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無環跟着李魚去了書房,吉祥知道男人有事情要談,只給二人上了杯茶,便悄然退不了。
李魚沉住了氣道:“大哥,你這麼晚來,究竟有什麼事?”
鐵無環把發生在魏王府的事情對李魚說了一遍,道:“魏王察覺了此事,看來要嚴辦了。小郎君你……不曾牽涉其中吧?”
李魚道:“你放寬心,我縱然想謀財,也不會謀這要命的財!”
鐵無環釋然,鬆了口氣道:“那就好,我還真怕你牽扯其中,若真如此,可得早做打算才成。”
李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眉頭輕輕蹙了起來。
鐵無環心中一緊,道:“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李魚緩緩地道:“魏王李泰,不會與李臥蠶、王超這等小魚小蝦較勁的,他這番舉動,是項莊舞劍。”
鐵無環卻不懂這成語,瞠目道:“裝着舞什麼劍?”
李魚啞然失笑,道:“我是說,他不是爲了抓盜賣靈臺文物,而是爲了把這件事引到太子身上,找太子的把柄。”
鐵無環訝然道:“原來如此?這樣的話,就與小郎君毫不相干了。”
鐵無環呼出一口大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我想差了,還擔心會牽累到你,這麼晚了還來打攪你,既然與你無關,我也就放心了。”
李魚瞪着鐵無環,仔細看了半晌,確認他不是在開玩笑,這才苦笑道:“大哥你性情耿直,想的太簡單了些。你想,他有意對付太子,還不想叫父親、叫天下覺得他是覬覦太子的位子,是沒有兄弟之情,那就絕不會直接對太子下手,一定會迂迴一番,掩蓋他的真實目的。”
李魚喝了口茶,微微眯起眼睛,沉思了一下,道:“王超被他抓到,卻又那麼快放走。而放走王超之後,卻又軟硬兼施,逼李臥蠶幫他們打聽其他盜賣靈臺文物者。兩件事結合起來看,說明王超不是被放走的,而是……投降了!”
鐵無環明顯感覺腦筋不夠用了,既然想起來吃力,莫如不想,反正面前杵着個李魚,他瞪大一雙牛眼,等着李魚解釋下去。
李魚道:“降了,卻放走了。而且還授意李臥蠶找其他售賣靈臺文物的人,那就說明,僅憑一個王超,無法定李承乾的罪。”
見鐵無環一臉求知的表情,李魚進一步解釋道:“王超定是監守自盜,與太子並沒有關係,這只是王超一人貪財的獨立案件。如果就此抓了他,逼他攀咬太子,當然是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但是……”
李魚吁了口氣道:“但是,太子也不是泥捏的。李泰固然最受皇帝寵愛,並不意味着皇帝對其他的兒子就沒有親情。李泰見得到皇帝,李承乾也是想見就能見,御前對質起來,結果如何,很難預料。
那王超會不會忌憚太子,臨時反水翻供,也難確定,冒着和太子公開撒破臉的風險,魏王自然希望一戰功成。既然僅憑王超一個人的口供不可靠,他又不能直接攻訐他的長兄,那就只有牽連更多的人進去。
太子是靈臺大監造,如果他手下幾員干將都參與了盜賣靈臺器玩的事,太子說他對此毫不知情,誰信?最最不濟,也是一個御下無能的罪名。堂堂太子,國之儲君,這麼點事都處理不好,這麼點人都管理不了,還如何繼承大寶?”
鐵無環總算聽明白了,緊張地道:“如此說來,你這個監造,也要成爲魏王下手的目標?”
李魚點點頭,沉吟道:“我每一件器物,都造了簿冊。這件事,王超是知道的。王超既然降了,這件事他一定會告訴太子,我既有此物在手,就能撇清自己。所以,他們想拉我下水,首要一件事,就得是毀了我的交接簿冊。”
鐵無環吃驚地道:“好生歹毒!那簿冊何在,可千萬不能出了差遲。”
李魚微笑道:“人人都以爲,那簿冊鎖在靈臺工地的賬房裡,但是隻有包繼業和我,才知道那簿冊已經被我悄悄取了出來。”
鐵無環大喜:“當真?哈哈,我就知道,小郎君你比泥鰍魚還滑溜,誰想算計你,難如登天。”
這時就聽外邊傳來靜靜的歡呼:“哇!好大的焰火!”
接着是深深的聲音:“這不年不節的,是誰家放焰火啊!”
“也許是誰家成親呢吧?”
吉祥:“是嗎是嗎,我看看。啊!真的好高的焰火,太壯觀了!”
李魚聽了,詫異地走出去,就見吉祥三女正指着遠處,嘰嘰喳喳。
因爲楊思齊家正在裝修,四下的房舍、院牆基本都拆了,縱目望去,一覽無餘,而遠處那“焰火”又起在地勢高處,所以看得清清楚楚。
一見李魚出來,吉祥歡喜地拉起他的手臂,雀躍道:“郎君你看,那焰火好高喔!”
吉祥快要成親的人了,對這種事情最是上心。
這時節的焰火不是用火藥製成竄上天炸天的,而是真正的火焰,是高高的篝火。
有些人家宅院極大,而婚禮,昏禮也,又是在晚上舉行。院中生一堆篝火,大家載歌載舞,也是有的,但是火燒得這麼高的,卻不多。
李魚定睛看了半晌,臉上漸漸露出凝重之色,道:“那不是焰火!”
衆女驚詫,扭頭看向他:“不是焰火?難不成是誰家失了火?”
李魚深吸一口氣道:“那也不是誰家,那是欽天監。火起的那麼高,是因爲……那火本就起在高臺之上。”
吉祥掩口道:“靈臺失火?那不是郎君……郎君監造工程的地方嗎?”
深深訝然道:“糟了,那小郎君一番心血,不是都白廢了?”
李魚搖搖頭道:“那處高臺,是靈臺拆下的土石堆積處,將來要用做回填的,燒了也不打緊。”
說完這句話,李魚便一拉鐵無環,回了書房。
鐵無環此時已經全明白了,怒道:“太歹毒了!這定是王超回去,伺機放火,要毀掉賬簿,拖小郎君下水啊!”
李魚鎮定地道:“不錯!看來,我方纔所料果然不差,魏王打得就是這般主意。”
鐵無環冷笑道:“可惜,小郎君技高一籌,已經先取出了賬簿!明兒個,把賬簿亮出來,看他們是怎樣一副嘴臉!”
李魚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道:“不可以!這件事,你不要動聲色,就似全不知曉。看他們還有什麼打算,如有什麼消息,還請及時告與我知道。”
鐵無環一呆,奇道:“小郎君不打算馬上出示賬簿,以示清白?”
李魚微笑道:“什麼時候出示呢?靈臺失了火,所以明兒個我就捧個賬本四處展示,告訴大家賬本沒燒?人家一計不成,勢必另出一計,防不勝防啊。更何況……”
李魚的臉色冷肅下來:“魏王又怎麼樣?你不來招我,我便不去惹你,你想弄死我,僅僅是自證清白就完了?那可不是我李魚的做派,咬不死他,我也得噁心噁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