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霜,墨白焰往門扉上一按,門居然沒鎖,墨白焰立即提着一口氣,閃身進去,迅速摸了一圈,興沖沖地閃出來道:“殿下,此間無人!”
“走,我們進去!”
楊千葉和馮二止馬上閃進門去,墨白焰想要插上房門,楊千葉心思一轉,道:“保持原樣,莫要閂門!”
墨白焰倏然警醒,便只把門虛掩上,躡手躡腳進了臥房。
楊千葉坐在炕沿兒上,沉默半晌,悠悠一嘆,道:“可惜!錯開今日,只怕再也沒有機會了。我真該……真該趁他睡着,便一劍殺了,不說那許多廢話!”
馮二止勸慰道:“在他睡夢之中送他一劍歸西,何來複仇之快意。殿下所爲,並沒有錯,只是沒想到,這老賊如此畏死,身處大內,居然連牀榻都還另做了機關。”
墨白焰在她身旁垂手站定,也出聲安慰道:“殿下,在您很小的時候,老奴就說過,復國之路,任重而道遠,絕無一蹴而就之可能。些許挫折,何須沮喪。”
“些許挫折麼?”
楊千葉望向被月光映得霜一般的窗紙,喃喃地道:“墨師,這天下之大,我看不出有什麼人還記着大隋。百姓們只要日子好過,根本不在乎誰做皇帝。我們空有寶庫在手,可是,卻無甚用處,除非正逢亂世,這錢才能化爲利器,然而唐朝初立,我那表兄也算是一位明君,豈會給我們機會?”
墨白焰激動地上前一步,道:“殿下難道想放棄了?”
楊千葉苦笑道:“我……”
她剛說到這裡,馮二止突然緊張地小聲道:“殿下噤聲!”
楊千葉立即住口,三人側耳傾聽,就聽小院外邊一陣腳步嘈雜,有人大聲稟報道:“啓稟不良帥,本坊已然徹底搜查過了,並無可疑之人。”
旋即,又聽一個粗獷的聲音道:“好!大小道路守緊了,提防有人闖入闖出,任何人若無金吾衛頒發之通行證件,概不得放行,一律羈押,待天亮之後驗明正身再予釋放。”
衆不良人轟然應喏一聲,旋即就聽腳步錯亂,衆人正紛紛散去。
馮二止輕輕吁了口氣,道:“幸好這裡已被搜過了,至少今夜我等可以安然無虞了。”
他一說到這裡,墨白焰登時也警醒起來,四下掃視了兩眼,道:“奇怪,看這屋舍,似乎有人常住,怎麼此刻偏是空空蕩蕩,被褥也無一套?”
楊千葉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茶具盤上,輕聲道:“不錯,看起來像是不久前還有住過。”
馮二止道:“管他呢,此間無人便少費了脣舌,我等正好歇息一下。這一路奔波,氣力耗盡,早成強弩之末,若是方纔被不良人發現,恐怕我們便不易突圍了。”
這句話一下子提醒了墨白焰,墨白焰走過去,提起水壺晃了晃,壺中空空。墨白焰道:“殿下,你且歇息一下,老奴去左右鄰舍弄些水和吃的來,咱們養足了精神,明日再思脫身之計。”
楊千葉點點頭道:“墨師小心!”
墨白焰點點頭,便悄然閃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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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事,對褚將軍府來說,整個長安城的紛紛擾擾,是絲毫影響不到他的。
狂風暴雨,激盪的也只是大海的表面,那深深的海水之下,始終是一片靜寂,任你巨浪滔天,也休想動它分毫。
公雞啼喔,天光大亮。
嗜睡的深深姑娘抱着被,弓蜷着身子,睡得香甜。
因爲此刻是在裡邊屋裡,不至於天光一亮,光線就特別的刺眼,她沒有蒙在被子裡,整個人抱着成了捆的被子,跟一頭無尾熊似的,臉在木枕上都硌出了幾道紅紅的印痕。
“呵……呵呵……”
也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麼好事,傻兮兮地笑了起來。傻兮兮地笑幾下,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脣,那動作,說不出的誘惑。
李魚跪坐在她面前,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她,他已經喊了好幾聲了,這傻貨居然不醒,看這樣子,就算拿被子把她一卷,扛出去賣了,她都不會醒來。
一開始李魚還以爲她故意裝睡,趴下來仔細觀察了一番,見了她這番動作,才知道這吃貨當真是個“覺主”。李魚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兒,拍拍她肩膀,道:“覺主,深深覺主,你……”
“不要拿走!這是我醬的兔頭!”
深深驚呼一聲,突然伸出雙手,李魚愕然,還沒反應過來,深深已經抱住他的頭,往自己身邊一奪,張開嘴巴,一口小白牙呲了起來……
下一刻,
“啊~~~”
李魚的慘叫聲高亢地響了起來。
昨夜宮中遇刺,滿城戒嚴,雖然並不會騷擾到褚府,但這麼重大的事件,褚龍驤作爲即將成爲戍京部隊重要將領的人物,卻不可能不知道,是以一大早他就收拾停當,打算上朝弄個清楚。
此時褚龍驤正健步如飛往外而走,正走到前院,隱隱聽到李魚的高呼聲,褚龍驤不禁又是撫須一笑:“年輕人,真是不知節制啊,居然折騰一宿,李先生,了不起!”
又過了兩刻鐘,褚龍驤贊爲了不起的那位李先生一臉悻悻然地揹着手兒走出來,後邊跟着一臉讒媚,跟小哈巴狗兒似的深深姑娘。李先生臉蛋.子上整整齊齊兩排弧形牙印,異常的明顯。
“嘿嘿,小郎君別生氣嘛,人家正做夢吃醬兔頭呢,咕咚~~,特別的香,嘻嘻……”
“誒,小郎君你說句話嘛,你不說話,我心裡很慌的。”
“小郎君別這樣嘛,你不是吉祥妹子的未婚夫婿麼?那說起來,我跟她還是好姐妹呢,要這麼算的話,奴奴是你的大姨子嘞!妹夫,好妹夫……”
攤上這麼個二皮臉,李魚又能怎麼辦呢?吉祥之伶俐,千葉之高冷,作作之潑辣,在他面前,都毫無施法能力。李魚儼然就是一個“禁魔大法師”,應付他們輕鬆自如。
可如今面對深深的“厚臉皮神功”,李魚也只能舉手投降了。
李魚無奈地站住,瞪着深深:“你閉上嘴巴!”
“你不生氣了呀?”
“閉上嘴巴!”
“不生氣?”
“不生氣!”
“不信,那你笑一個。”
“……”
“笑一個嘛,乖!”
李魚絕望地看着這個二皮臉,慢慢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深深姑娘鬆了口氣,伸手一拍那讓人本就無法無視的酥胸:“這我就放心了,小郎君,咱們僱倆車子吧。人家路走久了肩會酸,腰會酸,背也酸……”
李魚實在忍不住了:“你的嘴巴什麼時候酸?”
深深姑娘很認真地道:“不能酸!這可是練了十年的功夫,絕對不能酸。吞劍的時候一旦嘴巴酸了,脫個臼啊,抽個筋啊,很危險噠!”
李魚緊緊地攥住了雙拳,這才抑住了衆目睽睽之下活活掐死她的衝動。
李魚既然知道了母親和吉祥的下落,豈有不馬上趕去相認的道理,所以一大早就推醒了瞌睡蟲深深,叫她領着自己直奔老母和吉祥在永樂坊的居處。
此刻,永安坊的坊門業已隨着鍾號之聲開啓了。
雖然因爲昨夜之事,氣氛有些明顯的緊張,但各行百業、各色人等,依然得上工、幹活,共同維持這座龐大城市的運轉。
因爲昨夜已經徹搜一遍,不良人們倒沒有對整個坊再度進行搜查,熬了一夜,已經到了白天,許多不良人已經由不良帥安排回家補覺去了,少數坊丁則依舊遊弋於大小街道,以防突發事件發生,提妨陌生人等。
這時候,一行人荷擔負筐的進了永樂坊。
幾個遊弋於人羣的坊丁立刻警惕地看去,但見那領頭的面容,這才放下心來。這人原來就住本坊的,後來在西市做生意賺了錢,就換了一處更大的住宅,此坊的舊宅子就租出去了。
時不時的,尤其是收租的時候,他還會回坊的,所以本坊許多人認識他。尤其是跟他住同一條街的一個坊丁,更是很熟悉地跟他打了聲招呼:“老賈,又有房客了啊。”
老賈揚手笑道:“是啊,房子空着也是空着,這是新房客,以後跟你可就是近鄰啦。”
那租房的當家人聽了,便跟那坊丁互相揚了揚手,笑着打了聲招呼。
老賈帶着那一家人拐進一條街,推開一道院門兒,正是昨夜楊千葉一行三人藏身的所在。
站在院子裡,老賈笑道:“怎麼樣,這院子還不小吧?你瞧那棵棗樹,每年還能結很多棗子呢。也是你們幸運,我這宅子啊,本來是吉祥姑娘和她婆婆住着的,租期還有兩個多月呢,結果不知何故,非要搬走。她們要走,隨他,反正錢我是不退的,也就因爲收了她們的房錢,我才肯算你便宜些。”
“哎喲,那我可撿着了,多謝賈兄。這是一進三間的房子吧?我想到裡邊看……哎喲!”
那房客一推門兒,馮二止目光陰沉,直挺挺地站在那裡,把那房客嚇了一跳。
房客奇道:“我說老賈,你不是說房客已經搬走了嗎?怎麼這還有人吶?”
老賈見狀也是一奇,急忙上前道:“哎,你們幹什麼的啊?怎麼住進我家了?”
馮二止剛要說話,後邊探出一隻手,往他肩上一扣,將他拉到了一邊,墨白焰笑吟吟地走了出來:“呵呵呵,你就是此間房東老賈吧?”
老賈瞪着墨白焰道:“你是何人?”
墨白焰捋了捋假鬍子,道:“老夫,是吉祥的公公,這是……我家長子。”
墨白焰說着往旁邊閃了閃,楊千葉就一副見了生人有些害羞的乖孩子模樣站了出來。墨白焰道:“這是小女,這房子,你不肯退錢,我就覈計着,先把一家老小搬來,住足了租期。”
馮二止聽了,馬上配合地一瞪眼睛:“就是,我家又不是有錢沒地方花了,你不退錢,還能便宜了你不成?這房子,還差着兩個多月呢,我們得住足了時間。”
老賈聽了,又氣又怒,剛想說話,突然又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不禁道:“不對啊,吉祥跟她婆婆,在這住了有日子了,我怎麼從沒見過你們啊!”
墨白焰面不改色,嘆口氣道:“這事兒啊,說來話長。簡短截說呢,就是老夫跟孩子他娘,已經和離(離婚)了。所以呢,平時各住各的,並不來往……”
老賈奇道:“和離了?和離了也沒有兒媳婦跟着婆婆住,不要自己男人的道理吧?”
墨白焰撫了撫鬍鬚,淡定地道:“事情,其實是這個樣子的。我呢,其實有兩個兒子,吉祥是我二兒子的媳婦,並非我這長子的媳婦。我那次子呢,哎,已經離世了。吉祥尚未改嫁,就跟她的婆婆一起生活了。”
老賈恍然,就在這時,院門口兒一聲歡喜地高叫:“娘,吉祥,你們在嗎?”
隨着聲音,李魚領着深深姑娘風風火火地就衝進了院子,馮二止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一張臉登時化作了岩石:“這……這他孃的這個謊可怎麼圓啊!”
正扮小淑女的楊千葉看到李魚,登時也傻了:“這冤家……路也太窄了吧,怎麼哪兒都有他,這下可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