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洞崖一帶原本就屬於湖之國的領地。
擒蒼巖卻是人跡罕至的地方,無意間從沙地裡發現的這隻鞋雖然破舊,上面的圖案還是清晰可辨的。
藉着月光跟火堆的交相映襯,我細細打量九公主手中握着的那隻鞋子。
鞋子的玄色底是結實牢固的布料,整個鞋的造型如同一艘小船,鞋頭那段微有些上翹。
鞋底納得特別厚實,陣腳十分細密。
這鞋子最引人注目的是鞋身上的圖案,五彩絲線密密繡成一片片雲朵。
後跟處則是一整片的花紋,仔細查看,恕我眼拙看不出是什麼花。
九公主用手指撫弄了一遍那些花紋,解惑道:“這是杜鵑,鞋身繡的是雲,意思是腳踏祥雲,逢凶化吉,杜鵑象徵祝福。“
她反覆把玩着這隻鞋,半晌才道:“也不知這鞋的主人是個怎樣的男子……“
她嚥下沒說的那句應該是:只怕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了。
我嘆了口氣,氣氛有些壓抑,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談話間,身手敏捷的陳玉卿已經跟阿四一道再一次搜索了整片可達的沙地範圍,均沒有發現別的痕跡。
此刻正是夜半,山風寒涼,一干人重新安頓下來,阿四催旺了火堆,往裡扔了幾塊大枯枝,我捲縮在先前自己佈下的簡易牀鋪上,合上眼。
明天還有山路要趕,抓緊後半夜休息。
可能是睡得越晚醒的越早,我迷迷糊糊做了幾個夢,就睜開了眼睛。
陳玉卿他們都已經醒了,正在檢查包袱,添加要帶的東西。
天矇矇亮的時候,我們一行人就出發往擒蒼崖趕去。
這一大片沙地看起來範圍在視線所及內。並不大,真趕起路來才發現距離也不算近,明明擒蒼巖在晨靄中觀之仿若觸手可及,待真的趕到山腳下,天也已經大亮了。
山石峭壁,雜草林木叢生,這裡沒有開好的路等着我們,我跟九公主作爲隊伍中僅有的兩個女孩子被照顧,就原地留下休息,雲楚跟我們一同待着。依舊是陳玉卿跟藍天放還有阿四當先頭部隊。
他們四處查看,不時地揮刀砍去一叢叢樹枝。
摸索了好一會兒,終於在山崖下開闢出一條道來。
我跟九公主聽到藍天放的喊聲。急忙走近探查那條道。
談不上是什麼路,眼前七零八落砍倒的林木從中露出一個大半人高的山洞,走近一看,往裡延伸黑乎乎的一眼望不到頭,天放燃起火把鑽進去走了一小段。復又折回來道:“火把沒滅,可以探一下,很可能是通往山裡的路。”
幾個人商量了一番,決定還跟來時一樣,陳玉卿,藍天放。阿四三人每隔一小會兒輪流探前路,我跟九公主,雲楚在後面。
說話間。阿四舉着火把第一個走了進去,後面的人一個接一個跟着他鑽進洞裡。
我才燃起了個火把,雲楚就飛速奪了過去,我奇怪的看着他,伸手想要奪回來。無奈他高出我一大截,我跳起來都沒能從他手中奪回我的火把。
九公主看着我倆推推搡搡。神情微妙的朝我一笑,自顧自撇下我點了個火把先進洞了。
雲楚低語道:“我殿後,你先進去。”
他既然堅持,我只能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低頭跟在九公主的身後鑽進了山洞裡。
乍一進洞,感覺溫度比外面冷不少,地上有些潮溼。
往前走了一小段,山石路面崎嶇不堪,我前面的九公主就滑倒了一次,因爲舉着火把,她騰不出另一隻手撐地,要不是前面的天放聽見動靜迅疾回身扶了她一把,估計這一次少不得隊伍裡又得添個傷兵。
前進的步伐停頓了一下,九公主倒也不嬌氣,擡頭笑道:“天放哥哥,多虧你啊,否則我這衣服可要毀了。”
能有閒心開玩笑,代表沒什麼大礙,稍作休整,我們繼續沿着山洞前進。
我回想先前的一幕,後知後覺雲楚的意圖,這個人總是那樣,話也不說得明白,哪怕是爲我好的事,也把我折騰的雲裡霧裡。
我回身看了他一眼,目光交匯,他對着我微微一笑,盡在不言中了。
深入山洞,前路不再像先前那般潮溼了,雲楚走前幾步,低聲對着我道:“這山洞看起來是往上走,實際上我們現在的位置跟開始進來的地方差不多高。”
我恍然大悟,原來先前的路面潮溼是因爲洞口雨水滲透進來的緣故,我們剛纔走的這一段,是一個凹型的裡面,只是因爲山路難走,所以忽略了路面之間的落差,現在既然從這個凹型的一頭走到了另一頭,順理成章的,這路面的積水也就沒了。
趁着中途休息,我湊近雲楚身邊問道:“你看這個路是人爲開鑿的,還是天然形成的呢?”
“你眼神不好麼?”沒待雲楚回答,我眼前又湊近陳玉卿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雲楚手挽我臂彎,把我拉得離那討厭鬼遠一些。
雲楚擡手從山洞巖壁取下一塊碎石道:“這段路不像是人爲開鑿的,但是按我的構想,這段路應該是被封起來的,現在走得這麼容易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換一句話說……“
雲楚突然停住不說了,看着陳玉卿。
後者接續道:“這不是好事啊,該封的路走得這麼容易,顯然後面的路就很不好走。“、
我完全聽不懂他們倆的對話,天放走近我們,加入討論道:“跟我想的一樣,後面的路肯定更難走,你們看,我師妹跟九公主是留在這裡等我們,還是隨我們一起進去。“
“天放哥哥,“九公主喊了他一聲,”我是一定跟你們到底的。“
“我也是!“不容他們拒絕,我趕緊表明態度,從內心講,我有顧慮,畢竟小命要緊,但是看目前的狀況,雲楚勢必會跟他們走到底的,我怎麼可能離開他單獨留在這裡。
我們的意志都很堅決,所以天放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深入洞裡,我因爲剛纔雲楚的解說,對腳下的路形比一開始的時候更爲留心,果然發現走過的山路不止剛纔那一個凹型,而是接連走了很多個,仔細回想先前走過的路,綜合概括起來就是我們的行進路線要是在一張平面圖上畫個水平線的話,先後是高低起伏的。
前後兩個火把照亮腳下的路,我不時擡起頭看看巖洞石壁,洞漸漸開闊起來,我的視線也變開闊了,走過很長一段路,現在已經不像剛開始進來那樣需要貓着腰了,我還要擡手才能觸碰到頭頂的石壁。
我們的行進速度並不快,帶頭的陳玉卿他們一半是爲了照顧我們,一半也是出於小心,所以一路上的速度都控制了,即便是這樣,走這樣封閉陰暗的路,心理上也會覺得很累。
眼見路開闊到連陳玉卿那樣的高個子都需要擡手才能觸碰洞頂了,我們的隊伍再一次作了休整。
“不出意外的話,最難走的路應該快開始了,”陳玉卿跟天放交換了眼神,語氣很輕鬆。
我跟他相處的這些時日,多少對他的性格有些瞭解,除開那些雞飛狗跳的時候,基本上他這個人越是緊張說話就越是輕鬆,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年帶領着殉玉閣整天周旋在刀光劍影裡腳板踩在棺材蓋上的緣故,才造就成他這樣的性格。
“接下來的路,前後倆人之間不要離得太遠。”陳玉卿囑咐了一句。
頭頂懸着的石壁離我們的距離漸遠,路比剛纔更加開闊了,現在已經不像是走在山洞裡,倒很像是走在一條通道里。
“你有沒有覺得?”九公主回身對着我小聲地道,“我覺得這裡比前面進來的那一段要冷。”
我緊了緊身上外衣,贊同的點點頭。
雖然有先前的凹型路面迷惑視線,總體來說我們的位置是逐漸往地下深處的,女子對氣溫的敏銳度比男人更高,所以我跟九公主明顯覺出這裡比開始時候要冷得多。
隊伍沒有停下來,又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洞壁不再加高,一直走在前面的阿四突然大叫了一聲。
猝不及防,我跟九公主也被嚇得尖叫起來,待看清前路,什麼路障也沒有,一切正常。
“沒事你抽風啊。“九公主怒道,”還以爲碰到山怪了。“
“噓……“陳玉卿示意我們安靜,片刻之後他說:”有水聲。“
“水?”我驚疑地環視了一圈洞壁,這裡是好端端的一條通道,哪來的水?
我看見雲楚擡手抹了一下石壁,便也如法炮製,指頭摸過那石上有些溼。
陳玉卿用手指前後敲擊着我們頭頂的石壁,又敲了一下地面,看看阿四道:“水聲隔着有一段距離,可能是擒蒼巖這一帶的地底下,有暗河。”
我一個激靈,害怕地縮了縮身體,追問道:“你能不能判斷,我們是在這暗河之下還是之上啊。”
我這麼問當然是顧慮到安全,要是我們的位置是在暗河上方還好,如果是在暗河底下,要是這石壁一個不牢固,我們可就要見閻王了。“
我毛骨竦然的想到,要是我們是在暗河底下,萬一這石壁破,那周遭一切……
此行原本爲尋寶而來,現在別說寶藏,連一顆金豆子都沒看到呢。
“都不是。”雲楚低頭看着我,安慰般地拍了拍我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