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晚飯,便是到了講故事的時間。
照例,是能言善辯的一號講述。
李北牧坐在他左手邊。
自言已經幾十年沒停過故事的大柱,搶着坐到了一號的右手邊。
李北牧旁邊,坐着的是六號。
“當時我們也和公子一般年紀吧,有次,王爺帶我們外出執行一項任務。”
“走了約莫十來天,直到一天夜晚。也和現在這天差不讀,走到了一個荒僻的山間庭院內。”
“那庭院看着尋常,我們也沒多想,走了幾天山路,有個能遮風避雨的地兒就不錯了。所以我們很自然地便決定在那住下。
可還沒等我們進屋,便瞧見一個拄着柺杖的老翁從門口路過,旁邊還跟着一個扶手的稚童。”
“那老翁跟我們說,這個地兒不吉利,住不得,早年路過這住宿的,都死了。勸我們趕緊離開。”
大柱瞪着眼睛,雙手握拳,“拿你們還不趕緊跑,得聽老人的話。”
坐在他旁邊的星盤成員拍了他一下,瞪眼道:“你這廝,要聽就好好聽,別打岔。”
“哦。”
一號臉上帶着笑意,繼續講道:“我們當時哪怕這個,二十幾個血氣方剛的漢子,身上的血氣都能把女鬼燒死,哪怕?
最後王爺帶着我們在那住下。”
“一開始也都平平無奇,我們將就着在屋裡大廳打了地鋪,還有些乾草,將就着準備解決一晚。
可當時有個兄弟說出去方便一下,就在門口。
出去之後,沒再回來。”
一號深呼吸一口,停頓了一下,深諳說書人的精髓。
大柱雙手死死捏着拳,似乎比一號還要緊張,想說話,但是想到剛剛的話語,又不敢說。
李北牧神色如常,也沒出聲,只是認真地聽着。
還有些犯困。
“人沒了,我們就準備出門去找,點了火把,二十幾個人傾巢出動,把那院子裡裡外外都翻找了一遍,都沒找到。
可等我們重新回到屋子中間的大廳裡頭時,發現人又少了一個。”
“嘶——”
大柱倒吸一口涼氣,想說話,旁邊的人又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我和王爺當時都意識到了不對勁,於是決定兩兩分爲一組,分做十二組,繼續在這院子裡頭搜尋。”
“俺曉得俺曉得,這次肯定是沒了倆,是不是?”
大柱還是忍不住叫喊出聲。
這次沒人說他。
一號卻是搖了搖頭,“不,這次是失蹤了四個。”
“但也被我們鎖定了範圍,人都是在後院院子裡失蹤的。別的地方的都沒事,只要是在那院子裡面搜尋的,都不見了。”
“一點聲音都沒有嗎?這不可能吧,你們身手那麼好,還打着火把呢,怎麼可能一點跡象都沒有就失蹤了,你莫非是在誆俺。”
大柱有些不樂意了。
一號瞥了他一眼,沒理,繼續說道:“發現之後,王爺就帶着我們所有人,都進了後院,圍在一起,火把亮堂着,把後院都照亮了。搜尋了所有之後,發現院子裡有一口枯井。”
“他們都掉到井裡面去了?”
“沒有,我們只是聽見井裡面,有人在哭。”
“嗚嗚嗚……嗚嗚嗚……”
“你說的,是這個哭聲嗎?”
李北牧忽地出聲,一號安靜了下來,山神廟內只剩衆人的呼吸聲,和從屋外飄來的若有若無的女子的哭聲。
“他奶奶的!”
大柱被嚇得一跳,忽地就從地面跳了起來,就要往屋外衝去。
“憨貨!”
一號沉聲喊了聲。
大柱如夢初醒,止住了腳步,認真聽了片刻,扭頭說道:“真是有人在哭。”
李北牧略有自知之明,退至一號身後,說道:“今晚是山神婚,這山神廟外有人哭,很正常,多半是那被配婚的女子被送過來了,就在門口不遠處。”
“六號八號你們倆去看看,是的話就領過來,我們也好見識見識那山神老爺。”
六號點點頭,嘿然一笑,“那要不是呢?”
“那你就看着辦吧。”
“嘿嘿,好嘞。”
他倆各自舉着火把,出去了。
大柱眼神滴溜溜地一轉,忽然捂着肚子,說道:“俺好像吃壞肚子了,俺去方便一下。”
說完不由分說,便是舉着火把衝了出去。
“哎,你這廝。”
有人叫喊。
大柱確實不理。
一號見狀輕笑道:“膽子倒挺大。”
“好奇心還有些重。”
李北牧跟着說了聲。
很快,便見着門口有火光靠近,還帶着微微的啜泣聲。
是六號和八號領着一個少女走了進來,少女姿色尋常,並沒有穿紅色的喜袍,只是穿着一件破舊但稍微合身些的粗布長袍。
見到山神廟裡這麼多人,她微微後退了一步,驚詫一聲,又幾乎要哭出聲來。
“我們不是山神老爺,只是路過的客商。你在這放心待着便是,我們不會害你。”
一號解釋了句。
少女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是“嗯”了一聲,又低下頭去。
“你去旁邊待着吧。”
六號指了指牆角。
少女擡頭,忽地看見躲在人後的李北牧,瞬間便是慌了神,甚至連走路都忘記了。
直到六號拿着刀柄輕輕碰了她一下,她才驚醒,急忙跑到了牆角蹲下,手捂着臉,臉色通紅。
察覺到一號帶有笑意的目光,李北牧搓了搓臉,雙手一攤,“長相就這樣,你總不能怪我吧。”
“沒,屬下的意思是,公子俊逸逼人,幾乎有那攝人心魄之功效。”
“你……”
李北牧剛想出聲,卻是聽到門口傳來了一聲奇怪的聲響。
一號臉色一沉,“你這憨貨再不進來,信不信把你丟這。”
大柱這才垂着腦袋走了進來,“你騙俺,俺去後頭看了,什麼都沒有。”
“一號說的又不是這,是別的地兒。”
這憨貨聽故事當了真,六號便笑着解釋道。
李北牧忽地舉起右手,制止了他們的交談,“不是他,是真的有動靜。”
一號詫異地看了自家公子一眼。
連他都只是剛有所耳聞。
李北牧卻是搶先聽見了,這讓他怎麼能不驚訝。
幾個呼吸過後。
衆人都聽見了聲響。
像是有人在唱着山歌,又好像是有人在啜泣,又像是有人在大笑,更像是有人張皇失措的大叫。
縮在牆角的少女忽地開始顫抖。
“山,山神老爺來了……”
一號忽地出聲道;
“那天晚上,井裡傳來哭聲,我們伏在井邊,在井底見到了幾具近乎腐朽的屍骨,卻是沒見到那幾個弟兄。”
門外的聲音,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