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雲楚低頭不語,半晌才擡起頭輕輕地說:“小菱兒,秦司昭不是別人,他是我的……祖父!”
好似晴天霹靂般,剎那擊中了我。
臉色煞白,我推開他,站在地上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雲楚漆黑的眸子躲開了我的視線,那般悽清地落在了窗櫺上,似是無限思緒又是惆悵萬千。
他開口卻仍是淡淡地說:“秦司昭,是我的祖父,我是銀之國的少主!”
原來,少主一詞就是這麼來的麼?我怔怔地望着他,突然有些恍惚般地問道:“那你怎麼會姓洛?”
話一出口,我腦海中浮現出了昔日天放帶着我,在大都的茶樓聽到的那番話,猛然間如醍醐灌頂般頭腦中一片清明,我猶疑着問:“你娘,是不是江湖上傳說的第一美人玉簫仙子,傳聞她嫁給了銀之國的太子?”
雲楚清冷一笑如高山覆雪:“這傳聞,如今還有人提起麼?”
他的目光掠過房內的陳設,低頭道:“第一美人?!”
他嘆息了一聲,幽幽地道:“得此名號,是幸與不幸呢?”
雲楚擡起頭看着我,臉上幾分追憶的迷濛道:“小菱兒,我娘故去已多年了,不是你提,我甚至都要忘記了她曾是那麼美的一個人!”
雲楚垂瞼,長長的睫毛投下一方影子,他淡淡地說:“你既然聽說了這傳聞,還知道什麼?“
我看着他,小聲地道:“聽聞你娘嫁與你爹六年後……”
我突然頓住了,我該怎麼繼續這對話,畢竟那是他最刺心的記憶啊,我轉開話題道:“雲楚哥哥,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提起你的傷心事。”
“只是,”我沉吟了一下,懇切地低語道,“我只希望你告訴我,爲何你的祖父要派出殺手來追捕我,我百思不得其解,你能不能解我心中的疑惑?”
雲楚輕輕地搖了搖頭道:“這其中緣故,便是我,也不知道!”
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臉上,灼灼光華凝視着我道:“可是,自從我知道他的這個決定開始,我所做的一切無不都是跟他的抗爭,我希望的是能改變他決定的一切。”
“小菱兒,”雲楚低聲地道,“我之前對你的瞭解至多不過是雪之國的公主,除了這個,沒有別的!”
我心中一驚,退了一步道:“你怎麼知道,你是何時知道的?”
雲楚苦澀一笑,道:“你忘記了你昔日在畫舫上跟我說過的話了麼?你提起的幼時落入湖中?無論年紀跟你的經歷都能吻合起來,況且你還刻意掩藏了真容。”
他頓了頓,接着道:“何況我祖父翻遍了雪之國都沒能找到你,從焰南鎮開始就一路追捕你,宮中先後派出了多少高手,這一切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你的身份麼?你若只是一個普通身份的難民,有這個可能麼?”
原來從那時候起,他早就已經知道了,我猛然一個打顫,厲聲地道:“這麼說,攻打雪之國的,不是別人,正是銀之國你祖父派出的人馬?”
雲楚點了點頭,我的頭腦霎時一片空白,脫力坐在了牀沿上。
殺戮鮮血,屠城滅國,父皇母后的慘死,難道這一切,難道這一切,我難以置信地開口道:“你告訴我實話,這場戰爭難道只是因我而起?”
雲楚沉默良久,纔開口道:“是!”
我一人身上,揹負瞭如此多的鮮血!!!太荒謬了!!!到底是什麼理由要這麼做!!!
山雨欲來,一片沉悶,我呆呆地看着他,窗外的天際一道霹靂閃過,照得這屋子剎那間一片亮堂。
太荒唐了!!!我只不過區區一條命,竟要那全城的無辜百姓爲我而死麼?大動干戈,滅國以求?!
我無法相信,我不能接受,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使得那人要下此毒手,雲楚,竟連你,也不知道麼?!
電閃雷鳴,大雨剎那間就撲打下來,烈風吹開了木窗,雨點紛紛濺落進來。
我舉步正要去關窗,回眸卻見雲楚的臉上一片蒼白,額上密密沁出了汗珠,他擡起頭,艱難地道:“小菱兒!”
剎那間拋開了心中的一切念頭,我慌亂地上前扶住了他:“雲楚哥哥,怎麼了?“
我扶着他坐到牀邊,平躺下來,回身急忙關嚴了窗戶,把呼嘯的風聲,密密的雨點都隔阻在外。
牀頭的燈火映着他的臉,他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擡起撫上了我的臉頰,嘴脣失了血色,吃力地道:“沒事,只是胸口有些疼。“
他蒼白的面上勉強爭出了一個微笑,輕聲地道:“這病打從記事起便跟着我,這麼些年已經慢慢習慣了!”
病?!我驀然記起茶樓裡那漢子的一番話:傳聞玉簫仙子育有一子,可惜一生下來就頑疾纏身,故養在深宮,從不見外人。難道,就是說的雲楚麼?
我握住了他的手,診脈,雲楚擡手掙脫開了,安慰道:“這病,連我都……你不必徒勞了!”
“什麼叫不必徒勞?”我怒道,“眼下你是病人,手快給我!”
雲楚凝視着我,輕聲地道:“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你大可放心,不過發作時疼些,我說了已經習慣了!”
他的臉上浮現了一個虛弱的微笑,淡淡地道:“小時候纔是生不如死,這病發作的時候,我爹孃把我的手腳都密密實實捆綁在鐵牀上,偏生我又學了些三腳貓的功夫,那鐵牀都困不住我!宮裡的御醫沒法子只好開些讓我昏睡的藥,好忍過去,有時候藥用得過了,要接連睡上好幾日。”
聞言,我心中大慟,要什麼樣的痛才能煎熬到這個地步!!
再也抑制不住心裡的難過,我含淚抱住了他喃喃道,“雲楚哥哥……”
我伸出手指緩緩描摹過他的眉間,他的臉龐,落在他漆黑的雲發上,以指爲梳慢慢梳理他的秀髮,輕輕地說:“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我不知道也不願去多想,這一刻,我只要……在你身邊,陪着你,就好了!”
雲楚長長嘆息了一聲,溫柔且堅定地道:“小菱兒,別怕!有我在,誰也抓不了你,便是他,也一樣……”
熬了幾個時辰,眼見雲楚的臉上慢慢恢復了一些血色,窗外的雨也停了。
我起身推開窗,彷彿被洗滌過的月色愈發清瑩的灑落了一地。
回眸望去,雲楚已經睜開了雙眼,靠在牀頭,微帶笑意地望着我。
他衝我招了招手,我便重回到他身邊,他摟住我,輕聲地問:“小菱兒,你心裡可會怪我?“
我想了想,搖搖頭道:“你祖父是怎麼樣的我不知道,可你是你,他是他!我自問從跟你相識以來,你從未加害過我,倒是爲了護我,幾次三番的……“
又回想起靈犀峰崖頂那一幕了,不知不覺間又溼了眼眶!我啞聲地道:“雲楚哥哥,你所做的一切是因爲你同情我麼?”
“同情?”他蹙了眉問道。
“是啊,”我紅了臉小聲地道,“也許連你自己也迷惑了,只是同情,並不是……並不是……”天,我要怎麼說出那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