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夏府東跨院的正屋,夏奶的眼睛瞪得溜圓,愕然問道:“燕北的馬場送給小雨做嫁妝也就是了,怎麼能將這些馬場都給她?那,那……”她到底讀的聖賢書,雖然心中不滿丈夫將家當都給了小雨,還是不願意將那黃白之物看得過重,‘那’了半日也沒有說出‘那’是什麼。
夏二爺撩起袍子坐在太師椅上,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地解釋道:“不給小雨給誰?你堂弟浩然一心出仕,我就是給他,他也經營不來。”
奶嚥了咽口水,眨着眼睛道:“咱們有瀾哥兒,旭哥還有曦兒,你……雖說不靠祖蔭,但是做父母的總要給孩子們留下點什麼吧。”
二爺笑道:“那也要他們能經營才行,瀾哥兒三個兄弟,哪個你都不捨得讓他們習武,馬場這樣的生意,尋常人哪裡壓服得住。”
奶情知他說的在理,卻又過不了自己心中的坎,便期期艾艾地絞着帕子,抿着嘴不說話。
二爺接着說道:“我已經領了五品的護衛,等到了春天便隨着朝廷的寶船護送聞逸遠航,將咱們聖人的威德傳播四海。”
奶起初沒聽明白,怔怔地看着二哥好一會,才一屁股坐在榻上,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二爺打量了她一眼說道:“今年過年的時候,你就能披上五品的鳳霞了,我聽人說是鴛鴦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奶這纔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道:“你就爲了這個纔去做這個五品官?”
二爺不由赧然笑道:“只怕還是比不過六弟。若是這樣趟出海順利,興許能熬上從四品。”
奶扶着桌子,心涼如水,哆嗦着問道:“爲什麼,你這是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
夏二爺撲哧一聲笑道:“讓你跟着這麼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已經很難爲你了。我能有什麼不滿意,不過。我也快四十的人了,再不出去看看,哪裡還有機會。領了這差事,又能給你掙個鳳冠霞披。何樂不爲。若是內務府快點,今年過年的時候,你就能穿着回嬸孃那裡過節了。”
奶便忍不住拿起帕子掩面哭起來,把二爺嚇了一跳,慌得手忙腳亂:“你這是怎麼了?快不要哭了。以後我出海,你若是害怕就讓曦兒陪着你。若是在府裡住不慣,便讓小雨給你在外面尋個院子搬出去好了,旭兒也該啓蒙了,可以放在娘那裡。如瀾大了,我倒可以帶在路上,也跟着長長見識。你若是覺得照顧曦兒太辛苦,也一併放在娘那裡好了。”
他這裡越交待的詳盡體貼,奶那裡越哭的傷心難耐,只把二爺急得團團轉:“你若是難過馬場的事情。九兒她只要了小雁嶺的馬場做嫁妝,其他的她都會按時分些出息給你。我瞧你也不懂養馬,九兒那邊有薛世子,尋常人也不敢過來挑釁。九兒補給我不少銀子,咱們在城裡挑幾個鋪子,這麼多的進項想來也夠你的胭脂水粉了。”
他瞧着兀自痛哭的奶,心中納悶:“平日裡她總羨慕婉音嫁的是百年世家,浩然是個飽讀詩書的舉人。唯有她出去走動不過是個白丁,就是在這府裡,她也沒有五弟妹。六弟妹體面。只是我此時再去讀書也來不及了,上個月我聽說聖人要派人出海,好不容易纔討了這個差事。仗着六弟和五弟的聲望,一下子就領了五品。旁人都嫉妒的兩眼放光,怎麼她還不高興呢?”
他手忙腳亂折騰的滿頭大汗,總算將她安撫住了,奶抽抽搭搭地說道:“刀槍無眼,聽說六弟前些日子迎敵受了重傷,已經上了摺子要回家靜養。他還不到三十呢,都開始尋思退路了。你這樣的年紀,怎麼反倒要去給人做護衛擋刀擋槍的。”
二爺見她是擔心自己,便笑了起來:“你放心吧,一起去的還有好幾千的士兵,我也就是幫助壓服一下那些人。”
到了第二天,薛世子滿懷希冀地又跑來看房子。滿院子轉了一圈,沒瞧見小雨倒也在意料之中,只是那些匠人卻早早便將那正屋和廂房的窗子卸了下來,一干人等都停了手裡的活計,忙着做鑲藥玉的窗框。
薛世子見了心中便十分的不爽利,氣鼓鼓地去夏府想要找小雨理論理論。夏府偏門上的小廝見是他,便陪笑答道:“原來是世子爺啊,姑娘不在府上。我們二爺在小雁嶺有個馬場,說是送給姑娘做陪嫁,姑娘今兒得空,便過去瞧瞧。”
薛世子一愣,忍不住問道:“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那小廝忍不住又打量了他一眼,笑道:“這?小的可答不上來。要不您等姑娘回來問問她?”
薛世子眼睛一眯,看那小廝的神色便不大好了,那小廝見了既不生氣,也不害怕,笑眯眯地說道:“世子爺,您有那功夫跟我較勁,還不如趕緊想轍去見見姑娘。奴才瞧着姑娘昨兒回來的時候臉色可不大好。上回您跟您哥哥說什麼:‘攪黃了婚事,給謝儀!’這事兒,我們姑娘到現在心裡還不自在呢。”
薛世子聽了這話便有些訕訕的,支吾道:“那夏姑娘什麼時候回來?”
小廝笑了笑道:“小雁嶺倒也不算遠,若我說呢?也不過三五日吧。”
薛世子無法,只得辭了小廝往宮裡走,心中暗忖:“聖人當初將那個馬場交待給二爺,如今二爺給了小雨,聖上那裡也不知道能不能答應?”
薛羽才進了謹身殿,聞喜便笑道:“世子爺,您來的正巧,聖人正要我派人去尋您。”
聖人這幾日因爲左嬪懷孕的事情十分高興,又開始寵幸方美人,瞧見薛羽進來便十分和氣地招手道:“你來的正好,過兩日我要去小雁嶺的馬場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去吧。夏延文跟我請示想將這個馬場交給夏姑娘經營,你看如何?”
薛羽心中便有些不樂意:“她一個婦人,做這樣的生意,若是從前身體好也就罷了……”
聖人倒也不惱,瞧了瞧他暗笑不語。
薛羽忍不住又問:“陛下,二哥,他怎麼辦呢?”
聖人靠在椅子上笑道:“他不幹了,連燕北和西北的馬場也都給夏姑娘做陪嫁了。”
說着又將一個摺子丟給薛羽道:“夏將軍前些日子馳援郎將軍,拒敵的時候受了重傷,這是他請辭的摺子,你瞧瞧。”
薛羽嘆了口氣說道:“上次突襲哲合的部落,他腿上便受了傷,那時騎馬就不大利落了。這會肩膀又受了傷,只怕是真不大好,唉,他們家裡就他的品級高,他要是退下來,這一家人在京裡只怕不好同人往來了。”
聖上自然不會管他們家交際的事情,想了想說道:“這會兒,邊境倒也安寧。”
薛羽心中暗喜,臉上卻繃的緊緊的,一副十分憂心的樣子。
小雨坐了大半日的馬車,等離京城遠了,這才叫停了馬車,從裡面慢慢地爬出來。她身上穿了件玄色鑲邊,淺金色五彩竹葉吉祥紋的緞面箭袖,踢了踢腿便眯着眼,擡頭望了望不遠處鬱鬱蔥蔥的小雁嶺。
小雁嶺的地勢平緩,少樹木,多草甸,在南邊的峻嶺裡也算是十分難得了,因是雁南山起源的地方,延綿起伏十分適合養馬。
羅十二等在路邊,見她出來忙翻身下了馬,笑盈盈地單膝跪地:“恭迎大娘子。”
小雨瞧見是他,也笑了起來:“如何?他們可還能上手?”
羅十二起身牽過烏來,道:“二爺一開始就用了不少咱們的人,他的人撤走了,再加進來的,也都在燕北馬場待過的,不過幾日就很像樣了。”
小雨接過繮繩,慢慢提了提氣,這才搬着馬鞍一鼓作氣上了馬,一面頷首望着羅十二,一面撥着馬頭轉了一圈,這纔看着紋娘等人高聲道:“哪個先到,賞一把好劍。”話音未落,她一人一馬已經率先衝了出去。後面的幾個貼身丫鬟都穿着皁色的箭袖,見了她這個樣子都不由氣血翻騰,好勝心起,紛紛打馬跟上。蟬蝦便忍不住大聲喊道:“姑娘耍詐。”
小雨回身一指,笑道:“還叫姑娘,蟬蝦出局!”
紋娘立刻趁機搶在了最前面,小雨見狀急忙回身凝神伏在馬背上,不敢再大意。水虎見了也忍不住拼命打馬,緊隨其後,蟬蝦本來因爲已經出局不免有些興趣缺缺,見了她們這樣,也忍不住鬥志高昂,又催馬攆了上來。不一會兒,扇形的隊伍就慢慢變成了一條長線。
很快水虎便超過小雨衝到了前面,小紅也不示弱,緊追不放。紋娘瞧了瞧小雨,心想:“這些人總算訓得七七八八了,不知道真到了對敵的時候又會怎樣?”
小雨跑在中間,眼瞧着快到莊子了,便放慢了速度,小紅回頭瞥見,猶豫了一下也跟着慢了下來,和蟬蝦一起護在她左右。等到了莊子,紋娘看着聚集在莊門前的小丫頭們,高聲問道:“是哪個贏了?”(。)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