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扮卓文君時,是少婦之嫵媚。在家著青裳時,是清純美少女。而現在這副裝扮呢?粉光脂潤,明豔照人,蠻腰翹臀,曲線惹火,李魚彷彿猛地灌下了一杯醇酒,看得心尖兒都熱了起來。
吉祥雖不識字,但她慧黠靈秀,學什麼東西都快,那舞姿優美異常。初時,她竟沒有看到李魚,雖然上邊只有四位客人,但一開始她其實誰都沒看,反正只是例行公事地歌舞娛人,例行公事地活在世上。
自從離開妙家,劃清了關係,她固然是沒了牽絆,卻也沒了活着的念想,現在只是憑着生存的本能,隨波逐流地活着而已,沒有未來、沒有希望,前途一團黑暗。
吉祥翩躚一轉,擺出一個“三道彎”的造型定住片刻時,纔看到李魚。吉祥的眸子驀地張大了,臉上露出驚喜之色。樂曲隨之響起,吉祥比別人慢了半拍,急忙跟上,只向李魚丟了一個歡喜的眼神,便繼續表演起來。
但她只是在剎那之間舞姿比別人慢了半拍,正眼花繚亂不知該去看誰的任太守就注意到她了。任太守的目光頓時更加熾熱了,眼前這位姑娘,在衆舞娘中,仔細比較的話,竟是最爲甜美可人的一個。
如果光是這樣也就罷了,吉祥的氣質與其他舞娘也不盡相同,她臉上毫無風塵之色,純淨得彷彿深山人跡罕至處涌出的一股清泉,僅此一點,就把其他舞娘的風光全蓋過了。
更何況,吉祥從小就幹各種各樣的活兒,身材勻稱度、肌骨比例等等,俱都是絕佳。這些微妙之處很多人就算細看也是看不出來的,但是任怨看得出來。
當年他尚未被如今京城裡那位吏部侍郎之妹套牢前,可是姿意縱情歡場,每每夜宿青樓,被各家青樓女子一致點評爲“任老魔”。
任老魔看得出其中奧妙,哪怕是她足尖一點、柳腰一繞、玉臂輕舒、秀項微揚,都能即時腦補,臆想出許多不可言的妙處,腹下頓時蠢蠢欲動起來。任怨端起杯,一口酒就着一口長氣緩緩渡進喉中,腹中烈火如同潑了一勺滾油,烈焰升騰而起。
美人舞如蓮花旋,世人有眼應未見。
高堂滿地紅氍毹,試舞一曲天下無。
此曲胡人傳入漢,諸客見之驚且嘆。
慢臉嬌娥纖復穠,輕羅金縷花蔥蘢。
回裾轉袖若飛雪,左鋋右鋋生旋風……
因爲李魚在場,吉祥登時打起了精神。她原本就氣質顏色殊麗於羣美,這時打起了精神,就似微蔫的花朵逢到了一場透雨,水靈靈的透着精神。正所謂女爲悅己者容,見李魚在場,吉祥只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最美的舞蹈奉獻給他。
任怨望向吉祥的目光愈加地熾烈起來,龐媽媽偎依在武士彠身邊,笑眯眯地似乎也在看着場上羣美舞蹈,可旁坐四位貴賓的神情變化,卻沒有一絲能漏過她的眼睛。
任怨和李魚望向吉祥姑娘的目光,她都看在眼中。其實之前在李家,李魚對吉祥的袒護,已經讓她對這少年的心思有所瞭解了。心中略一權衡,她就知道,兩者既然心有所屬者爲同一女子,那麼該取悅的就是任怨。
任怨是利州太守,“張飛居”是要仰其鼻息生存的,而且這麼多年來,“張飛居”奉迎巴結的正是任怨,是“張飛居”的靠山。若是得罪了這位爺,只要他小小示意下去,官府有的是名堂尋他“張飛居”的麻煩。
於是,龐媽媽彷彿瞬移一般,武士彠低頭挾一口菜,擡頭添至嘴中時,就發現那座肉山已經飛到了任太守旁邊,手裡拈着的小手帕搭在任怨的耳朵上,笑容滿面,悄聲低語些什麼。
柳下揮與李魚對面坐着,正看到二人這番舉動,他舉杯在手,眼珠子溜溜兒地一轉,便垂下眼皮,脣角漾起一抹會意的微笑。
任怨微微側耳,聽龐媽媽唧唧咕咕一番,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輕輕一拍龐媽媽的白胖小手,點了點頭。
龐媽媽笑嘻嘻地起身,既然到太守身邊坐過了,總不好冷落了柳下司馬,於是又扭着肥.臀向柳下揮那邊走去。
任怨自與龐媽媽耳語已畢,便神色如常,轉而與武士彠談笑起來,再不看吉祥一眼。反正有機會於燈下榻上,玉體橫陳,任他慢慢鑑賞把玩,繼而恣意享用,又何必急在一時。
這任老魔倒也灑脫,美人兒既然已是囊中物,此時便再不留連多看一眼,只管與武士彠說笑,從容自然,彷彿從不曾似方纔一般失態忘形。
酒過三巡,任怨捧杯,笑吟吟地到了武士彠身旁,彷彿酒醉不支似的,倚着他坐了下去。
武士彠心道:“正戲終於來了!”
武士彠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哈哈一笑,攬住任怨肩膀,彷彿也醉了似的,醺醺然道:“老任吶,你我公務繁忙,雖同地爲官,平素卻少有來往啊。今日飲宴,武某甚是開心吶,哈哈哈,來來來,你我滿飲此杯。”
任怨滿面笑容,與武士彠碰了一杯,二人一飲而盡。任怨便放下杯子,就勢說道:“是啊!說起來,武都督已任職利州六年了,你我二人飲宴的機會,算起來一共也不到六次吧。”
任怨唏噓嘆息了一番,眉梢兒一揚,忽然換了個問題,喚着武士彠的表字道:“啊!信明兄,我聽說荊王殿下已經入川了?”
武士彠若說這件事他一無所知,他就未免太過裝腔作勢,何況荊王不日就到利州,便頷首道:“不錯!荊王殿下不日就到利州,你我二人,介時還該前往接迎纔是。”
任怨忙道:“那是自然。嗯……,下官聽說,荊王此番入川,是奉聖諭,準備就藩於巴蜀。卻不知大都督以爲,若是我等邀請荊王殿下駐藩於利州,如何?”
武士彠睨了任怨一眼,失笑道:“邀請?荊王殿下駐藩於何處,這是皇帝才能決定的事,你我如何邀請?”
任怨擺手笑道:“自然該由皇帝下旨。只是,皇帝既然讓荊王遊幸巴蜀,顯然有讓荊王自擇藩地的想法。你我若能說服荊王,還怕皇帝不肯下旨麼?”
武士彠恍然大悟,他終於明白了,任怨一定是聽到了他要調離利州的消息,否則沒有找利州坐第一把金交椅的人,與他商量請來一尊“太上皇”搶他的老大位置的道理。
武士彠假意沉吟任怨所言,心中急急思索:“繼任利州都督是吳醉。吳醉與任怨素來有些嫌隙,任怨沒有辦法左右皇帝對吳醉的任命,就想請來一位王爺駐藩。有藩王在,利州第一人就輪不到都督了,他的日子也就好過些。”
“我反正是要走了,與他聯手,說服荊王駐藩,與我自然沒有損失。不過,我若答應了他,可就是得罪了吳都督,何苦來哉?”
想到這裡,武士彠飛快地瞟了一眼柳下揮,暗道:“柳下司馬這是同謀了?他何苦趟這混水,利州由誰主掌,也輪不到他呀,半點好處也無,何必參與兩虎之爭,久聞這廝愚鈍,在任怨麾下從無所作爲,果然不假。”
柳下揮笑眯眯地看着衆舞娘翩躚起舞,只用眼角餘光瞟着耳語交談的武士彠和任怨,心中暗暗冷笑:“這個蠢貨,我只使人向他透露了吳醉將入主利州的消息,他果然就沉不住氣了。嘿!不管他是與武士彠翻臉,亦或是招惹了新任都督的忌恨,我柳下揮的日子,都能好過些了,哈哈!當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