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媳婦,也沒有辦法大方地說:“您歇着吧。”便殷勤地望着吳老先生,
不想那老太醫也是個有血性的,立刻道:“將軍夫人有孕在身都能爲民奔走,我既然到了這裡,怎麼就不能順便看看了。不過,我有個小徒,不知道,能不能讓他也給夏姑娘驗驗脈?”
六爺便想起剛纔被他攔在外面的那個的清瘦少年,因他年紀與小雨相仿,六爺就躊躇起來,小雨撐着坐起來道:“這有什麼,讓他進來吧,紋娘扶我起來。躺得久了,頭髮沉。”
紋娘和鶯兒將她扶起來,又放了個白底粉色碎花的大迎枕在她身後,鶯兒剛要放下幔帳,小雨搖了搖頭道:“收着吧。我也不是雪堆的人,看一眼就能化了。望聞問切,哪個都馬虎不得。”又悄聲道:“你把我左面那個樟木箱裡最右面那個小綠盒子拿來。”
吳太醫聽了便點頭道:“姑娘說的對極了,你這脈像着實罕見,我想讓徒兒見識一下。”說着話打量她的臉色,見她不停地喘氣,臉上卻沒有半點血色,不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吳昕跟着鶯兒進來,也好奇地打量着小雨,心想:“大雪地裡奔波了七八日,就是爲了這麼個不起眼的小姑娘。”小雨見他面容消瘦,容貌清俊,便笑着打趣道:“這樣年輕的郎中,能不能行啊!”
那少年輕輕嗤笑了一聲,並不答話,將號脈的小枕頭往前推了推,小雨便將手伸出來,半閉着眼睛做出悉聽尊便的樣子,那少年將手搭在她的手腕,見小雨手腕一縮,忙歉意地說道:“抱歉,外面有點冷。”
小雨見他年紀雖小,一雙手卻瘦骨嶙峋,不由一愣,暗想:“我瞧着吳老先生管他叫徒兒,神色卻頗恭謹,只怕這也是個異人呢。”
吳昕沉吟了好一會兒,纔回頭看着吳太醫笑道:“我看得了。”
小雨撲哧一笑:“什麼呀,你就得了!”又轉頭看着吳太醫道:“他是叫吳昕對吧。”
“吳昕,你師父剛剛也講了講。既然你得了,你也講講,若是講得一樣……”小雨回身接過鶯兒遞過來的小盒子推給吳昕道:“你瞧瞧認得不?”
吳昕打開一看,臉色立刻露出喜色來,動作也隨意起來,回頭看着吳太醫道:“你快來瞧……”
吳太醫湊過去一看也吃了一驚:“熊牙!”說罷就忍不住擦起手來,殷殷地瞧着小雨。
小雨抿着嘴朝他笑了笑:“先聽他說說。”
吳昕聽了將盒子裡的幾顆熊牙摸了又摸,戀戀不捨地又放下了。小雨不由吃了一驚,吳昕低着頭紅着臉說道:“從前師父說過,人正生病的時候,心裡頭都難受着,若是有家人在,還是不要叫他們知道病情的好。所以,你想知道什麼,得……得問將軍,他曉得你能聽什麼不能聽什麼。”
小雨聽了大笑起來:“居然沒有矇混過去,哎呀呀,還說算無遺策,真是的!”
六爺忍不住嗔怪地看了小雨一眼道:“就你精怪。”
這下連聞善都忍不住笑起來,心想:“怪不得三公子這樣推崇她,倒和上次王妃那裡見的大不一樣呢。”
六爺便帶人去了正屋,請吳太醫給六奶奶,鍾姑娘,老樑叔等人也看了看。
吳太醫捻着鬍鬚看着老樑叔嘆氣道:“這樣的年紀,受了這麼重的傷,也算恢復的不錯了。”心裡卻想:“這些人想必就是剛纔那個姑娘的護衛們了,只看他們這樣的傷勢,便曉得當時有多麼兇險了。”這樣一想又不免好奇起來:“她的護衛都這般盡心,怎麼她還能傷了根本了?我瞧着她並不是會武功的樣子。”
一面想着一面給老樑叔開了一劑藥:“也就是個養生的方子,過個三年五載的,再找個太醫瞧瞧,換個平安方。”
老樑叔點點頭:“勞煩先生給我的侄兒和沒過門的侄媳婦也看看。”說着單手比了個懷抱嬰兒的手勢:“年紀大了,就盼着孩子們早點開枝散葉。”
吳太醫笑道:“您的侄兒好着呢。侄媳婦雖然受了內傷,她根基好,調理的也不錯,可比……”吳太醫忙笑着轉了話題道:“將來給您生上七個八個都沒問題。”
鍾敏在內室聽了,不由臉上一紅,心想:“這次真是佼天之幸,託了那丫頭的福了,竟然能死裡逃生。”
吳太醫將大家都看完了,纔跟着六爺去了書房,長嘆了一聲:“慚愧,慚愧,將軍爲國披荊斬棘,可惜學生才疏學淺竟然幫不了她們姑嫂。”
六爺一呆,忙道:“賤內?她怎麼了?”
吳太醫見他一臉懵懂:“夫人本來身體就不大好,這次早產正趕上兵荒馬亂,也沒有將養好。只怕以後子嗣上要艱難些了。”
六爺愕然點了點頭,似乎並未領會吳太醫所說的子嗣艱難是什麼意思。吳太醫想了想:“依老夫之拙見,只怕,將軍不如另尋它途。”
六爺心想:“什麼它途,三娘…”這時才醒過神來,騰地跳起來就往正屋跑,想了想急急忙忙又轉了回來,衝着吳太醫一揖到地:“勞煩老先生給在下也號個脈。”
吳太醫吃驚地看着六爺,見他伸手出來忙也只得將手搭在六爺腕上,這一搭上,不由皺起眉頭來:怎麼六爺這脈相時而如萬馬奔騰,時而如薄霧縹渺無際。
六爺盯着吳太醫看了半天道:“老先生,你看我這樣子,日後子嗣上只怕有些艱難吧。”
吳太醫擡頭看着六爺,剛要說話,猛然瞧見六爺另一隻手按在自己正在號脈的手臂上,想來那稀奇古怪的脈象是他自己拿手一鬆一緊按出來的,立刻氣得鬍子都撅起來。偏六爺的混勁兒上來,又往前湊了一步道:“我瞧着…我這子嗣上只怕有些艱難。”
吳太醫對上他殺氣騰騰的目光,猛然驚醒,立刻知機地說道:“這次將軍受了這樣的重傷,只怕子嗣上要有些艱難。”
六爺立刻步步緊逼道:“這樣的事情,合該瞞着我纔對,不如待會兒您說給六奶奶吧。”
吳太醫心說:“我瞧了這麼多年的病,還真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男子…和那樣的姑娘家。真是…這姓夏的一家子人,怎麼都透着詭異。”卻也只得點了點頭,接着說道:“令妹也不大好,我也只能開些溫補的藥,只怕將來子嗣上也不大如意。”
六爺想了想道:“這也沒什麼,在家裡豈不是更自在。”
吳太醫搔了搔頭,已經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了。好半天才吱唔道:“京城那裡的名醫頗多,比我不知道強了多少倍,能治得好也未可知。”
誰知六爺混不在意:“只要能跟常人一樣健健康康的就行了,子嗣什麼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倒是六奶奶聽了心裡急得不行:“這會兒就算去不了京城,燕北也是臥虎藏龍之地,不如等過了年帶九兒回燕北。”說着又有些心虛地看着六爺道:“要我說你也該去看看。”
六爺瞧着六奶奶神色焦急,雖然知道不大合適,心裡還是忍不住有幾分得意:“今天虧得我機靈。”嘴上卻倔犟地說道:“我身體這麼好,看什麼看。再說了我現在守着城呢,以後有機會到京城述職,瞧一眼也就罷了。倒是你,你再不好好補一補,我上哪裡弄來兒子。”
六奶奶一滯,半晌說不出話來,六爺又拍着胸脯道:“爺現在好歹也是個將軍了,連個兒子都沒有,站出去,實在是太丟人了。”
六奶奶眨了眨眼睛,吭哧了半天,終於擠出來一絲笑容:“吳太醫給我開了幾劑藥,我按時吃就是。你也不要太心急了。”
六爺聽了立刻傲然地將頭一扭道:“我纔不急,咱們夫妻這麼年輕,早晚都能有。”想了想又說道:“沒有其實也沒什麼,三娘你不用怕,沒有兒子我也不嫌棄你。”
六奶奶心塞地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吳太醫的話在嘴裡打了好幾個滾,最後也只是扯了扯嘴角點頭道:“咱家都聽你的。”
六爺這才心滿意足地去了妹子那裡:“這事兒得跟妹妹說一聲,以後遇上太醫,既能哄得她好好調養身體,又不曉得實情那是最好的了。”
小雨聽了哥哥的話,又看了他那個陰謀得逞的得意樣子,心想: “我糊弄他,他糊弄嫂子,我們一家真真是……”
她心裡正想得有趣,六爺又鬼鬼祟祟地瞧了瞧四周道:“真是沒想到,方大哥還有這樣的神通,吳太醫跟我說你傷的厲害。只怕將來子嗣艱難,哎呀呀,我看逸王聽了還能怎麼辦。”
小雨只得垂下眼簾,撓了撓鼻子道:“那我和嫂子帶着慧兒過了新年就回燕北吧。若是真等到春暖花開,只怕道路泥濘的很。”
新年過了沒多久,藍灝馨與郎家的十三娘便定了親事,週三公子則與南方的清貴袁家定了親事。
小雨聽說之後,黯然神傷了好些天。六爺只當她是因爲藍灝馨,便也不以爲意:“這樣的男人,有點事情就縮了,不要也罷。”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