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的清晨,皇城,紫寰宮內。
蕭寧半倚在榻上,正翻閱觀瀾鎮附近的地圖。
殿外突然響起了吵鬧聲。
他神色冰冷的看過去,俏麗的身影怒氣衝衝的掙脫了侍衛的攔阻。
竟是那般不管不顧的衝了進來,氣鼓鼓的站在了他的榻前。
雙目含淚望着蕭寧,卻不說一句話。
四周宮人退下,蕭寧擱下手中的書冊,面無波瀾的看着她。
“阿寧,”半是埋怨半是撒嬌,她走過來,半跪在榻前道,“你回來這麼些日子,一次都沒來清思殿看我。”
蕭寧不言不語的望着她,見到她臉上妝容精緻,此刻帶了哀愁更是美得驚心,他卻無來由的心頭閃過一絲絲厭煩。
剋制了一下情緒,他淡淡的道:“你在宮中沒有事情做麼?”
她低聲道:”怎麼沒有,可是做什麼都專心不起來,就想着來紫寰宮見你,偏偏外頭的侍衛還攔着我。“
”阿寧,“她握住了蕭寧的胳膊,臉往上蹭了蹭道,”你這些天到底在做些什麼啊,從那個地方回來一直都在忙麼?“
”早上,含元殿那邊傳來消息,說皇上又病了。“
”你要不要去看看?“
蕭寧冷冷的道:”做什麼事都專心不起來,唯獨消息可是傳得快!“
他頓了頓道:”你在想什麼,我管不着,可是你記住,不要觸到我的底限。“
他溫柔的擡起她的下頜,專注的凝視她,雙眼無聲的蠱惑着少女的神思。
她紅了臉龐 ,下一秒握住下頜的手指驟然間收緊,痛得她幾乎想喊出來。
蕭寧低聲道:“你佈下人手,一路從觀瀾跟蹤我的人,想打聽到什麼?”
“阿寧。很痛啊。”她掙扎了一下,感覺後者施力的手指微微放開,心頭閃過一陣喜悅,在他掌下,嫵媚的擡起臉,啞了嗓音道,“聽我手下侍衛說你帶了一個姑娘回來,人家只是好奇。”
“你怎麼不把她帶進宮來,安置在哪兒了啊?”
......夜裡依舊是噩夢連着噩夢,迷蹤谷的雪夜。那行刻在樹上的入木三分的字。
蜿蜒的水道。窄窄的深谷。岩石上一個又一個”菱“字。
還有深情款款,不斷在耳邊輕喚着的聲音,小菱兒,小菱兒......
天亮了。我汗溼淋漓的從牀上起來,雙目倒覺比往日醒來更清明。
最難捱的一晚我還是忍下來了,所以說人的潛能是無窮的
。
每一次覺得自己要捱不過去了,咬牙再忍忍,也就堅持下來了。
此刻,我感覺好了些,時辰已經不早,再耽誤,怕是來不及今日醫館上工。
我下了牀。扶住牀沿站起身,第一件事情是把自己好好打理一下。
取水清洗,換了乾淨的衣裳,額頭的傷口也對着銅鏡卸下昨日纏的白布,換上乾淨的。
換下來的衣服看着慘不忍睹。上面的血跡汗水混在一起,我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得再去添身衣服了。”
這樣一來,工錢的用途增加了一項,開支也多了。
蕭寧的錢我要什麼時候才能還清?
錢,我想到這裡,從衣袖中取出荷包,裡頭裝的錢還包括了昨日阿蠻給我的那一份。
窗外天色已經泛白,阿蠻跟那位公子怕是已經預備出城去了。
收拾停當,我看着銅鏡中的自己不太順眼。
哪怕在醫館做事,這副傷病的尊容也有礙觀瞻,我想了想,找出頂帽子戴了上去。
現在的打扮,外加臉上抹的藥汁,再加了頂帽子,瞧着跟個店裡的跑堂似的。
傷口倒是被帽子嚴嚴實實的遮住了。
......紫寰宮附近的花園中,蕭寧走過雨後溼滑的小徑,停在了一叢蘭花前,想起那塊繡得差強人意的帕子,他嘴角的笑渦便漾了開來。
低頭從懷中取出那塊帕子,他拿在手心仔細的看着,翻來覆去的看着,手指慢慢在那叢繡上的蘭花針腳處打轉。
心頭浮起那一張表情生動的小臉,他低頭微微笑了。
雨後的花園滿目青翠欲滴,枝頭花朵開的嬌豔喜人,卻都抵不過樹下那個人芝蘭秀樹般的白衣身影。
宮女遠望着,不敢長久的注視,這般溫柔動人的美麗場景還是讓她手心出汗,戰戰兢兢的低頭立在那裡。
手中還託着一個盛放藥汁的暖壺,試了試溫度,她走過去,跪在地上,將藥端了起來。
片刻的沉溺,蕭寧驟然睜開眼睛,見到宮女手中的藥,他皺眉深吸了一口氣,並未接過,反是從另一條路揚長而去。
剩下舉着藥的人還低頭跪在雨後的小徑上一動都不敢動。
......我走出門去,在家裡不覺得,出門走了一段明顯感覺到狀態比起沒挨撞那會子還是差遠了。
今天早上到了醫館,跟柱子哥說一聲,我就先做些抄寫藥方的事情,今日要做體力活搬藥整理怕是吃不消。
打定了主意,我緩緩沿着小巷子往長街走
。
經過餛飩攤,老闆娘熱情的招呼聲傳來。
我猶豫的掂量了一下隨身帶的錢包,罷了罷了,要是連吃都吃不飽,今天肯定捱不到下工。
再省,也不能省了這一口吃的!
我坐下來,要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骨湯餛飩。
老闆娘很快替我端了上來,她看着我的臉,端詳了好一會兒才笑起來。
”大娘,您別笑了,怪不好意思的。“
我趕緊制止她。
她會意,左顧右盼道:“今日怎麼不見那位白衣公子?”
我攪動餛飩湯的勺子突然停了下來,擡頭望着老闆娘道:”我不知道啊。“
老闆娘感慨了一句道:”那位公子倒是難得一見。“
我低下頭,默不作聲的吃着我的餛飩。
老闆娘突然間對着店外道:”那棵樹下的馬車,上頭下來的是那位公子麼,你快瞧啊?!“
我狐疑的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白衣翩翩的身影緩步走過來,順着我在的地方走過來。
他戴着個斗笠遮擋了面容。
我呆愣了幾秒鐘,攥緊了手心。
振作精神,我放下手中餛飩迎了上去。低聲道:”蕭寧,一大早的,你怎麼來了?“
”公子,您又來了,快請坐。“身後的老闆娘熱情的招呼過來道,”也要一樣的餛飩麼?“
瞧着老闆娘在店堂內忙碌的身影,蕭寧擡起頭,讓我看到他斗笠下的真容,他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低語道:”我們幾時來過這家店?“
”啊。“我剛剛舀起一個餛飩。聞言手指顫了顫。接着笑道,”你也不看看是誰在說。“
”老闆娘開店做生意,自然是要這麼搭訕客人啊,聽着親切。找點話啊。“
蕭寧笑道:”你不是老闆娘,倒也說得頭頭是道的。“
”你可以不去醫館了,不如也開店當老闆娘。“他打趣道。
下過雨的早晨,冷了不少,望着我衣服穿得單薄,他擡手要解下身上的披風。
”你注意點。“我壓低聲音道,”現在大家都是男人,你注意啊。“
蕭寧展顏一笑,促狹的道:”有什麼關係。只要我知道不是就行啊。“
”我還要在這兒住下去的。“我搖頭道,”別壞了我名聲啊。“
蕭寧擡手在我鼻子上颳了一下道:”你還名聲,整天混在男人堆裡,醫館那裡都是些女人不成?“
”窮家小戶的,總要吃飯穿衣吧
。“我指指身上衣裳道。”昨日還弄壞了一件外衣,趕緊吃完,一會兒要去買件新的呢。“
”我不做工,哪來的錢還給你啊,別礙着我賺錢的路子哦。“
蕭寧幽深的眸子掃了眼我的身上道:”怪不得今日看着更醜了,還是往日常穿的那一件好一些。“
”還有這帽子,不能再醜了。“他擡手要替我摘下,我趕緊避開!
”我有那麼醜麼?“我搖頭晃腦道,”不,不,我覺得不醜,男人不看長相,看內涵!“
蕭寧笑得恣意道:”你還有內涵?我怎沒瞧出來。“
他的那一碗餛飩也上來了,我看着他沒興趣動的樣子,想了想,主動用他碗裡的勺子舀了一個端起來遞給他道:”你嘗一嘗啊,這小吃雖然是應天街上常見的,怕是你從來沒吃過呢。“
眼見我興致盎然的端到他面前,他不好拒絕。
蕭寧低頭就着勺子吃了一口。
“你把餛飩吃完一半,我就有好事告訴你。”我鄭重其事的道。
“好事?”蕭寧長睫閃了閃看着我神秘的樣子道,“你能有什麼好事?”
“吃了就知道,一半,一半就行。”我手點了點他眼前的餛飩。
“一半的一半好不好?”蕭寧低聲道,“早上的藥我也吃了一半,再吃這麼多,會難受。”
“好吧,好吧,算我讓一步了。”我看着他語氣放緩小聲道。
他勉爲其難的吃了幾個,取出帕子擦拭,手一鬆,倒是另一塊帕子也掉了出來!
“你可真講究,居然還帶着倆。”我笑嘻嘻的將桌上掉落的另一塊帕子拿起來,低頭一看,頓時眼神凝住。
“這怎麼會在你那裡,不是坐馬車的時候不見了麼?”我結結巴巴道,“你在宮裡,什麼,什麼沒有啊,拿着這個,這個醜兮兮的帕子做什麼啊。”
蕭寧低頭抿脣一笑,柔聲道:“是醜,可是比較特別,留着將來可以取笑你。”
(ps:這章我改了好幾遍,發得晚了點,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