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我們這樣遍地撒種的報考戰略是很傷元氣的。在這樣高密度的考試圍剿之下,我們需要有上好的狀態和充沛的體力去支撐,但我們對此都沒有經驗,開始還覺得多報幾個學校是對的。剛開始我們對每個學校的考題都感到新鮮,後來都畫到噁心了,到最後的情況正如姜恆的母親說的——就是拿着筆在紙上描來描去。描的毫無個性,毫無生機,毫無創意,毫無靈氣。
有一個學校的考試我們畫的很快,畫完就急不可待的衝出考場了。然後我、姜恆、秦青和韋菲四個人在教學樓外,把畫箱往地上一扔,往上一坐,之後腦子就不會轉了。
秦青說:“沒想到西安美院的考題這麼變態。”
秦青說完這句話好久我才反應過來,我問他:“西安美院不是明天考麼?你知道考題了?”
秦青說:“你傻了啊?剛纔考的就是西安美院啊。”
我說:“剛纔考的是景德鎮陶瓷學院吧?!”說完把疑問的目光投向了姜恆。
姜恆搖搖頭說:“別看我,我是拿着咱遼寧省的美術統考證進的考場。”
我說:“你這也太開玩了吧,我拿的可是景德鎮陶瓷學院的准考證進的考場。”
秦青說:“你個傻子,景德鎮明天考。”
我說:“你個呆子,西安美院是明天考。”
這時韋菲說:“西安美院是明天考。”
我衝着秦青壞笑着說:“怎麼樣,我沒記錯吧,呆子。”
韋菲接着說:“景德鎮前天就考完了……”
我壞笑的表情應和着寒冷的溫度僵在了臉上,看來我們都已經成傻子了。
我們幾個人都不講話了,安靜的坐在各自的畫箱上,這套行頭加上這個坐姿,如果放到天橋上,我們就是職業的乞討者。冬季乾燥的空氣使我的嘴脣都裂開了,抿一下都覺得生疼。雙手凍得感覺像是被剝了一層皮,手套根本就是無效的,但是我們依然戴着。這是一種心理暗示,就像在寒風四起的黑夜裡,點燃一根火柴,橙色的光便也讓人覺得渾身被暖流包圍。
陽光灑在大學校園的教學樓上,反射出的光芒刺激着我的瞳孔。我眼前的這一片光燦燦的就是被稱之爲大學的地方,它不是我想象的樣子,好像缺少了某種味道,所有的建築都是那麼新,沒有斑駁的牆面,更沒有我想象的那種昏黃的韻味。我不知道這裡到底缺少了什麼,只是覺得,這所大學不是我要的樣子,我希望未來我考上的大學可以有點滄桑感。
無數的考生和家長在我們的眼前掠過,風塵僕僕的他們不知道正在準備着哪場考試,他們像是在集體表演着一出默劇。沒有主角、沒有對白、沒有劇務、沒有導演、沒有燈光、沒有音樂、沒有開場、沒有謝幕。他們就這樣面色匆匆的走着,扮演者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我從兜裡掏出一支菸,可打火機打不着了,我只能靜靜地叼着煙,繼續觀看眼前這些眼神放空的人們,穿梭於校內校外。
秦青突然笑了起來,我也不禁笑了起來,接着姜恆也笑了起來,韋菲問我們笑什麼?秦青問我:“是啊,郝樂,你傻笑什麼呢?”
我說:“你不也笑了麼,你笑什麼啊?”
秦青說:“我在笑這些家長和考生,我覺得他們好傻,哈哈。”
姜恆說:“是啊,這些人真的感覺好傻啊。”
我說:“你們還真別說,是挺傻的啊,哈哈哈哈,他們真的好傻啊。”
於是我們三個就又“哈哈哈”的笑作了一團。
我問韋菲:“你怎麼不笑啊?”
韋菲說:“這有什麼好笑的,你們三個別抽風了。”
我說:“你不覺得這些人都很傻很好笑麼?”
韋菲說:“不覺得……我覺得他們好可憐。”
聽完韋菲的話,我們三個人不約而同的止住了笑聲,我繼續把煙叼在了嘴上,注視着那些人,同時腦袋裡重複着韋菲的那句話:“……我覺得他們好可憐……”
我們安靜了下來,許久之後,我的手機忽然響起,打破了這怪異的氣氛。
是小瓊打來的電話,他問我央美、川美都在什麼時候考。
我說:“快了,央美這幾天就要考了,川美是正月十五考,你什麼時候來啊?”
小瓊說:“我這幾天就過去吧,我就考這兩個學校了。”
我說:“哦,好,那你快點來吧,報考的學生可多了,前幾天報考天美,因爲太擠,都幹起仗來了。”
小瓊笑笑說:“哦?是麼,天美好像年年都挺火啊,我記得我報考的那年也是幹起來了。”
我說:“呵呵,你今年爲什麼不考天美呢?”
他說:“人太多啊,哈哈。”
我問:“對自己沒信心啊?”
小瓊說:“是啊,這年頭海歸也不好混啊。”
我笑了笑,告訴他瀋陽冷,多穿點衣服,然後就把電話掛了,剛掛電話我就覺得剛纔囑咐他的話太多餘。對於一個在俄羅斯呆過的人,這零下二十幾度根本不算什麼。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姜恆緩緩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說:“走吧……”
然後我們就提着沉甸甸的畫箱,揹着大畫板往校外走了,同時我們也成了別人眼中的傻子,成了別人眼中的路人甲、路人乙……和韋菲嘴裡所說的——可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