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好說歹說,總算擺脫了郭怒,趕到武都督府後山時,管平潮已經揹着雙手站在油菜花田裡看着他,油菜花的一朵朵“生.殖器”,隨着風在他胸前不斷地拂來拂去。
眼見李魚氣喘吁吁地趕到,管平潮擡眼看看天色,板着臉道:“明天開始,早半個時辰到!”說完就轉身趟進了花田。
管平潮一邊走一邊對李魚道:“來,今天爲師教教你如何挑選精壯的新女王蜂,這是選新王、換老王的關鍵一環,關係到來年蜂羣的數量……”
李魚唯唯喏喏地跟在後面,仔細聽他說着。
午後,管平潮去了另一座山,李魚正蹲在一個蜂箱邊上,拆了蜂箱蓋兒,仔細觀察蜂羣的活動,按照管師傅所教的手段甄選新王蜂,就聽遠處有一個少女的聲音嬌憨地喚道:“李魚?大李魚,你在哪裡呀?”
李魚將蜂箱蓋合攏,站起身子手搭涼蓬往遠處一看,就見武家二小姐華姑正在花田小路上,雙手攏着喇叭喊着他的名字。一見李魚露出身子,華姑向他快樂地揮揮小手,雀躍地道:“可找到你啦,快給我講故事,今天我要聽《白蛇傳》……”
華姑咯咯地歡笑着向李魚奔跑過來,一頭的小辮子在肩頭歡快地一跳一跳。看她此時這般模樣,就是一個尋常的女童,實在叫人難以想像她後來威加宇內、四海臣服的模樣。
瞧她爛漫天真的可愛模樣,李魚也不禁露出了欣然的笑意,他走出花田,向華姑迎了上去,而此時路徑兩旁的油菜花田裡,卻正有兩個漢子持刀伏於花田之中,兩雙兇狠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奔跑過來的華姑。
眼看華姑跑到二人面前,二人突然長身從花田中站了起來,一下子擋在華姑前面。華姑一呆,收住了腳步,吃驚地仰起頭,看着兩個手持鋥亮鋼刀的大漢,期期地道:“你……你們是做什麼的?”
一個大漢一臉猙獰地俯視着華姑,沉聲道:“你是武家二小姐,華姑?”
華姑眼珠一轉,一雙靈動的大眼睛裡閃過一絲似有還無的狡黠:“不是啊,人家……人家是華姑的貼身小丫環,華姑在那兒呢!”
華姑向二人身後指了一指,兩個大漢下意識地回頭望去,在他們身後路上,只有一個驚愕地站住了身子的李魚,哪裡還有什麼二小姐。
趁着二人轉頭的一剎那,華姑擡起她的岐頭鞋,狠狠一腳踢在了一個壯漢的小腿上,轉身就跑。
這岐頭鞋是唐時兒童最常見的一種鞋子,鞋履頭部有兩個突出的尖角,好似分梢,份外俏皮。不過,這分梢只是鞋子的一種造型,爲了俏皮可愛,那尖角其實是軟的,裡邊可沒藏了鐵尖,再加上華姑年僅九歲,身單力薄,這一腳踢去哪有什麼威力。
那大漢被她踢了一腳,只是覺得腿上一麻,回頭再看,華姑已返身狂奔而去,兩個大漢勃然大怒,立即拔足追去,同時大叫:“小妮子狡猾,你以爲逃得出我們的掌心?哈哈哈……”
其中一個大漢狂笑着,將手中鋼刀猛地拋了出去,鋼刀在空中旋舞成一團銀白色的光輪,呼嘯而去,撲向華姑的後心。李魚老遠看見,忍不住心頭一悸,厲聲大叫道:“不要!”
“噗!”
鋼刀狠厲地刺進了華姑的後心,華姑小小的身子被那有力的鋼刀直接捅了個透心涼,寬闊的刀刃幾乎把她的胸膛劈成兩半,華姑尖叫一聲,被那鋼刀帶着向前飛出一米多遠,重重地摔在地上。
“華姑!”
李魚驚呼了一聲,猛然頓住了向前撲出的身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華姑。華姑倒臥在血泊之中,一雙無神的眼睛最後望了李魚一眼,嘴脣無力地翕動了一下,李魚從她那脣形看得出,她喊的是:“救我……”
然而,不等李魚做出反應,華姑的頭顱就軟軟地垂了下去,嫩白無暇的小臉就那麼倒在她自己的鮮血浸淫而成的血泊之中,眼還微微地睜着,溘然而逝。
明明豔陽當空,李魚卻覺刺骨生寒,他定定地看着華姑倒臥在血泊中的小小身軀,身子禁不住地發抖。
擲刀的大漢衝過去,用腳踩住華姑軟綿綿的身子,一把抽出鋼刀,又在她背上擦了擦帶血的刀刃,扭頭兇狠地瞪向李魚,沉聲道:“宰了他!”
另一個大漢已經先他一步,提刀撲向李魚,李魚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之前隨人學過的種種技擊之術,奈何手無寸鐵,倉促之間也無法做到融會貫通。他顧不得悲傷,只得返身而逃。
眼見那大漢追得近了,李魚恰好逃到蜂箱附近。李魚靈機一動,一腳將那蜂箱踢飛起來,撞向追來的大漢,那大漢眼見黑乎乎極大一個物事撲面而來,一時也未想通這是什麼暗器,怎地如此龐大,當即舉起鋼刀,一招“力劈華山”,吐氣開聲:“嗨!”
怦地一聲,蜂箱被一刀劈爲兩半,整個蜂羣登時炸了窩,無數的蜜蜂在空中嗡嗡地略一盤旋,就像發了瘋似的衝他撲了過去,沒頭沒腦地蟄刺起來,那大漢狂舞着鋼刀,頃刻間就被無數蜜蜂給包圍了。
那大漢眼不能視物,他棄了刀,狂呼亂喊着返身便逃,另一個持刀大漢一瞧他這般模樣,登時傻在那裡,也不知道是該上前救援,還是該棄之而去。
被蜜蜂追蟄的大漢不辨方向地衝進了油菜花田,一邊胡劃扒拉着糊了一臉的蜜蜂,一邊向遠處奔跑,那另一個大漢也顧不得再來殺李魚,而是提刀跟着那大漢逃去。
李魚這才急急趕到華姑身邊。滿地黃花,一片殷紅,紅得怵目驚心。這一刻,李魚心中再沒有什麼古人今人,再沒有什麼女皇女童,在他眼前,只是一個剛剛被人屠殺的九歲無辜女童,喚醒了他人性的本能而已。
李魚顫抖着雙手,將華姑小小的軟軟的身子託了起來,低聲喚道:“華姑!華姑?”
華姑依舊微睜着雙眼,似乎還在納罕爲什麼會有人對她殘忍地下手,這世人世間,她才活了九歲呀。風輕輕撩着她腮邊染血的髮絲,而她的人卻已懷着對生的無限留戀,了無生氣。
李魚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兒掉下來,忽然,他想到了自己頸間那枚宙輪項墜。李魚乍悲又喜,他立即把華姑放在地上,染血的手指激動地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宙輪!可以逆轉時空12時辰的宙輪!
就在昨天,她還叉着腰,神氣活現地對他批評着二郎真君的不夠男人,而此刻,她已經成了一具無知無識的屍體。李魚無法坐視一個小小的幼女慘死在他的面前,而宙輪,卻能彌補他的這一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