽到”國都“兩個字的時候霍然擡起頭望着季九，剎那間醍醐灌頂，洞察到真相，真的沒白來麪店一趟！
匆忙站起身付了錢，我跟季九走在歸程的路上。
我們拐進一條人煙稀少的巷子，離開擁擠的人羣，避開那些在街上走動時不時會用探究的目光掃一眼帶着帷帽的男子的行人，我整個人都覺得自在了些。
”剛纔在茶樓中，我看那個夥計吞吞吞吐吐的，簡單的事情扯了一堆有的沒的還是沒有交代清楚。”
“果然在西蘭的地界還是女子說話直截了當，痛快些。“
”哎，你怎麼不吭聲啊，”我推了推季九的胳膊道，“你在西蘭國都的皇宮中呆了好幾年，愣是沒聽說過虞州麼？！“
”這也太離譜了吧！“
我轉頭見到季九慢吞吞的跟上來，忍不住問他：”剛纔，聽清楚那兩個女人說的話了，對吧？“
”要是爲了再確定一下消息，待會兒進客棧的時候找個當地的人問問。“
我負手站在街邊低聲道：”還可以問問李姐姐，話說她在沿路的時候怎麼就一句都不提起呢。“
”我要早知道虞州北是這樣的地方，哪裡還會有那麼多疑問。“
”怪不得虞州城內的老百姓，消息甚至都快過我們了。“
”女帝有了在西北開戰的打算，第一件事情就是爲了開戰做準備啊。“
接連說了幾句，身邊的季九依然跟個悶葫蘆一樣不作聲，我虧了他一句道：”我剛剛想起來，你是大忙人，在西蘭皇宮忙的很，肯定無暇顧及一個出產戰馬的地方。“
“風花雪月詩酒茶還來不及吧。”我嘴角抽了抽道。
季九終於開口：“小林，你說的不錯，我確實沒有關注過。”
“虞州我在印象中是有個大概的，北面的地形現在想想倒的確是個養馬的好場所。”
季九回憶道：“我在西蘭皇宮呆的時候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很久了，那個時候，西北的領域已經在她妹妹手裡管轄，但是從來沒有流露出一星半點要開戰的意思。”
“那是矛盾還沒有越演越烈吧，我大膽的猜測一下，可能，我是說很有可能，你在中間的作用不容小覷。”
”古人有云紅顏禍水，換成你這裡，就是男顏禍水啊！“我感慨的道，冷不防季九的目光又再一次跟利劍似的過來。
我迅速打住。
笑嘻嘻望了他一眼我瞭然道：”這是你的忌諱，我少提就是。“
”我聽李姐姐說，要在虞州停兩天三晚，”我頓了頓掰一下手指繼續，“算上今日，還有一整天的時間。”
“你說我們要不要明日出發去一趟虞州北看看。“
我提出了一個新的建議。
”看什麼？“季九側頭看着我問。
”人家都套馬的女子威武雄壯了，我當然希望能親眼目睹一番。”
我挑了挑眉毛道：“西蘭這地方與衆不同，我得看看她們馬背上的功夫如何了得，我可是難得見到騎術過人的女孩子。”
“也好對西北那場大戰有點先入爲主的印象。“
”那片戰場，我未必有機會親臨不是麼？“
”你很想去看看？“季九目光深沉的望着我道，”你連這個都有興趣？“
”真是不要命了！“
我搖頭：”錯，我很惜命的，所以還是不去的好，聽聽消息就夠了。“
”主要是......虞北風光應該不錯！“我側頭望着他。
爲了避開虞州城中人聲鼎沸的街道，我跟季九特意選擇了一些冷僻的小道，他的功用正式體現出來，在七轉八彎的巷子裡兜來兜去，居然也不迷路。
信步走過街道，臨近傍晚時分，終於到了我們居住的客棧附近的巷子了。
遠遠就瞧見李姐焦急的等在巷子口候着我們，我睜大眼睛，瞧見她身邊還有一個鏢局的姑娘，就是早上那一位跟我很熟悉的，在陪她一起等。
”小林子。“
她大聲喊了我一句，明明眼睛盯在季九的身上，偏生喊我來當擋箭牌。
我衝着李姐揮了揮手。
”怎麼那麼晚纔回來？“李姐跑到我們跟前站定，如釋重負道，”再不見你們，我就要出去找了。“
”說好日落前回來的啊，“我笑眯眯看了她一眼道，”你跟大哥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趕緊避開，跟鏢局的那位姑娘說笑着走先，回首見到季九無奈的眼神，李姐欣喜的表情，我心中歡悅。
......走過乾淨的青石板鋪就路面，還未進到客棧內，昨日迎候一行人的客棧掌櫃的站在門口，似乎也等了很久。
見到我跟鏢局的姑娘一起回來，她迎上前寒暄了幾句，見我戴着帷帽，她的視線便在我臉上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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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大方方摘下來，乾脆點讓她看見我真容。
還能從我臉上看出一朵花不成？
這下，她倒反而不好意思起來，說了沒幾句話就找了一個讓廚子替我們準備晚飯的藉口忙不迭的走開了。
鏢局的姑娘看着她的背影，湊近我說了一句：“你發現沒？這人看着有些古怪。”
“我昨天來的時候就覺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