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晃一晚上都沒回來,秦青有點替他擔心。她放出氣去找易晃,卻摸不到他的蹤跡。
早上七點多,公司裡來找方域的小高來了,他說小方因爲工作關係已經先回去了,他留下跟當地警察溝通。
“我們已經正式報案了,而且現在問題很嚴重。”小高帶着秦青邊往外走邊說,“今天早上當地的警察四點多就撲到山上去了,本想出奇不意抓住一兩個人問問線索,但去了才發現和尚都跑光了,就剩個主持沒走。”
這裡當然也有小高和趙蘭山的秘書一起施加的各種壓力,他們想了個主意,就說趙蘭山和方域是來這裡投資的,公司昨晚上就把帶公章的公函給傳真過來了,兩家公司都在本地找了熟人,一起向當地政府施壓。
警察局受到的壓力不小,也就不拘一格了,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偷偷找到山上去抓個和尚以嫌疑人的身份扣押四十八小時問問情況。
他們知道八寶寺在當地的名聲很好,怕引起反彈,所以趁着天不亮就偷偷撲上山了。
誰知道人走寺空!
他們上去時,發現主持正在殺一頭鹿,外面地上還有一頭野豬,看樣子是被打斷四蹄,倒是還活着,不停哼哼。
警察們瞠目結舌,站在外面竟然不敢進去。
等主持把鹿的皮剝了,出來準備給野豬放血時,帶隊的小隊長哆嗦着說:“等……住手!”
將主持逮捕歸案了。
不管失蹤的兩個人跟八寶寺有沒有關係,主持殺害國家保護動物罪證確鑿。
現在,主持就在警察局裡。
小高租了輛車,開着車帶着秦青去了警察局。
趙蘭山的秘書和司機都在警察局裡,他們在局長辦公室被招待熱茶,等着第一手的審問結果。秘書一再的跟局長說:“他要錢,我們給,只要把人活着給我們就行。”
警察局長也是心裡發顫,八寶寺在山上也有六七十年了,從來沒人發現寺裡的人竟然會“謀財害命”。
但既然從來沒人發現,就意味着沒人報過案。
所以……不管以前他們害了多少人,只怕是抓住就給殺了。
那兩個人估計早就凶多吉少了。
另外還有捕獵國家保護動物這事,也是個麻煩。
秘書和司機也是心裡有數,才一再的說“我們給錢,要多少都給”。秘書見警察局長不敢給準信,說:“能不能讓我跟他談談?”
警察局長搖頭,“不行,我們有紀律。而且……”他猶豫又猶豫,還是開了口:“這寺裡從來沒聽過出這種事,很有可能是他們下手比較狠,不貪心,有多少拿多少。人可能已經……”
秘書的眼圈已經紅了,他都不敢聽下去了。趙蘭山這個人雖然毛病多,但人品是沒得說的。他跟了他七八年了,可以說他有今天,全是趙蘭山一手提拔起來的。兩人的感情比起親人來說也不差什麼了。現在他就這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死在這裡,這讓他怎麼接受得了?
司機的手隱隱發抖,他的內疚更深。從出事後他就想,他要是當時跟着趙蘭山一起上山就好了,有他在,好歹兩人還能跑。
這時進來一個警察,悄悄跟局長說:“一句話都不說,嘴比鐵鑄的還緊!我看真有問題!要不要讓人去山上挖挖?”
局長想了一秒,點頭,“去!我給你們批條子!”
挖出屍體來,他也能交差。
這時,又衝進來一個警察,驚慌失措的說:“嫌疑人瘋了!”
局長的第一個念頭是“裝瘋”。他趕緊站起來往審訊室走,說:“不可能!叫人控制住他!”看到秘書和司機想跟去,指着他們說,“就在這裡!你們不許過去!小陳,把門鎖了,你在這裡陪着這兩位先生!”
局長匆匆趕到審訊室,一進去就愣住了。
鎮上的警察局的審訊室不是那種定到地上的鋼鐵椅子,就是普通的鐵椅子,在扶手和前面兩根椅子腿上都鑲上了鋼環,用手銬拷住就可以固定住人了。而且爲了防止犯人揹着椅子跑,椅子特別大,橫寬比門寬一倍有餘,座是鐵柵欄式,人坐在上頭八下不靠,坐不穩當,對審訊很有利。而且這椅子很沉,因爲四根椅子腿都像雞爪子一樣,有伸出來的鐵爪,鐵爪都有一米長,揹着椅子跑的話肯定會絆腿。
從這椅子做出來後,只有一個慣盜趁人不備揹着椅子逃命,他以前是工地上背鋼材的,力氣不小。但揹着這把椅子沒跑到門口就絆倒了,要不是椅背夠高,伸到他頭前去了,不然椅背在他摔倒時以重力加速度戳到他後脖子上,當場就能要了他的命。
但這把椅子,現在就背在主持身上,而主持正跪在那裡,旁邊四個警察都拉不起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局長一邊說,一邊走到主持面前一步遠,蹲下,放輕聲音和氣的說:“主持,你怎麼跪着啊?我們現在不興這樣了,不用跪,快起來吧。”說着伸手就去扶他。
可主持就像是死死粘在地上一樣。
局長的臉都憋紅了也沒拉起來,他吼旁邊的警察:“還不快把椅子擡起來!”
四個警察也使出吃奶的勁一起擡椅子,那椅子兩百多公斤呢,紋絲不動。
局長對外面喊:“再進來幾個!”
但審訊室很小,爲了給犯人造成心理壓力,連天花板都很低。現在這裡面有六個人,還有一個揹着個大椅子跪在地上,其餘的警察站在門口想進來,卻只能擠進來半個身子。
一個道:“局長,進不去!”
局長大怒:“想想辦法!”
另一個警察想了一個招:“局長,找幾根棍子來,把椅子擡起來!”
“還不快去!”局長罵道。
但警察局沒有現成的棍子,警察們只好就地取材,把掃帚和拖把的頭給去了,拿進來後,把棍子插-到椅子的縫隙裡,兩邊的人抓住棍子頭,一起喊:“起!”
棍子折了。
局長怒髮衝冠:“去找鐵棍子來!”
一個警察就出去準備到附近的汽車維修廠借個粗點的撬棍來,出去剛好碰上一輛車往裡開,他一看,人不認識,攔住道:“報案往裡走,二樓。車停外面,不許停裡面。”
小高從車裡探出頭說,“警官,我們找高局長。”
警察道:“你是誰啊?找我們局長幹什麼?”
小高說:“我姓高。”他前天就是憑着一個姓暢通無阻的進了警察局,估計是鎮小,都以爲他是局長的親戚。
果然這個警察說,“哦,那你進去吧,我們局長的辦公室在一樓盡東頭。”
小高把車開進去,剛停下,在局長辦公室的秘書和司機就從窗戶裡看到了,連忙跟看守他們的陳警官說:“那是我們的人。”
陳警官說:“你們來了幾個人啊?”他覺得這些人真是有點煩了。
秘書一眼就看到下車的秦青,指着說:“那是其中一個失蹤人的女朋友。”
陳警官嚇了一跳,這是家屬啊!他可見多了家屬打上門來,坐他們門口哭的。趕緊探頭出去對秦青和小高招手:“來這邊!”
小高也看到裡面的秘書和司機了,招招手,去拉秦青:“走吧。”一拉,她不走,小高回頭看,見秦青盯着另外一個房間,那個房間門口擠滿警察,門上邊掛的牌子是:審訊室。
小高悄悄說:“走吧,咱們進不去,去辦公室等消息吧。”
秦青從沒見過“活的”非人類,她見的都是死的。所以一直以來,她也沒發覺人與非人有什麼區別。
直到今天,車離警察局還有一公里時,她就感覺到了一個非人。
太明顯了,就像一片白色中有一個黑點,讓她一眼就看到了,無法忽視。
不過在剛察覺時,她沒有放在心上。因爲現在她只想儘快找到方域和趙蘭山,確認他們的平安。可當汽車越來越靠近非人後,她就開始懷疑了。
終於,她看到了非人就在警察局裡,結合之前小高說的,那個被關在審訊室裡的非人,應該就是八寶寺的主持。
是他嗎?
秦青盯了一眼審訊室,跟小高去了辦公室,進去後,跟秘書與司機打過招呼,她就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語。
陳警官替他們倒了熱水,奇怪的看這個女孩。
他看過趙蘭山和方域的資料,從年齡上說,這個女孩跟他們兩人都有差距。跟方域的差距小一點,但趙蘭山有錢啊。那她到底是誰的女朋友?
而且說是女朋友,特意趕來的,進來後卻不說話,只是坐着。也沒哭,也沒衝他們警察喊,好像根本不關心啊。
小高把秦青安頓住以後,就專心跟秘書與司機商量,三人頭碰頭小聲嘀咕。陳警官知道這些人肯定還在想辦法,這段時間他們天天來,局裡的人都知道他們難纏,特別是局長,快被他們纏死了。
陳警官想替局長說兩句好話,道:“你們別擔心,局長已經在想辦法了。人已經抓來了,接下來我們去山上挖一挖,看能不能找到。”
找到什麼?當然是屍體。
小高三人可不覺得有安慰,三人面面相覷,但這也是目前他們唯一能做的了。
小高想起秦青在這裡,暗暗瞪了陳警官一眼,拿起秦青的水杯遞給她,“秦小姐,喝一點吧,別擔心,方總肯定不會有事的!”
秦青接過來,道了聲謝,繼續坐着不說話。
小高覺得她這反應不對頭,像是心灰意冷了?他跟秦青不熟,再勸也只能說那兩三句而已,就轉過頭繼續跟秘書和司機商量。
秦青坐着,默默讓氣延伸出去,找到那個非人,然後包住他——
通明只感覺到自己墜到了一個冰窖裡,身體裡的力量一絲一絲的消失了,龐大的壓力讓他在能思考之前就做了一件事——
審訊室暴發出一股濃郁的、黃色的臭氣!
審訊室的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了出來!有的甚至一口氣跑到了警察局外!跑出去五十米遠了,纔敢放下手,用力喘氣。
很快,街上的人也都聞到了不知哪裡飄來的惡臭!
“好臭!”
“臭死了!”
“這什麼味兒啊?”
“不像下水道……那味也不會這麼濃,傳這麼遠……”
“不會是什麼化學藥品泄露吧?”
警察局附近的行人匆匆走避,一小時後就有一條微博被瘋狂轉發:惡臭讓人窒息!疑似化學藥品泄露!
配圖是幾條街道的行人都掩鼻快步走過。
辦公室的人卻沒發現。陳警官在看到同事突然衝出審訊室後也出去了,然後他也像離弦之箭一樣衝出警察局。
小高他們在辦公室裡,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要不要出去看看?”小高說。
“別去。”秘書說,“警察都跑了,說不定是恐怖襲擊!”
很有道理!
於是小高把門給鎖上了,三個人都趴在窗戶上看。
只有秦青還坐在沙發上,她有點失望。
活物就是不好抓。
這要是個鬼,早被她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