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盯着我看了一眼，接着問：“這年頭，北邊兒的人都往南面跑，你是從哪裡來的？”
他追問道：“你是怎麼到了軍中的？”
我看着他，嘴角露出笑容：“您這話說得，北邊兒的人都往南邊跑？”
“我聽說，陛下如今就住在宅院裡呢！”
我意有所指。
“北邊兒哪裡不好？！”
在我看來，刨根問底也得有個限度。
他難道看不出來我並不想回答這些問題麼？
我轉頭看向袁秀，視線在她臉上停滯了幾秒鐘，打量她的神色後，語氣中再次帶了幾分抱歉地道：“袁秀，不好意思，我們得走了。”
我專注地看着她道：“來之前萬師傅提醒過我們的，的確還有事呢！”
花匠的問話已經耗盡了我的耐性。
其實......我並不覺得自己有義務跟他交待些什麼！
要是陌生人之間的聊天，我覺得我們也說得夠多了。
我們來花圃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依照侍從的吩咐來送東西來的。
在我看來，花種都已經送到了，任務算是完成了。
之所以會留到現在，不過是花圃的主人出言請我們進來的，這是原因之一。
還有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爲袁秀的關係。
......停留的過程不太愉快，這會兒袁秀跟在我們兩人身後也走出了屋子。
我走得很輕鬆，但是心情說實話真是一般。
我覺得還不如不進來，是的，就是這種感覺！
我轉頭看了阿榮一眼，他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估計同樣被花匠鬱悶到了。
袁秀跟在我們身後，腳步聽上去比較沉重，不復之前輕盈，我能聽的出來，代表她此時的情緒也不好。
花匠真是有膈應人的本事，一場談話，弄得幾個人都不快。
......離開花圃的院子，走到大樹底下，我的視線朝着花圃暖房的方向看去，心裡仍舊覺得有點遺憾。
原本我是想着，對話的過程若是能愉快些，我就會跟花匠請求一下，想去花圃的暖房看一看的。
可惜，正如我一開始不太看好一樣，結果......還是被我料定的。
我的目光轉向袁秀，看她低着頭漲紅了臉。
我能體會到袁秀此刻的心情，花匠爺爺說的話並不是她的想法，她也是很無奈的。
我想了想，於是出言安慰她道：“袁秀，沒事的，人年紀大了，就會變得固執些，你別往心裡去。”
“我們這一趟回去，多半要開始做事了，屋外太冷，你也早點回去。”
站在院外的大樹下，我看着袁秀微笑道。
她嘴脣動了動，看向我欲言又止的模樣。
......阿榮跟我走出很長一段距離，回頭看一眼的時候，瞧見袁秀還站在樹下呢！
阿榮確信這點距離她已經聽不到我們之間的對話了，才轉頭對着我抱怨道：“小林，花圃那老頭講話真是不客氣！”
我聞言，看向阿榮，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低聲問了一句：“你想說什麼？”
阿榮抱怨道：“小林，咱們接了侍從給的東西，替他們跑趟腿送過去......又沒什麼惡意的。”
他說話間，不禁撇了撇嘴道：“跟咱們第一回見面就刨根問底的，他覺得合適麼？”
我思慮後，抿了抿脣看向他道：“算了，這些話你也別當着袁秀的面說......萬一哪天她來小院的話。”
沒人喜歡聽到旁人對自己親人的吐槽的，袁秀跟花匠相依爲命，這種想法肯定會更加強烈些。
我心中合計後，看向阿榮低聲叮囑了一句道：“不管怎麼說，他都是袁秀的爺爺。”
我停頓了一下，又接續道：“他們可能是在宅院裡呆的久了，在花圃的時間也長了......很少有機會能見外頭的人，所以不太懂這些。”
想想萬師傅初來乍到，買點工具還那麼費勁呢！
時間長了留在宅院，人的性格也會生變化的。
阿榮有點不高興地看着我道：“小林，他講話沒道理，你還幫着說話。”
我走在小路上，眼角的餘光打量了他一眼，繼而語氣淡定地道：“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是實話實說呢。”
阿榮“哎”了一聲，忍不住搖頭道：“花圃那老頭脾氣可倔！”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那人一看個性就很難相處的，他孫女......倒是個性柔順的。”
“阿榮，這些事其實跟咱們沒多大關係，咱們只是被留在宅院裡做事的工匠。”
“等做完了自然要離開的。”
“不像他們，一直都住在宅院裡的，情況不一樣。”
阿榮終於從剛纔的事情裡抽離，聽到這句話，轉頭對上我的視線，忍不住問道：“小林，這會兒師傅也不在，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靠近我一步問：“小林，你能不能跟我說說啊？”
我莫名看向他，蹙眉問道：“你指什麼？”
阿榮伸手想搭上我的肩膀。
我趕緊往側面閃了一步，躲開了！
他手落了個空，有些訕訕的道：“小林，還能是什麼！”
“當然是在問你......等這裡的事情做完之後，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啊？”
阿榮帶着一絲探究的神色望着我認真地問道。
“這件事，我跟你說過了，其實不是沒想過，我也想過好幾回了，”我語氣一轉道，“但是不瞞你說......我現在真的沒把握。”
我到這裡，原本就有我自己的目的。
今兒去過大廚房，見到那邊的情形，我心中又有打算......不過這些暫時沒法跟阿榮挑明瞭說。
我只能挑揀我覺得合適的理由，分析給他聽。
我看向阿榮語氣坦誠地道：“先，咱們能在這裡做事，是因爲從軍中抽調過來的緣故。”
我掰了掰手指，望着他語氣和緩地接續道：“阿榮你想，我是從先鋒營來的，先鋒營那種地方......都能因爲上頭一聲令下就轉移——代表咱們的去處肯定不是自己能安排的。”
上頭能操控的範圍太大了，權利也太大了！
我提醒他道：“你想想啊，你也是因爲上頭一句話才被分派過來的。”
“小林，你說得沒錯，”阿榮嘆了口氣，頓了頓接續道，“原本我也該回去一線營地了。”
我跟他對視了一眼，走在林中小徑上有片刻的沉默。
接着，我望着他又道：“其次，咱們在這裡的任務若是做得好，纔有資格問問上頭是不是能有別的去處，眼下......萬師傅甚至都還沒開工呢！”
我言外之意是指要看修整馬車的質量，跟上頭對我們完成的任務的滿意程度。
那些纔是決定能不能提出請求的前提！
沒有資本......沒有資本有何資格跟人談話？
女官憑什麼理睬我們？
阿榮聽言恍然道：“小林，怪不得你那麼尊重萬師傅，連送個花種都得先回去跟他說，原來還有這個打算，我說......你想得遠啊！”
我聽言，哭笑不得望着他道：“這是兩碼事，即便是沒有這一茬兒，咱們現在名義上是萬師傅的徒弟，當然得跟他打招呼。”
這傢伙纔是想多了呢！
“小林，”阿榮頓了頓，又笑嘻嘻的望着我道，“花圃那個女孩子，就是袁秀啊，她看着可是很在意你呢！”
他擠眉弄眼地道：“剛纔她爺爺說話不中聽，她馬上出來講話了！”
“你千萬別那麼說，或許就因爲你都這樣想，她爺爺纔會講得更過分！”
我對着他強調道：“別人怎麼想我管不着，但是阿榮你是跟我住在一個小院的，咱們現在對外就是代表了工匠三人整體的。”
“你可千萬別給我造成什麼誤會來！”
阿榮望着我笑眯眯的道：“小林，我看袁秀很不錯的，你難道......”
這傢伙簡直話說得越來越離譜了。
我無奈地看向他道：“你覺得不錯是你的事，何必扯上我！”
“小林，你對袁秀一點那意思都沒有麼？”
“哪個意思？”
我簡直有點不相信我的耳朵了，這傢伙怎麼會如此八卦呢！
“你懂得，意思......”
“沒有，沒有，一點都沒有，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你該不會是口是心非吧？”
我搖搖頭，不再跟他並排走了，往前快走了幾步，扔下一句話道：“你腦袋進水了！”
......我走在林中，阿榮跟在我身後。
那一瞬間我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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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算起來不是第一回被人誤解。
想想當初在肅州城東宅院，傲嬌少年那邊造成的誤會更深，宅院裡頭不是也有關於我跟他的流言麼？
我應該習慣，習慣了就成！
我轉頭在林中張望，這一片的林木看着冬季長青，倒是難得。
當初宅院建成後應該是仔細挑選過樹種的。
我在宅院內走動的區域也算是不小了，經過的時候其實能看到分散種植的花草。
在我看來，花匠是花了很多心思在打理這裡的一切。
但是我也覺得有點奇怪，爲什麼他們沒有找多些幫手？
花匠年紀大了，袁秀又不可能做很多事，因爲是女孩子。
不過聯想到花匠的脾氣，我猜測......大約有過幫手，也未必能留得長。
......阿榮追上我的腳步，看着我樂呵呵的道：“行了行了，我不跟你開玩笑了，小林。”
我望着他正色道：“確實！這類玩笑我不太喜歡，最好沒有下一回。”
我們說着話，很快到了小院的西側門外，走上臺階伸手敲門。
萬師傅聽到敲門聲，不久就來將門打開了。
我倆走到院子裡，萬師傅看向我問道：“小林，送東西過去還算順利麼？”
還沒等我接話，阿榮立刻在旁開口道：“萬師傅，別提了，那花圃的人簡直太不講道理了。”
萬師傅皺眉問道：“事情不順利？”
“花匠跟他孫女都在，孫女倒是很客氣的，可是花匠看着我倆就跟看着犯人似的，刨根問底的......”
萬師傅盯着我看了看語氣直白地道：“既然這樣，反正咱們以後也不需要跟他們打交道的，就不囉嗦了。”
“可不是麼！一肚子氣。”
阿榮沒好氣地道：“萬師傅，您不曉得，花圃裡的那老頭可真固執，話都不能好好說了。”
“我就想不明白了，其實......咱們跟他們能有什麼利益衝突的，第一回見面就那麼不客氣！”
阿榮明顯比我情緒激動，看起來之前在花圃是真的聽了我的話，儘量剋制住了情緒的。
我望着萬師傅淡淡一笑道：“沒事的，他也只是說說，咱們完全可以不回答的。”
事實上，我也沒怎麼迴應，就離開了。
“萬師傅，下午要開始做事了？”
拋開不愉快的話題，三人算是進入正題了！
萬師傅看着我跟阿榮想了想後道：“還缺了兩樣東西。”
萬師傅跟我們解釋道：“我看了庫房內其實是有的，不曉得是不是時間長了，工具用着不太順手，想來還得去女官那邊一趟。”
“這不是等着你倆回來麼？”
我想了想，看向萬師傅道：“不過，還有一件事，晚飯咱們得自己動手的，最好儘快辦好。”
阿榮眼前一亮，喜滋滋地望着我接話道：“小林，你說的是搭個臨時用用的簡單的竈頭？這個容易，我就能做好。”
我看了他一眼道：“嗯......最好能再找一個大些的鍋來。”
“既然這樣，先將院子裡的事情做好，保證晚飯能有東西吃，我跟萬師傅去女官那邊一趟，小林，你在院子裡等着就是，萬師傅您看行麼？”
“可以，小林你忙自己要做的事。”
我笑着迴應道：“這是小事，對我來說簡單得很。”
......望着西側牆角下新搭好的竈頭，阿榮看着我得意洋洋地道：“我跟你說過的，看到了吧！”
我看了他一眼問：“難道......你以前在軍中也做過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