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起頭順着水岸邊林中營帳的方向看了一眼。
相隔的距離雖然有一些,但是能看到對岸那邊的帳簾正被人緩緩撩起。
我站在原地,頓時屏住了呼吸。
然而當裡頭的身影走出來的時候,待我看清楚......失望地轉開了視線。
沒想到在我身後走來的人反應比我還要強烈。
他看着同一個方向亦是呆愣了片刻。
稍後,我聽到他語氣帶着驚訝地道:“國師大人居然讓他進去了?!!”
“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接應的人正是這一批隨同來的御醫之一。
好像應該是預料中的事情。
從大鬍子糾結是不是懂醫術的這個點開始,我就該猜到此次任務的關聯性。
......下一刻,我迎接這一次任務的第二回“驚喜”。
聽到聲音的時候,我就覺得耳熟。
當我回頭看見聲音的本尊,迎上他同樣驚訝的視線的時候,剎那有種十分無語的感覺。
我似乎走進了一個循環。
因爲面前那位我確實是很熟悉的。
我想不到他會是隱藏在女帝這一方的人。
他神情一變,對着我低聲道:“你跟我來。”
......選了一處隱蔽的位置,作爲臨時談話的地點。
我心知能進到這裡,大鬍子已經派人打通了各個環節。
我在北地鎮宅院時候見過一些人。
然而云楚向來都有獨居的習慣,包括離他最近的只有那幫一路跟隨,直到這一刻始終幾乎起不到什麼作用的御醫。
加之墨言忽然間離開......
我心中有計較,跟着到達談話地點的路上,腦子裡一直在轉換着各種念頭。
施御醫站在我面前,皺眉打量我道:“你跟我詳細說說經過......”
......他幾次看着我,欲言又止。
等我跟他的對話告一段落才嘆了口氣道:“小林,雖然這裡認識你的人不多,你在我身邊做事的時候也別多話。”
我點點頭,看着他語氣從容地道:“您放心,我都明白的。”
我想了想,語氣一轉道:“只不過當初我在北地鎮的宅院就沒有機會了解更多關於國師大人的事情。”
我望着施御醫接着道:“如今到了這裡仍舊是......我在營地倒是從將軍處聽到不少訊息。”
“咱們的人傳信說,國師大人身邊的書童臨時離開了,請問是真是假?”
別人尚且還好,唯獨一直跟隨的墨言是最讓我忌憚的。
要是有他在,確實棘手......我自問北地鎮殉玉閣人的行動都不會跟他沒有一點關係。
施御醫並沒有否認,看向我肯定地道:“他確實離開了,昨夜走的。”
“你運氣真的不錯,當初來北地鎮的宅院就是。”
“這一次國師大人身邊的人一離開,他居然......”
我聽出話中意味,回想之前發生的那一幕,忍不住看向他問道:“施御醫,之前瞧見從營帳出來的那個人,是誰?”
“小林,你不知道麼?”
“願聞其詳。”
“每日裡都會有人送去藥膳,那是負責送的人。”
原來如此。
我擡眼看着他語氣認真地道:“要如何才能接近呢?”
總不能貿貿然一個人前往。
要說在北地鎮宅院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住的地方便是禁地了。
即便當初在西蘭宮中,何嘗不是如此呢?!
施御醫臉色和緩了些。
他看向我並沒有直接回應,反而對着我道:“小林,你需要留在這裡,還得做點掩飾,好在......來這兒的人極少。”
“還有,凡我能擋掉的都由我出面解釋,”他頓了頓,接續道,“你就安靜跟在身邊做事即可,等時機到了,我會想辦法讓你接近的。”
離開談話地之前,我問了一句留在北地鎮小院裡的那幾個人的去向。
......我忙碌了大約一個時辰,將施御醫交給我的藥材分門別類地整理好。
要說到達營地之後,遠沒有我想的複雜。
前線大軍跟這裡相隔有一段距離,我們要做的是後方準備的事情。
戰事未啓,還沒有大量傷者需要醫治。
儘管如此,這裡的人依舊不多。
除開施御醫在內,另有兩人眼下也不在,只在晚上回來,其餘人都去了前線。
雲楚在這裡停留的理由,果然跟大鬍子在營地時候跟我交待的一樣。
他病情反覆,女帝選擇了適合他停留的地點.
每日裡一線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聽說營帳內的信件從來沒斷過。
如此情形,卻連身邊唯一跟隨的人都暫時離開了。
我絲毫不懷疑雲楚能從容應對,只是在我看來事情未免太多一些!
......我從營帳內出來,遠遠隔着溪水望着那個方向。
巡衛時不時地會在林中走動,但是都不會接近營帳周圍的區域。
他們似乎是奉了上頭的指令,刻意保持一點距離。
現在是白天,可是營帳內的燈火始終點亮.
這一片山林茂密,光線幽暗了幾分,所以我能清楚看得見。
山谷中的腹地,溪水流經。
我徜徉溪邊的時候,早就感覺到了這一帶的氣候完全不同於外頭,顯得溫潤一些。
伸手在溪水中掠過,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了其中緣故。
怪不得這一帶的山林間始終霧氣繚繞,皆因有地熱的原因。
溪水大冬天的也不結冰。
眺望遠處的遠山頂,無不是一片銀白。
北地的地形跟環境都比較特殊。
......一個身影穿過林間逐漸靠近浮橋。
他停下來的時候,巡衛立即上前察看。
將手中的食盒努力拿穩當了小心翼翼地端着,他擡頭看向巡衛道:“這是剛剛熬製的藥膳,要趁熱替國師大人送去。”
“等等,”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幾人一起回頭看去。
施御醫上前察看了一下,聞着藥氣問道:“還是上回御醫集中在一塊兒推敲出來的方子?”
送餐的人點頭道:“咱們一直都很當心,聽聞以前在宅院的時候曾經出了點紕漏,女官大人一直盯得緊。”
“即是如此,儘快送去就是。”
來人正要離開,身後施御醫低聲問道:“等等,今早送去的......國師大人可有用過?”
來人第二回被叫停。
於是,那人回頭看向施御醫認真地道:“國師大人身邊沒有別人,大約......是用了的吧。”
他思量後補充了一句道:“取回來的時候看得出來動過。”
墨言離開,沒有後續人手進來。
國師大人刻意不讓。
施御醫滿意的點頭道:“如此甚好,陛下那邊也能交待了。”
來人瞥見施御醫身後,隔着一段距離看向他的少年,穿着的衣裳勉強能辨認出身份。
他眼中閃過幾分驚訝的神色,不禁看向施御醫詫異地問:“施御醫,那個人也是跟您一樣的?好像......以前沒有見過啊。”
......我萬萬沒想到,對話的主題一秒轉移到了我這裡。
對方露出疑惑的神色,我頓時有幾分緊張。
到達營地依照施御醫的意思,換過衣裳且臉上又做了點修飾。
按理說,不是相熟的人不該認得出我纔對。
被人質疑,總是會心跳加快的。
一旁站着的施御醫,迎上他的視線風輕雲淡地道:“一樣都是從宮中來的,是我的弟子。”
“他以前......留在鎮上宅院內沒有跟着來,今兒纔到的。”
我瞧見那人跟巡衛又說了幾句話,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直到施御醫轉頭走近我。
“小林,我會應對的,早跟你說過,放心。”
折返的路上他又對着我叮囑道:“小林,送你來之前,早就有信件到了。”
我不明就裡的看向他。
施御醫跟我對視了一眼。
“將軍的意思是無論任務成敗與否,到時候都會保你離開的。”
他望着我若有所思地道。
“不說將軍,即便是我都會覺得可惜,不會叫你枉送了性命的。”
我點頭看向他迴應道:“將軍的確說過,等北地的事情了結了之後,讓我回到營地。”
“將軍說了,那邊軍醫稀缺。”
“何止那裡,西蘭王師一樣缺。”
施御醫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說話間輕輕地嘆了口氣,很快就走到我前方。
他走出一段距離,卻又轉回頭看向我道:“小林,我提醒過你的,下回不要隨便出來,免得巡衛起了疑心。”
提起這件事,我難免困惑。
“施御醫,剛纔送餐那人都問起,可是巡衛他們怎麼沒有繼續追問呢?”
好像未免寬鬆了一些吧!
施御醫盯着我看了一眼道:“小林,你不去國師大人的營帳,自然不用多問。”
“咱們這裡的人都曉得軍中缺醫少藥,不會不給我這個面子的。”
施御醫又一次道:“行走進出間都是兩條路,不跟國師大人相交,你只需記住浮橋便是界限!”
......送餐的那人,壓下心頭的一絲疑惑,剛纔在施御醫身後跟來的那名少年......他的確從未見過。
隔着距離瞧見那人的長相,若是見過不大可能沒印象。
可施御醫都出言解釋,說是剛剛纔來的呢!
巡衛呢,反觀他們......看樣子也並未起疑,他心道軍中的事情很多,調撥來去是常理,他一個底下做事的......實在沒有多問的權利。
早知道剛纔那句都不該問的,施御醫會不會不高興呢?那可是人家的弟子。
小心翼翼地端着食盒來到了營帳外,他低聲地道:“國師大人......”
得到許可進去的時候,他連頭都不敢擡。
來之前女官都有叮囑,切不可造次。
軍營中暗地裡流傳各種各樣的消息,在營帳中這位到達前早就傳遍了。
國師大人住在北地鎮宅院的時候,聽說就有人被陛下親自處置了的。
親自處置,不知所蹤!!
是以,未經允許,他小心謹慎的樣子始終沒改變過。
溫暖如春的營帳內。
雲楚低頭看完信紙上的那幾行字,擡起頭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何處耽誤了?”
一句問話,簡直如同石破天驚!!
來人受到了驚嚇,等回過神的時候更是一臉窘迫。
意識到確實比約定的時間略晚了些,都說國師大人注重細節。
他顧忌着自己的小命,不敢擡起頭打量國師大人此刻的神情。
他戰戰兢兢語聲吶吶地道:“國師大人,在浮橋那邊耽誤了。”
他頓了頓,接着道:“施御醫看過藥膳......瞧見他剛剛到達營地的小弟子,那個人看着面生,問了兩句。”
雲楚眉間蹙了蹙,輕輕放下手中的信紙,語氣聽着波瀾不驚:“施御醫的......小弟子?”
“是,國師大人,看着年歲不大,聽說是從宮中來的。”
“施御醫說先前將他留在了北地鎮宅院內。”
營帳一角擱置的蓮花香爐正嫋嫋飄來淡淡的香氣,聞着令人覺得清新怡神。
雲楚伸指緩緩揉了揉額角,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只是視線集中到了桌子上堆放的那些信件上。
他低聲問道:“他是......幾時到的?”
來人身子一顫,剛纔那句話聽上去似乎淡淡的,又好像有些聽不懂的深意。
“國師大人,聽說今早剛剛到的,都,都是施御醫說的。”
來人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他自個兒沒說麼?”
“沒,沒說呀!”
“國師大人,他看着像是,像是嚇到了,哪裡能說得出來!可能他也是第一回來一線營地啊!”
“這樣啊......”
......走進營帳,施御醫比我快了一步。
等他看着架子上擺放整齊的東西,不禁轉頭問道:“我走開這會兒功夫,你已經都整理妥當了?小林?”
沒等我回答,施御醫詫異地看着我道:“小林,你究竟師承何人?”
“您問的是醫術?”
“那是自然,你跟何人所學?”
我咧了咧嘴心平氣和地道:“您這是在誇獎我麼?不過我當初答應過師傅,不能透露,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