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我迷迷糊糊醒過來,瞬間被背上的疼痛激得幾乎呻吟出聲。
咬住脣不發出一點聲音,冷汗順着額際一滴一滴的滑落下來。
雲楚離我不過兩丈遠,不能驚動他!
我慢慢活動了一下身體,傷口碰到後背的衣服又是一陣刺痛,搞不好是粘連在一起了。
緩緩移開身上搭着的那一件雲楚的外袍,我扶住牆,咬牙站了起來。
手上這點傷,還是借了發燒的光能耽誤一天,卻沒有理由在這裡多停留。
這不是我第一次受傷,經驗得來,最難熬的便是開始兩天。
捱過去,就好了!
悄無聲息的抓着藥瓶走出了木屋,生怕管不住自己,上藥的時候發出一點動靜可能就會吵醒他了。
沿着樹林一路走到溪水邊,我蹲下身子,照例掬起一把冷水迎面撲在了臉上。
深吸了幾口氣,在月光下,我慢慢將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
一件接着一件,僅剩內裡穿的貼身小衣。
傷口仍是痛得肆虐,我顫抖着揭開瓶蓋,順着後背的方向緩緩將藥粉傾倒在上面。
若是有面鏡子就好了,也不至於上藥上得如此艱難。
......晨光大亮,今日便要再一次踏上行程,後半夜被傷口的疼痛折磨,僅僅是淺寐了一會兒,這時候我走在崎嶇的山路上,有些使不上勁兒。
不知不覺中,速度就慢了下來。
雲楚幾次回頭看我。我都強顏歡笑道:“可能是前幾天在營地睡得少,還沒緩過來。”
“等到了城裡,找家客棧休息就好了。”
雲楚回身,抓住我雙手仔細打量,繼而又撫上我的額頭,他眼中顯現出一絲困惑。
沉吟片刻,雲楚道:“小菱兒。等走完這一程山路,前面有落腳點的話,我們多停留幾天。”
“不用,不用。”我搖頭道,“西南陲這一帶不太平。我是想早點了結要做的事情,我還是比較期待去西蘭。”
“雲楚,那裡是不是女子可以娶幾個男人啊?”我笑眼彎彎道,“我還聽說可以休夫呢?”
“福利真好啊。”
“哎,你走這麼快乾什麼?”我瞧着雲楚眼中閃過一絲慍色,心知轉移關注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再費力氣多說話,盡全力跟上他。
走了將近兩個時辰,纔算下來這座山。
眼前是一條蜿蜒通向遠處的大路。受地震跟雨水沖刷的影響,路上泥濘不堪,還有許多的斷裂口。
回憶在城主府看到過的地圖,算起來離這裡不遠是有一個小村落的。只是不知道在這次天災當中,經歷了些什麼,存不存在還是個問題呢。
“前面的,你停一下,”我彎下腰大口喘氣道,“雲楚,我實在走不動了。能不能歇一會兒。”
傷口又開始疼痛起來,我有些脫力的坐在路邊一塊石頭上。
不管了!他總不至於扔下我在這路上。
雲楚回頭看着我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眼神中泛起波瀾,他嘆了一口氣,走回來坐在我身邊。
遠遠聽見車軸滾地的聲音混合着急促而凌亂的馬蹄聲。
雲楚神情一凜,剎那間挾住我,飛身到了路旁的一株大樹頂端。
幾百米外,透過繁茂的樹葉間縫隙,隱約能看到一架馬車正朝這邊急駛來。
馬車疾行了四五十米遠的距離,眼看着越來越近了,驟然一聲長嘶!
趕車的慌忙勒住了繮繩。
馬兒在原地用力踩踏,原來是後輪陷入了震後路上顯現的一個深坑裡。
單憑趕車的一己之力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將馬車從泥沼裡趕出來了。
車上很快跳下來一個丫鬟裝扮的女子,跟車伕兩人合力推動馬車。
卯足了勁兒,卻仍是白費力氣!
我在雲楚懷裡動了動身子,他低頭道:”怎麼了?“
”還用問麼,不如我們去幫一把啊,也不知道車上是什麼人?“
”先不着急,再看看。“
見兩人使了力氣都推動不了馬車,丫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邊抹眼淚邊跟趕車的說:”這一回可怎麼辦纔好啊?本來就是瞞着媽媽出來的,姑娘非要走這一趟,現在該怎麼辦?“
趕車的眼神無奈的看着抹淚的丫鬟道:“我也沒有辦法了,只能再等等,看有沒有經過的路人。”
“哪來的人啊......你又不是沒看到,”丫鬟哭得抽抽搭搭的道,“連村子都給沖垮了,裡頭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你還說附近能有別的村子呢,可是走半天也沒看到一個人影。”
“怎麼辦啊,現在姑娘發着高燒,又找不到大夫,若是就這麼......這麼......”
我聽得見他們兩個人的對話,打量那一輛陷在泥潭裡的馬車,不過是西南陲最常見的普通的車子,倒是他們對話中那一句“媽媽”讓我的心中咯噔了一下。
我自然不會天真到以爲是對母親的稱呼,第一反應這車上的人......
“雲楚,不如我們還是下去幫他們一把。”我剛說完,背上的傷口又是一陣痛,額頭剎那間浮起了汗珠。
雲楚皺眉看着懷中的我一眼,緊了緊扶在我腰上的手,低語道:“小菱兒,我們下去。”
落在林間的地上,動靜也不大,甚至都沒有驚擾到不遠處愁容滿面的那兩個人。
雲楚安撫着揉揉我的頭髮道:“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雲楚遠遠的走過去,離馬車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道:”需要幫忙麼?“
車伕跟丫鬟正低頭坐在那裡,對於這個不經意間撞出來的人。嚇了兩跳!
待看清雲楚戴着易容的樣貌是個清秀斯文的男子,着實不像是壞人,丫鬟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連忙迎上來!
三人合力將馬車從深陷的泥潭中推了出來,丫鬟對着雲楚感激不盡道:”這位公子,多謝你相助之恩。“
雲楚微微一笑,直接挑明瞭身份:”在下是路經西南陲的大夫。帶着妻子來尋親的。“
”大夫!“這一會,丫鬟的眼中再也抑制不住的激動:”勞煩您幫我們姑娘看看,她在馬車上。“
......雲楚撩開車簾子,仔細看了看車上那位女子的氣色,轉而對着丫鬟道:”救治你家姑娘並非難事。只是最好讓在下的妻子來施針,畢竟男女授受不親。“
”哎,公子,這個您不用擔心,我家姑娘......“丫鬟的話沒說完就被一旁侍立的車伕開口打斷道:”公子說的是,那就......最好了。“
說完。他還拉着丫鬟使了個眼色。
我在遠處看着,那一幕幕盡數落在眼底,明白對方的顧忌。
雲楚喚了我一聲。我便起身走過去,上了馬車。
車中的女子比我大不了幾歲,身段窈窕,姿容秀美。此刻緊閉着雙目,我搭上她的手腕,診脈之後判斷了一下對方的病情,隨身取出帶着的銀針,順着幾個穴位紮了下去。
......半盞茶功夫,馬車上的女子就睜開了眼睛,丫鬟湊上去一五一十說了遍經過。她掙扎了一下似乎要拜謝我們。
我連忙將她按住,道:”現在不可亂動,再過一個時辰才能接着趕路。
其實她一睜開眼睛,我已經在內心讚歎過一回了。
我沒想到西南陲還能有這樣的美人,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渾然天成的媚態。
這會子氣色漸漸恢復,那掩藏不住的麗色就顯露出來了。
交談中得知了她名叫許小嬋,西南陲地震過後,這一次是出城來尋親的。
幼年時候撫養過她的嬤嬤住的村子已經被沖毀了。
她心急如焚,一路上在災民中探聽嬤嬤的消息,沒有一點眉目,自己倒先染病倒下了。
丫鬟跟車伕盤算了一下路程,想趕到最近的城鎮,可惜路況實在不佳,她們在山中轉了幾天,辨不清方向,一籌莫展。
先前的交談中,她已經得知我跟雲楚也是懷着一樣的目的,此刻觸景傷情,眼角滑下幾顆淚珠,楚楚可憐的樣子連我看在眼中都有些不忍心。
“林大夫,實不相瞞,我是城中......”
“姑娘!”丫鬟出言打斷了她,我瞟了她一眼道:“沒關係,醫者救死扶傷,姑娘的身份不必告知我。”
許小嬋嘆了口氣,偏頭出神的看着窗外道:“只需再等一年,存夠了銀子,我便可脫離那片是非之地。”
“找到嬤嬤就能遠遠離開西南陲過上平靜安寧的生活,終究人算不如天算......”
在我眼中,眼前姑娘這樣的姿色,哪怕能遠遠避開,身在亂世,她一個弱女子帶着年老的嬤嬤,說實話,我不認爲她能夠過上想要的生活。
哪有那麼簡單?!
心中涌上莫名的感傷,我默默愣怔了一會兒,一語不發的轉移了眼神。
雲楚坐在車頭替車伕指路,在他的指引下,馬車終於順利繞出了山中的路。
山腳下一片開闊的原野望過去,能看到不遠處正是此行的最終目的地了。
城外的茶肆,我跟雲楚下了馬車。
”許姑娘,我們就此別過,這個藥方給你,回去之後再服用幾日,鞏固一下藥效。“我從懷中取出寫好的方子交到她手中。
這藥方是幾經雲楚刪改的,這次震後的救治中,不是第一次用了。
我抄錄了相同的幾份,遇上症狀類似的基本都是通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