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麼?“少年眸光閃了閃,低聲問黑衣人。
”肅州地界要動手實在不行,“黑衣人表情惶恐道,”那裡還有宇文家的親戚,聽說可不是個好惹的!”
閣中籌謀此次劫持的時候,就預先考慮過各種風險,其中以肅州城那位不好惹的人物爲先。
當初因爲這一點,曾經一度讓閣主在接懸賞令的時候猶豫過!
“無論如何,都要在進肅州前完成......閣中的軍師說了......咱們完成了這一票任務一整年都不愁吃喝了......”
黑衣人斷斷續續述說接下此單任務的前因後果。
少年一貫表情冷漠的臉上難得露出興味盎然的神情,”聽起來......你們還是仔細商量過的?“
黑衣人點頭如搗蒜道:”閣中的弟兄聚在一塊兒商量的。“
光憑少年先前的身手,就足以讓他忌憚了,黑衣人覺得越是交待清楚些,有問必答,或者對方能網開一面放過自己。
綁在樹上那幾個人,身上沒有沾染血跡,從黑衣人此刻的角度望過去,他們只是暈過去了,沒有性命擔憂。
少年重新站直了身子,看向黑衣人道:“爺今天心情好,放你一碼。”
黑衣人愣怔望了他一眼,下一秒頓時欣喜若狂道:“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慢着,”少年眉間幾不可察地皺了皺道:”委託任務的那一方是什麼人?“
嘮叨了一篇話,疏漏了他最想知道的重點。
”這......“黑衣人猶豫地望了他一眼道,”唯獨這個,咱們閣中的弟兄是不曉得的,大約只有軍師跟閣主才知道。“
黑衣人說話的時候,表情頗爲慚愧的低下了頭。
作爲一個殺手,同樣看重自己在閣中的地位,他不曉得其中最重要的那些事,等於間接在跟少年說明自己的處境。
想想人家。比自個兒年紀小太多,不費力氣就能解決閣中那麼多兄弟,這對比,這落差都讓黑衣人有些汗顏。
“最好跟爺說實話。”少年卻是誤解了他的意思。以爲有所保留,頓時涼涼看他一眼,黑衣人急忙跪倒在地,“絕不敢欺瞞公子!”
“算了。”少年沉聲道。
黑衣人擡起頭看他,視線跟他對上的時候。從對方的眸子裡確認放過自己的意思。
“那......那幾個同伴,”黑衣人支支吾吾看了一眼樹上綁着的那幾位,望向少年的眼神十分懇切。
聞言,少年面色和緩了一些道:“你也算是有情有義。”
......將黑衣人同樣綁在了樹上,嘴裡塞了塊衣襟上撕下的布團,少年轉身要走的時候,忽然視線往地上躺着的”倒黴蛋“看了一眼。
他的腳步頓了頓,隨即走過去,伸手將他翻了過來。
少年霎時一愣,只覺這個跟自己年歲相仿身量小一些的人怎麼瞧着竟有幾分眼熟?
他定定望着地上的人半刻鐘。心中忽然涌起一個念頭。
如果就這麼走了,等那幫人接應的來了,地上的小子勢必逃不過。
但是正主明擺着,地上這位並非他們要找的人,到時候惱羞成怒,會不會一下子......
剛剛到肅州來,已經手上沾染了陌生人的血跡,如今要再牽連一個無辜的人,那倒黴蛋的命運未免也太可憐了點。
他是很少會有同情心的,但是眼下的情況不同。對方是被人錯認成了自己,再加上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裡面。
少年躊躇之後,生平難得帶着憐憫的眼神看了看那個倒黴蛋,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俯下身子將地上的人託舉着扛起來放在背上。往停在樹下的馬車邊走去。
好歹是條人命,說起來是因爲自己才被人誤打誤撞劫持來的。
將他帶走,到時候進了肅州城再放下就是了!
跟阿福約定的地方是肅州城內的老宅,臨走的時候少年跟他交代清楚了,阿福等船靠岸之後,一定會去那裡入住等他的。
一霎間扛起那個倒黴蛋的時候。少年微微一愣,似乎比想象中的份量輕了不少。
走到馬車跟前,少年轉回頭,朝那幾棵大樹上被綁着的黑衣人看了看,最後被綁上那位閉上了眼睛,一副”我絕對不會多看的“模樣。
其實這山上去往山下只有一條道,並沒有岔路口,真要看他走哪一條道除非是尾隨着一直跟到山下,但是誰都知道,少年的下一步肯定是要去往肅州的。
已經到了邊界,再過去就是肅州的地盤。
......王師的隊伍沿着既定的線路一路往東北方向行進。
隊中打頭陣的人先行走了一步,一則探路,二則是去觀察前方狀況的。
女帝騎在馬上,轉頭間她目光偶然間撇過那輛在她身後的馬車,鎖定在了車窗上。
停留片刻,接着移回駕車人身上。
靜,沒有任何的動靜,這是出來的第二天,馬車內的人仍舊是昏睡不醒。
出城前去看望他曾經有短暫的清醒,可惜力氣不濟,不過說上兩句話他便乏了。
女帝不敢造次,一直小心翼翼對待他,耐心等待着,尤其是對於帶着他同時上路去往北地的事,心中始終有一份愧疚在。
若是他的狀況好一些,也不至於讓女帝那麼內疚,是在是眼下的情況本不適合他上路,卻是女帝自己強行帶走了他的。
除開去北地應對那場戰事外,女帝更擔心的是將他一個人放在國都城,不知道怎麼心頭的感覺總是不太妙。
宮裡發生那麼多事,甚至連慶典那一天後宮之主都受了傷,意外太多!
放國師大人在皇城中,萬一有個閃失,幾千裡地,她連趕回去都來不及。
所以,想來想去,還是將人帶在了身邊。
雖是這樣。帶着人的滋味也不好受,時時刻刻都容易分心,馬上的女帝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
心道現在算是明白世人常說的傾國傾城是何含義了,若是自個兒也不爭氣一點。真是連北地的戰事都不想親臨了,只想找個寧靜自在的地方,守着他過日子。
女帝嘆了口氣,擡眼望一望西北角的天空。
沒隔多久,忽然聽到有鳥兒飛掠過的聲音。
從天而降的一隻灰鴿子停在了隊伍中一位軍官的馬背上。他趕緊取出隨身攜帶的食物,餵了一點給鴿子。
趁着鴿子忙着啄食食物的時刻,軍官將鴿子腿上綁着的信取了下來。
上頭有軍營內的標記,傳信的時候也是分成好幾種的,但凡有眼前看到的那種標記的信報,是一定要呈送給女帝看的。
幸好,眼下她就在隊伍裡。
信報不多時便送到了女帝的手中。
她低頭打開了那封信。
鴿子腿上綁着的信紙因爲要考慮到份量的緣故,是工匠們特製的,極輕極軟的紙張,說是紙。倒更像是某種薄絹了。
只不過寫起字來的時候,下筆的人能分出兩者之間的區別。
女帝低頭看着信紙,視線一瞬間被膠結住了,怎麼都移不開。
身旁跟着的官員也有好奇心重的人,女帝的反應讓她們起了疑心,頻頻側頭看她。
她們在擔心是不是北地那邊出了事?!
周遭人的反應,女帝恍若未查,足足看了一刻鐘之後,纔將那封送來的信紙折攏收起來。
北地的動向時時刻刻都在她的記掛中,一旦有些異動。總會及時將情報送過來,這一次也不例外。
但是情況......似乎有些棘手啊!
......馬車從山上下來,速度極快,少年嫺熟的駕藝顯示出他受過良好的訓練。這也是他身爲宇文家的接班人必備的一種能力。
他駕車前,將那個放進車廂的倒黴蛋擺了個安全的位置,並且還用車內的墊子將那人的腦袋處固定了一下,免得車速快起來的時候撞到頭。
他甚至還跳上車趕了一小段路,停在路上再去車廂內查看,試驗過沒有問題纔將心放下繼續趕路。
別的地方都還好。腦袋是撞不得的,撞成傻子怎麼辦?
撞失憶了怎麼辦?
別問少年爲何會想那麼多,說多了......都是淚啊!
馬車顛簸,煙塵滾滾,到了山下,正是一條三岔路口的交匯處。
往東北,肅州,毫無疑問。
往西南,國都城,西蘭最中心的方向。
少年哪一條都沒走,他停在路口想了想,直接去往第三條道。
那是一條通往西北小村莊的道路,沒有大的市鎮,一路過去就到了連綿的大山。
羣山之中,間或分佈着一些小村落,茂密的山林遮天蔽日,若要逃避追蹤,真是絕佳選擇!
在少年的概念裡,肅州當然要去,只不過要等兩天,等風聲淡一些,也等他做好準備。
......馬車在冷僻荒蕪的道上不斷顛簸,我從迷迷糊糊當中醒來,第一反應便是摸到隨身帶着的兩樣東西。
第一個是脖子內掛着的藥瓶,拿在手裡我頓時鬆了一口氣。
第二件便是師傅給我的那個小盒子,也好好地放在懷裡。
我擡起頭開始打量現在所處的位置,是輛行進中的馬車。
從雪國開始,坐馬車不是第一回,被人弄暈了綁到馬車上也不是第一回,次數多了,也就淡定多了。
頭依舊昏昏沉沉的,想必是那幫黑衣人用的迷藥藥性強烈了些,可能完全恢復還要等一陣子。
我試着活動了一下手腳,發現居然沒有任何束縛,我坐的這輛馬車雖然在顛簸,但是整個車廂內只有我一個人。
一個人,並且沒有束縛?!這是什麼情況?
我不禁愣住了,見過綁架劫持的,還沒見過心這麼大的賊寇,將人抓來連繩子都不需要綁一根的麼?
我查看身邊的東西,除了腦袋的位置被人放了個柔軟的墊子,車內有些乾糧跟水壺外,沒有見到別的物品。
其實應該是有的,但是當時的我不清楚在馬車啓動前是被人檢視過車廂的。
所有車廂內備着的東西他都看過,凡是他認爲無用處的東西,統統清理掉了而已。
......駕車的少年此刻正將車駛往泥濘的山路上,他的計劃是要在天黑前找到一處山洞可以安置的,荒山野嶺碰上野獸就不好了。
出於安全的考慮,沿途經過第一個小村落的時候,他刻意繞道加速而行。
這裡離出事的地方太近,萬一那幫黑衣人一時興起搜尋到附近村落,怕是會節外生枝。
車廂內忽然傳來點動靜,就算是伴和着車軸滾動的聲音,還是逃不過少年的耳朵。
他遲疑了幾秒種,做出了一個讓人猜不到的舉動。
少年眼中閃過一絲猶豫,緊接着他放慢車速,將撕下一角衣襟蒙在了臉上,繼續往前趕路。
山中氣候多變,記得在山崖邊的時候,還是冬日陽光普照的天氣,等趕路到了這一片連綿的大山裡,天上的雲層明顯增厚了。
馬車走的並非是官道,路面不平整不說,外帶前一日夜裡還下過雨,速度也被拖慢了。
少年擡起頭看了一眼天空,這種天氣大雨很快就會來臨,非要找到一處山洞不可。
否則下過大雨之後的山道不單單會變得更難走,要是雨勢大的話,還有可能會有塌方。
少年心下不免有些着急,先前放慢的車速再一次加快了!
......身下的馬車忽然間猛烈的晃動起來,緊接着一聲撞擊的聲音,我頓覺身子朝下頓了頓。
視線投向車頂,我暗想難道......是馬車陷進坑裡去了?
我聽見車頭上有人從馬背跳下來,心道不好,萬一人家看見我醒了,該怎麼應對,反正我是被他們的迷煙給迷暈了的,乾脆裝着沒醒就是。
我急中生智,恢復一開始醒來時候的姿勢,一動不動的閉上了眼睛。
等外頭的人來察看,肯定會以爲我還暈着,沒有醒。
就當是給我自己爭取一點時間了!
一般來說,對於昏迷中的人質,劫持者的警惕性肯定會放低一些的。
到時候,我再見機行事,嗯......是這樣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