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二止絕望地看向楊千葉,楊千葉訝然看向李魚,李魚錯愕地看向墨白焰……
深深姑娘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隱隱察覺,這裡邊似乎很有故事。
老賈瞪着李魚:“你喊娘?”
老賈轉向墨白焰,一指李魚:“這位小哥兒是誰?”
“喔……”
墨白焰石化的神情漸漸融化了,淡然一笑,對老賈道:“這是……,咳!這是老夫的姑爺子。老夫原來住在姑爺家,如今有了住處,就搬出來了……,閨女過來幫我安頓,姑爺是……來接我閨女回去的!”
楊千葉反應過來,趕緊上前一步,道:“郎君!父親大人的日用之物還沒買齊備呢,你先在這兒坐坐,等我幫父親買齊了東西,咱們……就回家。”
楊千葉說着,急急向李魚遞了個眼色。
李魚的嘴角抽搐了幾下,又得幫千葉姑娘揩屁股嗎?他很想配合一下,但實在覺得很窘,結果一個字也沒說出來。這模樣看在老賈眼裡,就感覺李魚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
深深一顆小腦袋跟撥浪鼓似的,瞧瞧這個,再瞧瞧那個,腦子明顯不夠用了。老賈看看楊千葉,看看李魚,再一看跟在李魚身邊的深深,又不禁疑惑地皺起了眉:“那麼這位小娘子是……”
這一回連墨白焰都絕望了。之前李魚幫過他們的忙,他們也知道,一個人再富有同情心,也沒有對對手如此幫襯的可能,李魚這麼做,只能說明他對自家殿下有種不可言喻的情愫。
如今這種情況下,他指說李魚是他姑爺,李魚絕不會當衆拆穿。可問題是,這個大胸妹子是誰啊?她跟李魚又是什麼關係?她會不會幫他們掩飾?一旦拆穿,這光天化日的,如何逃脫?
老賈、房客一家人、墨白焰、馮二止還有楊千葉都直勾勾地盯着深深,盯得深深有些發毛,趕緊往李魚背後一躲,怯怯地道:“你……你們別看我,我是……嗯……哎呀,我也說不清啦!小郎君說我是啥,我就是啥!”
深深並不傻,早看出這裡邊有蹊蹺,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身份,乾脆全推到李魚身上去。如此一來,就算說錯了話,那也是李魚說錯話。這傢伙明顯對自己越來越沒耐心,但他自己說錯了,總不好趕我離開吧?
深深在她寬廣的胸懷裡,小算盤噼嚦啪啦打得飛起,想想這小聰明,當真有些自鳴得意。
李魚聽了卻很尷尬,如何介紹深深的身份?他也拿捏不準。因爲他不知道這個便宜老丈人給他安排了一個什麼出身,丫環之流可不是什麼人家都用得起的,尤其是這麼一個身材很有料的漂亮大丫頭。
本着言多必失的宗旨,李魚祭出了蒙娜麗莎大法,露出一個謎之微笑,至於他想說什麼,你自己猜去吧。
老賈看在眼裡,果然便想:“看起來,這個女子是那老漢姑爺的姘頭兒了。嘖嘖嘖,居然公然領上門來。”
老賈看看李魚的衣裝穿着,再看看墨白焰三人昨夜盜回穿上的普通民衫,頓時恍然,不禁暗自感慨:“還是得門當戶對才行啊,要不然閨女嫁過去,早晚得被人家欺負,我家小囡和喬家三公子的婚事,看來我得重新考慮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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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延康坊內一處宅邸內,工部謝主事正滿面春風地從裡邊出來,陪在旁邊的一個神情略顯木訥的高瘦中年人。
這個高瘦中年人長方臉,一字眉,鬍鬚蓬亂,未做修理,頭上梳個懶人髻,鬆散蓬鬆的頭髮上還沾着一些木屑,若是細看,眼角還有些眼屎,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樣。
工部主事在院中停住,笑眯眯地回身拱手:“再次恭喜呀,尚書大人說了,回頭工部還要給予先生一個官職的。”
“啊!這樣啊……”
那位楊先生撓了撓頭,撓得頭屑與木屑飛揚,他一臉爲難地道:“要做官吶?很耽誤時間的,我怕……做不來……”
工部謝主事曉得這楊思齊雖然精於研究,於機關術頗有造詣,卻是一個真正癡迷於研究的怪人,人情世故都不甚明瞭,所以聽了這話也不懊惱,反而笑着安慰道:“楊先生不必擔心,朝廷也知道你不喜爲官,到時候,只會循功頒一個散職,能拿俸祿,還有體面,卻不需你出面做什麼事的。”
楊思齊一聽頓時鬆了口氣,如釋重負地笑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這個人,就是爲李淵設計出“金字塔安全榻”的那個機關術大師。有救駕之功,自然得賞,一早工部就派了人來,將天子親賜的金銀、綢緞等物送來。只是看這位楊大師的模樣,心思仍然在他正在琢磨的什麼研究上,心神不屬,毫無受到天子賞賜的榮光與喜悅。
“你說這人是不是傻,居然不想當官,人家都想要實職,他撈個散職,反而像佔了便宜似的。”
潘嬌嬌站在廊下柱旁,見此一幕,忍不住扭頭對吉祥道。
吉祥抿嘴兒一笑,輕聲道:“大娘別這麼說,人各有志。我看這位楊先生,是太癡迷於機關之術,要不是這麼專心,想必他也沒有這般成就。”
吉祥嬌俏一如當初,自進京來,不比當初在利州,沒有來自家庭的諸多困擾,心情放鬆下來,情緒的改變令得她容色更加出色,膚質白裡透紅,而且同凝脂的腴潤不同,那是十八九歲少女的臉蛋兒,那一臉的膠原蛋白,可是再昂貴的化妝品也換不來的青春氣息,從裡往外的透着嬌嫩。
這孃兒倆,是被蘇有道昨晚派人送來這裡的,以他在長安城中的能量,再假口是袁天罡的意思,隨便編個藉口,這孃兒倆自然篤信不疑。所以就被移置到楊思齊家裡了。
潘氏在京期間,也沒坐吃山空,每日裡還在坊間攬些針線活兒,蘇有道派去的人對她講,將她二人移至此處,由她幫着楊思齊打理家務,每天做三頓飯,灑掃一下庭院,收入比她做一天的針線活兒還多,潘氏聞聽自然欣欣而來。
“呵呵,楊先生,不勞遠送了,謝某這就告辭。”
那位工部主事向楊思齊拱手告辭,這也是客人慣常的告別之禮,不過循着常禮,主人沒有隻送到庭院中的,應該執意將對方送出院門,這才禮數週全。
奈何楊思齊整天拿着一堆鐵疙瘩木疙瘩又雕又刻的,腦子也快變成榆木疙瘩了,人情世故當真一點不懂,人家說不用送了,他就果真站住,拱了拱手:“既如此,謝主事慢走。”
謝主事知道楊思齊的爲人,這樣的人反而很難讓人產生惡感,所以謝主事只是微笑一拱手,轉身就走。他還不曾走出院門兒,本該站在那裡目送客人離開的楊思齊已經火燒屁股地轉身往房裡走了。
他走到廊下,瞧見潘氏和吉祥,想起了什麼似的站住,對潘氏頷首道:“把宮裡的賞賜放到庫房去吧。”
楊思齊說罷,向二人又點點頭,便向廳裡走去。
潘氏年紀並不大,姿色本就猶存,赴京一路奔波,到了長安後飲食習慣與利州又不同,這段日子足足瘦了二十多斤,一下子就顯出了風韻。
而吉祥就更不用說了,一個漂亮的十八九歲的大姑娘,一向獨居慣了的楊思齊面對她們,居然頗顯侷促。
等他一進屋,吉祥就“咭”地一聲笑,對潘氏吐吐舌頭道:“大娘,你看出來沒有,那位楊先生見到你,居然怪不好意思呢?”
潘氏洋洋得意,傲然道:“那當然。想當初,咱也是利州城數一數二的俏姑娘,我家那死鬼過世後,就算有小魚兒拖累着,上門求親的都踏破了門檻兒,嘿嘿!要不是怕小魚兒受委屈……”
“哎呀!”
還沒聽潘氏說完,吉祥忽地一跳,急匆匆地道:“糟啦!昨兒晚上搬家搬糊塗了,我居然忘了時辰。不行,我得先走了,等我回來再聽大娘聽牛,我先走了啊……”
吉祥提着裙裾,一溜煙兒地跑掉了。潘氏呆了一呆,扯着嗓門喊道:“誰吹年啦,老孃說的可都是真的,這死丫頭!”
潘氏說着,往客廳裡走去,一邊走一邊嘟嘟囔囔:“價值幾百金耶,居然放心讓我放進庫房,都不點檢一下數目,他也不怕被我貪墨了,真是個怪人!”
一會兒功夫,吉祥就從側廂房裡跑出來,此時她已完全換了一身裝束,披髮左衽、褒衣博帶,衣領和帽沿兒都帶着一圈裘毛,革帶革靴,深藍長袍,紅綢繫腰,頭戴一頂翻檐尖頂帽,頭髮梳成幾綹小辮子,瑪瑙鍊墜兒在額頭輕輕彈跳着,極顯俏皮。
此刻的吉祥,儼然是一個匈奴少女了,卻不知她這副打扮,要往哪裡去。
“大娘,時間快到啦,我去上工啦!”
“去吧去吧,早點兒回來,咱們一塊兒逛西市去!”
“哎!”
吉祥答應一聲,就向一隻小燕子似的,輕盈地向楊宅外跑去。
此時,李魚陪着他名義上的老丈人墨白焰、名義上的大舅哥馮二止,名義上的老婆楊千葉、名義上的姘頭兒深深姑娘,正走在前往西市的路上,準備幫他們採買起居用品,路過這延康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