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晴，閣樓的位置又是極佳。
憑窗望去，外頭的風景的確是很美，這一切墨言都知曉。
然而公子畫的......卻不是雪後的園景！
跟在他身邊，墨言早就知道有些話不能多問。
若是公子願意說，早就告訴自己了。
墨言不懂的是到了北地鎮上，公子怎麼會那麼好的興致......還有等在前院的那位......
等在前院的那位掌櫃......不曉得找他來究竟是爲了什麼的！
公子幾時會跟小鎮一家字畫鋪子的掌櫃有聯繫了？！
墨言皺眉朝着曲橋連通的前院打量了一眼，他的視線又接連掃過湖對岸空蕩蕩的長廊。
過了片刻，他垂下眼瞼思慮了好一會兒方纔轉身朝着樓上走去。
墨言並不願意打攪公子，哪怕對方不說，他也會盡量避開。
算算時辰，他心道公子這會兒......大約已經畫完了吧！
......長廊上寂寥，來往的侍從極少。
女帝不在宅院，一大早就帶着身邊時常在御書房當差又一路追隨到了北地的顧綺梅去山上察看。
不知倆人幾時會回來。
今日前院進出的軍中之人比平日裡更少。
因爲他們到了這裡多半是來跟女帝稟報一線的情況的。
女帝不在，送來的信件都堆積到了書房內的桌上，等待她回來之後處理。
......不多時，墨言從閣樓內出來，他腳步輕緩，但是身上多了兩件物品。
其中之一是被他拿在手裡的卷軸，正是國師大人剛剛纔完成的畫卷。
墨言剛接到拿在手上的時候，紙上的墨跡看着都沒有乾透。
留在閣樓上的時候，他特意捧着畫卷靠近室內的炭火爐邊，打算趁着熱氣將畫紙烘得幹一些。
誰料一旁榻上的人放下手中的書冊看向他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道：“不用費事了，可以交給外頭等候的人。”
“他比你擅長。”
這句話弄得墨言一時間又沒了主意。
糾結了小會兒，墨言只好匆忙吹了吹，就帶着卷軸下來了。
不過顧慮到手中的畫卷，他還是放慢了一些腳步，甚至還特意在樓梯一側等了小會兒方纔拿在手上從樓梯下來。
他跟公子說的話統共加起來沒有幾句。
其實到了現在墨言的心中仍舊是疑惑的。
這張圖看着似乎是北地這裡的地形圖，然而公子爲什麼要繪製這樣的一張圖交給鎮上送紙筆的店鋪掌櫃的？！
墨言走到長廊邊的時候，忍不住取出地圖重新打量了一遍。
他起先還以爲公子落筆描繪的是風景，沒想到居然是地圖。
墨言看不出這張圖有什麼玄機，再說用的也是最普通的紙張，上頭沒有什麼特殊的標記。
等他走到長廊盡頭的那間屋子，一眼瞧見屋內奉命等待的那名掌櫃。
墨言打量對方，發現那人就是小鎮上典型的小老百姓的樣子。
看清楚來人無論通身的氣質還是眼神都完全不像是留在北地的探子的時候，墨言心中的疑問更多了！
......墨言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看清楚那人的表情。
掌櫃的見狀連忙朝墨言恭敬地行禮，戰戰兢兢地將帶來的東西遞了上來。
一邊的護衛待在屋子角落旁等待。
墨言伸手一揮，那人便很識趣地走了出去。
墨言是國師大人身邊的人，只要國師大人留在閣樓內不外出，墨言出來走動往往就是奉命辦事的，護衛豈敢怠慢呢！
少傾，墨言將帶來的畫紙交給了掌櫃的，並且將公子叮囑的幾句話也一併同他說了。
讓他差異的是，來的掌櫃聽完後倒是沒有過多的詢問，甚至連眼中的好奇都很少。
他臨走前對着墨言道：“請您轉告國師大人，上回的圖也是被人很快買走的，小的是遵照吩咐做的。”
墨言眼中閃過一絲困惑，然而心中記掛着要辦的事情還是得先交代清楚。
他視線一轉，之前的對話讓他神思飄遠了，以至於險些忘記了另一件事。
墨言心中打鼓，連忙伸手從懷中取出公子在閣樓內交給自己的瓷瓶遞給了掌櫃的道：“國師大人讓我交給你的。”
已經快要走了，忽然間看到對面的人遞來了另一件東西，掌櫃的有點慌亂。
遲疑了一下掌櫃的才伸手接過了。
可是瓶子被他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瞧見上頭還有個木塞子塞住了瓶口，掌櫃的飛快地看了一眼墨言，眼神帶着狐疑。
他肯定想不到墨言心中也是一知半解。
不過雲楚在閣樓內對他說的話可以依樣畫葫蘆地對着掌櫃的原封說一遍。
“國師大人說了，”墨言看着他道，“聽說你鋪子內也出售字畫，肯定知道瓶中的是什麼，回去能用得上。”
掌櫃的很想即刻打開瓶子看看裡頭究竟是什麼，憑着手感，似乎裡頭承裝了藥水。
他不敢多問，只道了一聲謝。
......墨言站在長廊那間屋子的外頭，看着護衛將掌櫃的帶離北園。
先前聽那人說話的語氣，似乎公子曾經派人跟他打過交道。
否則怎麼會說出上次的圖已經被人買走之類的話呢？
然而從西蘭宮中一直到今日，墨言自問始終都在公子的身邊。
墨言思量之下，覺得能被派出去辦這件事的好像只能是眼下離開了北園再也沒看到行蹤的暗衛了。
暗衛神出鬼沒，比較有機會在外頭走動。
他們的行蹤向來神秘。
依照那人說的時間，似乎還得往前推。
看來公子早在到達北地之前就有了計劃應對這裡的情況。
依照公子的行事風格，此刻墨言的心中也有點好奇，不知道公子準備好的地圖到底是預備給什麼人的。
對方已經買走了？！
難道會是跟女帝對峙陣營的人？墨言想到這裡，暗自搖了搖頭，心中直接否定了猜想，恐怕不是吧！
那位公主既然覬覦北地，多年下來肯定都會頻繁派人到達這一帶察看。
要說在戰前還會特意來買這裡的地圖，實在是太過倉促說不過去！
這樣一來，購買的對象就得換個方向去猜想。
地圖往往是給急於瞭解此地詳細情況的異鄉人準備的。
墨言心中忽然閃現出另一撥人的影子，心道該不會是......
他站在原地，腳步停頓，神色愣怔地望着結了冰的湖面。
看着日頭映照在橋上，墨言心中不禁咯噔了一聲。
公子說來人肯定比自己擅長，交給他的讓他傳遞的瓶子......墨言定了定神，還是打算回閣樓的時候找機會問詢一句。
......鎮上宅院的樓上，少年翻閱完一疊賬本，放下手中的冊子走到了窗邊。
他推開窗子朝外張望。
這會兒天色已經晴朗，街道上的積雪也被人清理到了兩旁，重新露出乾淨整潔的路面來。
守在鎮口的護衛一早就派出去察看了。
要是鎮口有可疑的行人跟車輛一定會及時傳遞消息回來。
少年緊抿着脣，臉上閃過一絲擔憂的神色。
王師的軍官到過宅院，跟他提到先鋒營的人手，目前只是猜測，但是少年從中的確抓到了幾處可疑點。
要說王師在上一站小鎮，爲了徵集先鋒營的人手，着實有點困難，先後在鎮上貼出了不少的告示來。
他跟小菱到達鎮上的時候，跟圍觀羣衆一起親眼見證那會兒看熱鬧的人多然而報名的人委實寥寥無幾。
後續的消息傳來，說是女帝先期就在鎮上籌備......湊齊人手打算爲了先鋒營出力的，並且已經招募到了一些人。
這些消息是在暗中傳遞的，招募一事同樣是在暗中進行。
小鎮上召集到的人手離開鎮子，送到北地來的時間跟自己出鎮子的時間幾乎是前後。
少年手捏住窗框，那晚正是小菱失蹤的時間點。
硬要說都是巧合，其實倒也說得通，可是小菱失蹤這件事，無論怎麼想都還是覺得未免太蹊蹺了點。
從他那晚的表現來看，少年不覺得他跟肅州那會兒一樣是打算偷偷溜走的。
一點訊息都沒有留下，甚至連東西都沒帶走。
小菱那傢伙，早在自個兒想獨自去往北地的時候，就曾經帶着宅院內調撥給他的底下人到肅州街道熱鬧的店鋪裡籌備路上要帶的東西。
他精心準備，什麼都不帶就離開，絕對不可能。
少年想到這裡，神色繃得更緊，他轉身走到書桌旁，坐了下來仔細地想了想。
接下來要做的幾件事，包括去王師先鋒營的集訓地打聽一下消息，說不準還得安插人手進去。
先鋒營新手訓練營那裡的確沒有宇文家的人手，看看這一次是不是需要安插一個？
關於北地這一帶的地形，他希望能在鎮上搜集到更加詳盡的地圖。
少年將視線轉向屋內一側的牆上，看着上頭懸掛的那張地圖。
那張圖看着地形繪製得比較籠統，跟肅州書房內的地圖簡直沒法比較。
但是肅州的圖繪製的也是肅州城附近的地點最爲詳盡，延伸到更遠更廣闊的範圍，相對而言，也沒法做到那麼詳盡。
這一點少年自己是有親身體會的。
要不是他有機會跟小菱那傢伙一同到了山中，完全不會了解地圖上只用模糊的線條色塊表示的深山。
不走那一趟，是完全不會曉得那邊複雜的地形的。
少年相信在北地鎮上應該能找到自己想要的。
因爲了解當地地形的就應該是住在小鎮或者是附近的居民。
看來，有必要派出護衛在鎮上搜尋一下。
想到這裡，少年轉頭看向屋外，咳嗽了一聲就有護衛聽到後進來。
“少爺！”
宇文家的護衛進來之後看向他問道：“您有什麼吩咐？”
“派人在鎮上走走，”少年語氣停頓了一下，接續道，“尋找我要的東西......”
護衛看了他一眼，連忙追問：“不知道您要找些什麼？”
“是這樣的......”
......護衛聽完，神色爲難地看向少年，他們幾個是常年留在北地鎮上的宇文家的人。
說起來，有機會見到自家小主人的次數其實很少。
北地這裡因爲地理位置的關係，跟異族人有不少生意上的往來。
他們跟西蘭南的宇文家向來都有消息互通，然而通過各種途徑瞭解到的這位少爺，性格跟處事方式都是一言難盡的。
要說傳言中所說的還不是直觀的印象，比如眼前這位直截了當的提出要求來的，提的還是這麼讓人爲難的請求！
“少爺，北地這裡詳細的地形圖恐怕只有軍中才能找到。”
護衛壯着膽子說了一句道。
西蘭王師的軍官到過宅子不久，自家小主人要是有需求，理應跟他提起過纔是。
莫非連軍中有的地圖也達不到少爺的要求？
那要怎麼去找！
護衛站在屋子一角，覺得肩膀上的壓力無形中增加了。
總不能變出一張地圖來交給自家小主人吧！
他神色爲難地看向少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續。
少年轉頭對着他，視線在護衛的臉上凝注了片刻後接着道：“這就是你們辦事的態度，找都沒找過，怎麼知曉找不到？！”
他語氣冷淡地道：“同樣的話，別讓我再說第二遍！”
護衛硬着頭皮答應下來，快步退了出去。
一走到樓外，看見兩名迎上來的同伴，他禁不住苦笑道：“有任務了，咱們即刻要去辦的。”
同伴精神一振，趕緊問道：“少爺有吩咐了，咱們總算有事能做。”
“恐怕很難，你們曉得北地鎮上何處能弄到地圖？”
宇文家的幾名護衛面面相覷後皺眉道：“原來少爺想要的是這裡的地圖。”
一名同伴插話道：“地圖......可是書房不是就有一幅現成的？”
話音剛落，護衛立即斜睨了這位一眼道：“你怎麼這麼沒眼力見，要是書房裡的可以，還用咱們幾個出去找？！”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道：“少爺自然是不滿意，纔想要找到繪製更細緻些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