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村有男,年廿六,姓馬名犢(音),身高四尺一寸,形矮小,貌似鼠,同村男十八-九皆有姻緣,獨他空守久年,無有女配,漸心窄愛妒……
秦青捧着《徐家屯民俗初考》當飯前讀物,一邊的電熱鍋里正咕嘟咕嘟煮着餃子。這本書她翻到都快會背了,一千多個小故事,初讀只是獵奇,看久了才覺得這全是珍貴的八卦啊!
比如這個故事就是講一個大齡青年的苦澀戀情。
是說有個河溝的地方有個村,村裡有個男的,姓馬,叫馬犢子,也就是小馬駒,身高一米三多——確實慘了點。身材矮小,長得也不好看,像耗子,那就是尖嘴猴腮了。同村的男的都是十八-九就找着對象了,他二十六了還沒娶到媳婦,慢慢就喜歡嫉妒人家有媳婦的。
他養了一隻貓,正宗大黃狸,抓耗子逮麻雀,偶爾還能摸兩條蛇,改善伙食,吃得比主人肥多了。馬犢找不到媳婦,回家沒事就抱着貓玩,“嘗共臥同枕”,跟貓睡一張牀,同吃同睡。
偶爾讓人看到,就被村裡愛說閒話的說他把貓當媳婦用了。馬犢被外面的人欺負,回家倒沒欺負貓,卻半夜偷跑到一家新娶了媳婦的人家屋頂上趴房頂偷看去了。
他看歸看,還偷了人家新媳婦的衣服;偷歸偷,還趁那家男主人獨自一人在屋裡睡覺時,把半桶便便從屋頂澆到男主人身上去了。
男主人就帶着一身便便追殺着他從村東頭跑到村西頭,在村人的鬨笑聲和見義勇爲下,把犯人:馬犢綁住。
馬犢家窮,身無長物,就一隻肥貓。男主人打了他一頓後也想不出更有創意的懲罰了,只好把他綁成個糉子栓在村口木頭樁子上晾幾天出出氣。
半夜,馬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自己窮,哭自己沒女人,好慘嚶嚶嚶……
嚶完,一個胖得像一座山一樣的女人出現了,問他:“你娶不娶我?”
馬犢仰望:“……=口=”高山仰止。
女人說:“你不是說是女人就行嗎?我是女的,你娶不娶?”
馬犢便興高采烈的娶了。
這女人好!不要聘禮,不用辦婚禮,願意這就跟馬犢回家去過日子。她解了馬犢身上的繩子,兩人手牽着手把家還。
過了幾日,馬犢就跟人說自己娶老婆了。
村人問,你老婆在哪呢?
馬犢道,在家呢,她不愛出門,害羞~
村人皆不信,但夜裡確實能聽到馬犢和媳婦羞羞的聲音,主要馬家媳婦喊得太大聲太淒厲,鬧的以爲這是殺人了。
村人頭回聽到,舉着鋤頭鐮刀過去,在屋外把馬犢喊出來,讓他把拐來的女人趕緊放了,鬧出人命就不好了。
馬犢說他沒拐,媳婦是自願跟他回來的。村人不信,讓村裡男人抓住馬犢,讓女人進去看看情況。結果女人們進去後出來都道,馬家媳婦說她就是自願的,看着也不像是被拐來的,就馬犢這身板,到炕上還不定是誰壓誰呢。
後來時間長了,村裡人從認爲馬犢拐了他媳婦變成了馬犢是被這女人給騙了!
馬犢媳婦要吃肉,不肯吃菜,也不肯吃粗糧。她也不幹活,每天就在炕上歪着,種地餵豬做飯洗碗都是馬犢的活,端得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村人偶爾見過這馬家媳婦出門,皆望而興嘆,感慨馬犢晚上光爬山都要累壞了吧?
最令人髮指的是,馬家媳婦不會生。嫁給馬犢七-八年了,天天吃肉,連顆蛋都沒下下來。馬犢卻護着媳婦不許人說,說得急了,他就跳起來:“你把我媳婦說跑了,你賠我個媳婦?”村裡沒人能賠他個媳婦,便都閉上嘴。
又過了幾年,馬犢快過本命年了,他媳婦突然不見了,馬犢傷心欲絕,哭得肝腸寸斷,說他媳婦死了。村人好心來幫馬犢辦喪事卻找不到屍首,倒是在角落裡找到了那隻貓的屍體。此時有人道,怎麼馬犢媳婦來了就沒看到他們家那隻貓了?現在貓死了,馬犢說他媳婦也死了。
後來就有人說,馬犢其實娶的媳婦就是他那隻貓,而那貓也是看馬犢可憐,才化身來報恩的,是義貓。
司雨寒脫下羽絨服,“好香!餃子好了嗎?”
“好了,來吃吧。”秦青拿來碗,兩人坐下把這一鍋餃子吃得乾乾淨淨。“工作的事辦好了嗎?”秦青問。
“今天已經簽了合同了,也分了我一張桌子。”司雨寒衝了兩杯咖啡,懷念的看着寢室,“要搬走了,我還有點捨不得。”
秦青把碗筷放起來,對她說:“好歹也是工作了呢,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畢業。你就知足吧。”
同寢的四個人,司雨寒是最後一個離開的。等她走後,這間寢室秦青也不打算再住了,擠進來的生人越來越多,她一個人住也住不開心。
眼看着同年的同學朋友們都有了歸宿,秦青突然有了一絲彷徨,她埋首在這些故紙堆中,真的……值得嗎?
施教授看完秦青這次寫的論文,叫她過去討論。老教授這些年倒像是分毫未變,頭上的頭髮還黑了一點。
“聽說你也要搬出去了?回家住嗎?”他笑眯眯的問秦青。
“回家不方便。”秦青也正猶豫,“來回路上太花時間了,我是想在學校裡找間房租。”
大學裡有教職員的家屬院,有出租的房子,並且一般都優先租給本校的學生。
“我想一個人住,單間就行,帶廚房衛浴,或者至少帶衛浴,反正我一般吃食堂。”秦青想得很好,就是還沒來得及去找房。
“既然這樣,我給你找一個。”施教授道。
教授出馬,一個頂倆。第二天他就打來電話,讓秦青去找一個叫堂居奇的人。
秦青以爲是個男老師,見面才知道是個比施教授的年紀還要大的老太太。老太太領着她七轉八繞,在學校家屬院的最裡面找到一個三層的樓房。
“這裡是以前的幼兒園,後來沒老師就給關了。”老太太說。
這個幼兒園建得非常“先進”。雖然看着樣子是七十年代左右的建築,卻都是小班,一個班最多放二十幾個學生的大小。在不當幼兒園後,還做過一段時間的教師宿舍。它的好處就是每個班都有一個蹲坑(廁所),一平米大小,也就能放個坑,另外讓秦青說,外面的房間也很大,方方正正的,六十平左右。
等於是外面太大,裡面太小。租住起來格外不便。
這塊地就是堂居奇老太太的,上面蓋的房子倒是當時的學校出的錢,不過在九十年代初期,堂老太太就花錢把這舊樓給買下來了,一共才花了兩萬塊——因爲當時學校買地沒給人家錢。
這地放在這裡,賣也沒辦法賣,跳出學校賣是不可能的;賣給學校,學校也沒用處。堂老太太就把這些房子拆開租出去,她自己有工資,租給學生也就爲了給學生點方便,所以要求很嚴。
“要不是施教授介紹,我也不會再把這房子租出去了。”堂老太太一本正經的跟秦青簽了合同,上面要求秦青不能把男朋友帶回來,帶女生回來借宿要提前給她打招呼,不能二租,不能……十幾條規定,秦青一一都答應了,反倒覺得這樣更方便,有老太太管着,想必這裡的租客都很老實。
這話說完就打臉了。
晚上,她就聽到隔壁傳來蒼老師工作時的聲音。
秦青正在收拾行李,她還買了個簡易衣櫃,房間裡亂七八糟的。她跨過一樣樣行李去隔壁敲門,奇怪的是她一出來就聽不到那個聲音了。
她敲了一會兒,隔壁出來開門,是個瘦小的男人,身高堪憂,一見秦青就臉都紅了。
秦青自覺現在蓬頭垢面,絕不足以蠱惑人心,對男人的審美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你好,你放電影的聲音太大了,我那邊都聽得到。”
男人眼都不敢擡,胡亂點點頭就把門關上了。
秦青回去,聲音仍然嗯嗯不絕,她轉頭再去敲門,那個男人又出來,這回好像找回舌頭了,道:“……我沒看電影啊。”
秦青:“那你跟我去我那屋聽聽。”
男人茫然的跟她過去,進屋就能聽到,頓時面紅耳赤,驚疑不定的上下打量秦青,不等他產生什麼不當的聯想,秦青就道:“我沒開電腦,再說你聽,這聲音是從你那邊傳過來的吧?”
男人聽了一會兒,確定了,整個人都傻了,跑回去,一會兒又跑回來,拖着秦青說:“那你去我家看看!”
秦青過去,那個男人好像在幹淘寶,滿屋架子,堆得滿滿的。奇怪的是,他的房間確實沒聲音。
男人:“……樓上?”
秦青:“咱們就是三樓,最上一層。”
“樓下?”
兩人又跑到樓下敲門,結果把堂老太太敲出來了,道:“你們樓下沒住人,不用敲了。”
秦青拖着堂老太太回她的房間,“你聽這什麼動靜?我晚上睡都不敢睡了。”
堂老太太也被這難得的動靜驚呆了,瞪大眼睛在窗戶等有空隙的角落裡搜查一遍也找不出聲音來源,爲這個把所有的鄰居都喊起來也沒必要。老太太雷厲風行,幫秦青收拾行李:“先給你換一間住,明天再找是誰這麼不要臉!”
被意外拖來的男人幫秦青把買的牀和桌子和衣櫃都搬過去後,兩人才想起來交換名字。
“麻煩你了,我叫秦青。”秦青伸出手,隨手拿了一瓶買的紅茶給他,“喝吧,解解渴。”
男人說:“我叫馬督,督軍的督。你好。”
秦青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