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辦完入學手續,李佳就真正成了雁南S中的一員了。
儘管這樣,陳浩楠還是覺得李佳放棄Y中實在是太可惜了,畢竟像Y中那樣的省重點中學並不是所有的夢寐之人而可求的;但是,反過來說,她的這個決定無疑也是對的,畢竟一年下來可以省下好幾千塊錢,這對於一個小木工作坊的家庭來說可不是小數目。
儘管李佳那丫頭總是在強調不單單是爲了給家裡省點錢,讓她的父母少操勞一些,但陳浩楠倒是特別替她高興——因爲他覺得她真的長大了。
也就在關注李佳之事的這幾天,陳浩楠跟歐陽伊雯之間的關係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前一陣子,蕭秋明北上求學,在臨別之時,他的一番至誠之言讓陳浩楠從感情的混沌迷糊中清醒了許多。
跟許多人一樣,陳浩楠與生下來就帶着幾分癡傻,特別是在個人感情方面他更是有着幾分愚魯、幾分呆木。與歐陽伊雯相處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常常與她聚在一起探討問題、傾聽彼此的心聲,在外人看來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早就超出了友誼的界限。當然,她的美麗聰慧、她的善解人意、她的才學靈氣,她的一切之點點滴滴更是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腦海之中。但是,他自己卻表現得很模糊,渾然不覺那就是青春愛情的萌動……
幸好,蕭秋明臨別之際的那一番言語讓陳浩楠恍然驚悟了,他這才知道自己的心早已暗暗萌動。但是,這又能怎麼樣呢?他感覺自己又一次在海上飄零,迷茫了,沒有任何方向。
在歐陽伊雯面前多次躲躲閃閃、遮遮掩掩過後,陳浩楠真的想跟她直白表露自己愛慕之心,但是經過幾番痛苦地心理鬥爭,他悄悄地打住了那個虛幻的念頭。畢竟在衝刺高考的關鍵時刻他不能分心,他也不希望她分心,更何況他還承載着父親的夢和衆多親人的期盼——他不能讓他們失望。所以,他毅然決定把那份蠢蠢欲動的愛埋藏在心底深處,依然用平常的心對待她,還是和以前一樣陪她聊天,給她說笑話,跟她討論問題……
雖然如此,陳浩楠卻始終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毫無拘束地面對歐陽伊雯,因爲蕭秋明的那一番話已經把他心中的堤岸掘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任憑他怎麼努力、怎麼用勁,他就是無法遏止那股熱烈而又肆虐的感情洪波的衝擊。
但是,陳浩楠不想自己被決了堤的感情洪波淹沒,他也更加不願意那洪波把歐陽伊雯淹沒。所以,他很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和各種行爲,爲了不讓自己因爲過多的遐想而陷得更深,他開始有意識地躲着她。
當然,陳浩楠的這個“躲”並不是見了歐陽伊雯就跑得遠遠的,也不是刻意要敷衍她,而是他開始有意識地儘量避免和她單獨相處,開始有意識地儘量避免和她談論有關感情方面的敏感問題。
這樣一下來,陳浩楠的整個心態和生活慢慢地歸於平靜,他正好把所有心思撲到了學習上來。然而,這種平靜還不到一個禮拜,一封簡單的平郵信又把它打破了……
這封信是歐陽伊雯拿來的。她說她剛剛去了班主任辦公室,發現有陳浩楠的信,就順便帶了過來。這件事發生在星期五的傍晚。
從歐陽伊雯手裡接過信,一看發信人的地址,陳浩楠就知道餘芬和餘娜兩個妹妹寫來的。“哈哈,這兩丫頭又給我來信了……”他笑了笑,就慢慢地撕開了信封。
然而,陳浩楠很快就覺得奇怪了,因爲他發現信封裡只有一封信——他很清楚,餘芬和餘娜的每一次來信都是每個人一封,兩封信都是各自摺好放在同一個信封裡。但是,現今卻只有單獨的一封信,他不免就覺得有點奇怪了,眉頭也不由地皺了起來。
“怎麼啦?出了什麼問題?”歐陽伊雯似乎察覺到了陳浩楠的臉色有些不對勁,她忙親切地問道。
“沒、沒什麼……”怕歐陽伊雯擔心,陳浩楠慌忙看了她一眼,勉強地笑了笑說。
既然陳浩楠這麼說了,歐陽伊雯便不再說話。況且她也知道這信是跟陳浩楠感情很好的一對孿生姐妹寫來的,應該不會有什麼壞事兒,所以,她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站着。
緩緩地把信打開了,一看筆跡,陳浩楠便知道是餘娜寫來的,他忙又看了看最後面的落款,果不其然真的是她。來不及多想什麼,他便看起了信:
浩楠哥哥:
展信笑顏!從上一次的來信中得知哥哥一切安好,我和芬兒姐姐也就放心了,我們真的希望你一切都好,希望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也許浩楠哥你會覺得奇怪,每一次都是我和芬兒姐姐一起給你寫信,怎麼這一次卻只有我?……浩楠哥,請不要有什麼疑慮,我是趁着姐姐正熟睡着偷偷給你寫信的,明天我也會偷偷地給你去寄信。其實,在很久之前我就想着單獨給你寫一封信,告訴你我的一些想法和小小的意見。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從我跟芬兒姐姐上初中開始,我們三人認識已經四年多了。在這些時光裡,特別是在紫檀中學相處的那段時光,我們常常聚在一起討論學習和功課,一起主持廣播站的工作,一起談論我們的夢想和將來,雖然那期間也經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但記憶裡更多的還是開心與歡笑。那些點點滴滴時常在我的腦海中浮現,每每一想到那些我就感到十分地幸運,每每一和芬兒姐姐說到那些事我們就特別激動……
浩楠哥,你還記得我們兄妹三人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嗎?我還清楚地記得,那是我和芬兒姐姐剛升入紫檀中學不久,一天下午我們兩個人外出散步,誰想半路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和姐姐就急急地鑽進路邊的一個小茅草屋。誰料剛過了一會兒,一個被雨澆得挺狼狽的男生突然闖了進來,我和姐姐被嚇得大叫了起來。嘻嘻,那個男生就是你。想想就覺得好笑,記得當時你剛一進門,我們的尖叫聲就把你嚇得退了出去,直到過了好幾秒鐘你才進了小茅屋……
也許,意外的初遇註定了我們之間的相識和相知;也許,意外的初遇也註定了我們彼此間的故事。
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很多東西都在悄悄地發生着變化,這其中就包括我們最純真的友誼和兄妹之情。記得當初得知你中考失利的消息,我和姐姐真的好難過,芬兒姐姐還幾次流下了眼淚。後來聽說你進了S中我和姐姐才稍稍放下了心,雖然好長的一段時間都沒能跟你聯繫,但是我跟姐姐卻時常都提起你,我們還想方設法打聽你的消息。再後來,我和姐姐兩個不顧爸爸媽媽反對去了S中——在S中教學樓頂的天台上,我和芬兒姐姐跟你久別後重逢,那一刻我跟姐姐兩個別提有多高興了……
本來,姐姐和我都商量好了,無論如何也不告訴你我們去S中是因爲你在那裡——我們想跟你在一起。然而,因爲你的再三追問,我們還是說了。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一直藏在我們的心底。我和芬兒姐姐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在我們心裡早就認定了你這個哥哥。但是隨着相處時日的增多,還有我們的漸漸長大,對你的感情不再是那種簡簡單單的友誼和兄妹情分——我和芬兒姐姐不知在什麼時候都情不自禁地喜歡上了你……
信讀到這裡,陳浩楠的心不由地猛一顫抖,心裡的五味瓶彷彿一下子全翻了,酸甜苦辣鹹五種滋味全部都有,可他又說不出具體是哪一種味道。忽然,他又想到歐陽伊雯正站在一旁,慌忙看了她一眼,他想說點什麼,但是終究沒有說出一個字來。於是,他接着看信:
浩楠哥,也許我的這種說話不大正確,因爲對於所謂的男女之情我也說不清楚,我不知道那種感覺到底是怎樣的滋味。但是,我卻知道芬兒姐姐對你的感情很深、很深,儘管你呆呆的、木木的,不曾感覺到什麼,可我是知道她很喜歡你的,只是沒有跟你表白而已。
此時此刻,芬兒姐姐正熟睡着,她已經好些天沒有睡得這麼好了。前幾天,她生病了,高燒遲遲不退,昏睡之中她老是叫着你的名字。我爸爸媽媽爲此特別擔心,但是我知道芬兒姐姐心裡念着你、想着你,她是幸福的,她也會很快好起來的……
浩楠哥,你也真是的,我們都給你寫了好幾封信了,可是你就回了一封。我知道你現在學習很忙,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抽空給我們多寫兩封信——如果不行,打個電話也好呀!我希望“十一”長假的時候你能來市裡看看芬兒姐姐,我看得出她真的很想很想你……
我也曾提議要回雁南S中去看你,可是芬兒姐姐老是說會耽誤你的學習,所以,我就麻煩你過來一下,算是學習累了,散散心、放鬆一下也好呀!
時間不早了,我就說到這了。到時候你過市裡來記得提前打個電話,我和芬兒姐姐去車站接你……
浩楠哥,記得千萬要保重,謹祝平安、開心!
娜娜草字敬上/ 2003年某月某日夜
把信讀完,陳浩楠緩緩地嘆了一口氣,接着他就慢慢地把信按原樣摺好塞進了信封裡,而後又把它輕輕地放進自己的褲袋裡……
表面上看來陳浩楠顯得是那麼地平靜,但他的心海深處卻是狂風暴雨、波濤洶涌。忽然間,他的腦海裡就浮現出了餘芬和餘娜姐妹倆那可愛嬌美的臉龐,但是他還來不及看清楚,她們又忽然消失了。
前幾回收到餘芬、餘娜的信,只要是歐陽伊雯站在身邊,陳浩楠看過信之後都會笑着把信遞到她手裡。然而,這一次,他看了信後就緩緩地把它摺好,並且還塞進了褲袋。歐陽伊雯並不在意陳浩楠不讓她看信,她只是有些擔心,因爲不經意間她發覺他看似平靜的臉上卻掠過了幾絲憂鬱。於是,她忙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信裡都說了些什麼?餘芬、餘娜兩姐妹還好嗎?”
“還好,還好,只是、只是芬兒那丫頭前兩天不小心感冒發燒了……”陳浩楠有些吞吞吐吐地說,他心裡面很亂,但他還是極力地控制着,讓自己的聲音不至於很大。然而,陳浩楠卻不能跟歐陽伊雯說真話,他只得有些慌張地找出一個話頭來說。可是,等陳浩楠正想再補充些什麼的時候,班主任王澤卻叼着一根菸突然從走廊的另一頭冒了出來——他忙眨了眨眼示意着提醒了一下歐陽伊雯。接着,他們倆便一前一後地走進了教室。
隨後,王澤也進了教室。但是很奇怪,王澤並沒有說什麼,他只是似笑非笑地在教室的過道里轉了一圈就溜了出去。大夥兒原本以爲班主任又要發一大通言論,所以見他進來了個個都正襟危坐着,誰料他連個屁也沒放就走了,剛剛安靜片刻的教室頓時間又變成了一個菜市場,各種各樣的聲音應有盡有。
剛纔在走廊之上,陳浩楠把餘娜的來信看得匆忙,等班主任一走,他忍不住又把信件拿了出來,想好好再看一下。然而信,剛一拿出來他又猶豫了,因爲他的同桌劉小剛就在旁邊。那小子別的壞毛病倒是沒有,但卻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曾經還揚言說要寫一本中國最牛逼的“隱私大全。陳浩楠心想:要是讓這小子旁窺了信的內容,豈不壞事!於是,他趕緊把信收好了。再者說,班裡面本來就有人私下裡謠傳自己跟歐陽伊雯的關係有些曖昧,班主任好像也有所耳聞了, 陳浩楠可不想這個時候再出什麼妖蛾子,給自己、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呆呆地坐在位子上,陳浩楠任憑同桌幾個在旁放肆地說笑着,還好晚自習的鈴聲很快就響了,教室裡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今天晚上全部是數學課,教數學的盛老師很快就竄進了教室,一進門,他就開始給同學們分發試卷。這是他的老規矩了,每逢晚自習輪到他坐班,他都會拿來試卷給同學們做測驗。而且,他往往一個晚上就把試卷批閱完了,第二天上課就講解試卷。因爲每一次考試盛老師都很認真地批閱了,再且他常常就考試中所存在的問題給個別同學做特別的輔導,所以同學們對每週一次的數學測驗也都是非常認真地對待,絲毫也不敢馬虎。
一展開試卷,陳浩楠便動筆迅速做起了題來。還好,題目所涉及的大多是這幾天上課的內容,他很快就把選擇題做完了。
然而,試卷剛一翻頁,陳浩楠又開始分神了,正在草稿紙上演算着的手也不知不覺地就停了下來,他腦海裡出現的盡是餘娜來信的內容,還有餘芬生病的情景……
“你發什麼呆呀?”這是同桌劉小剛的聲音,他用膀子輕輕地推了推陳浩楠,便小聲地噓道。
“噢噢,沒事、沒事……”陳浩楠立馬就驚醒了過來,衝着劉小剛傻笑了一下,他趕緊做剩下的題目。
心慢慢地靜了下來,陳浩楠接着一連又做了好幾個填空題,他這才發現後面的題目比前面的難多了,而且還有好多題目似乎從來都沒有見過,他真後悔剛纔沒有事先把試卷好好看一邊。想到這些,他不由地擼起拳頭就狠狠地打在自己的膝蓋上。
考試很快就結束了,可是陳浩楠還有兩道大題沒有動筆,另外的一道大題之下的三個小題他也只是做了兩個,而且對錯與否他一點把握也沒有。然而,也沒辦法了,他只得戰戰兢兢地交了試卷。回頭一問周圍的同學,聽到他們都唉聲嘆氣地說題目好難,說還有好多題目都沒有動筆,陳浩楠這才稍稍安心了一點。
三節課的晚自習因爲考試就佔去了兩節,再者又考得那麼糟糕,陳浩楠覺得浪費了很多時間,心中好不懊悔。於是,他決心把餘娜的來信暫且先徹底放開一下,認認真真地做幾個題目。
在陳浩楠靜下心於各種數字和幾何符號之中,時間悄悄地流逝了,晚自習的下課鈴聲也不知不覺地響了。可是,他並沒有聽到鈴聲,他只是認真地做着題……
終於把一個幾何難題搞定了,陳浩楠這才滿意地放下筆,他不由地還舒嘆了一口氣。
又坐了一會,陳浩楠伸了一個懶腰便慢慢地站了起來,他這才發現同學們差不多都走光了。呵呵,大概是因爲考試的事大夥都累了,都急着回宿舍休息去了——把凌亂的課桌收拾了一下,陳浩楠也快步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