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乍暖還寒,濰城東處一片清幽竹林之中,被暈染開的青煙朦朧,蘊結一團繚繞青雲,於這迷幻景緻中端坐着一名黑袍男子。
男子被青煙縈繞,面容不甚清晰,卻能所見其一頭墨發披在身後,以一條黑色緞帶鬆鬆的繫着,黑色長袍雍容華貴,上繡紫金麒麟,暗色祥雲爲邊,足蹬黑皮紋靴,靴面刻青雲圖紋,閒適幽靜的坐在青石小桌之前。
男子十指如玉,長如竹節,輕輕拂在案上古琴,食指一勾,就是一個攝人心魂的音階。
“沒想到你居然會不顧跟她合作?”男子聲音淡淡,聽不出一絲情緒。
“跟她合作又怎樣,是你們自己說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只要能達到目的,乞丐妓女也是可以合作的。”嬌嫩的女聲在青雲之外響起,一名相貌嬌俏可愛的少女嘟嘴迴應。
女子眼眸如星,雙眉似柳,臉蛋圓潤略帶嬰兒肥,身着白蝶灑清攏紗裙,袖口緊束,邊墜流蘇,腰間掛着百合蘭佩,雲鬢高綰點綴粉色飄帶,丁蘭耳墜。
一陣清風吹來,涼風穿竹而來,漾起裙襬層層疊疊,活脫脫一白兔仙子。
“這就算你認爲的‘大事’?”
“她現在還算不上大事,但哪天你應驗了,我看你還會不會這麼風輕雲淡。”女子忽而眉開眼笑,雙手一拍,很是興奮道,“哼哼,告訴你吧,這次計劃一定會成功!”
黑衣男子輕笑一聲,對她的炫耀不置可否,女子卻聽出濃濃的不屑,當即臉色一垮,小嘴抿成一條線。
“你就這麼看不起我?”
黑衣男子面色平靜,手指撥動琴絃,“嗡”的一聲。
女子右手一立,一團粉色流光聚集於手再將自己籠罩於內,那琴音劃過粉色光圈傳得很遠很遠。
“你的計劃,何時成功過,她既是命定的凰女,又豈是你輕易便可毀掉的?”
“哼,那是她運道佳,總有貴人相助……”
“特別是你的雲哥哥?”男子嘴角淡淡一笑。
女子當即拍案而起,嬌嗔道:“雲哥哥那因爲……因爲那個什麼纔跟在她身邊的,他是我的,從小就是我的。”
“你二姐中意的天哥哥尚能入眼,真不知你的雲哥哥有何值得你念念不忘。”
“你少拿他們兩個比,根本沒有可比性好麼,她的天哥哥整天裝神弄鬼,說不定還是個醜八怪,哪有我雲哥哥醫術高明坦蕩磊落。”
男子無奈一笑,開始閉目奏琴,琴音潺潺如流水滋潤萬物,慢慢越流越急,溪流匯聚成河,擊山撞石,波濤翻涌,再融入大海激起驚天駭浪……猛的,戛然而止。琴音斷在最是*那點。
“這次再玩不出花樣,就自己回去,別讓我動手!”
音落,那團凝重的青雲一暗一亮,驟然一炸,如平地煙花,而中間之人,已經不見。
女子憤憤的跺了跺腳,想罵卻又左右張望忌憚着什麼,憋了半天只敢嘟囔一句:“你跟天哥哥就是一路貨色,喜歡整天裝神弄鬼躲在雲裡,哼,你們就是嫉妒我的雲哥哥你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
陽光溫暖,空氣清新,竹林之上煙雲縈繞。
突然,煙雲一顫,像是被人從裡面撕開一條小口,一團青雲竄出,並疾速往一個方向飛射。
倏忽,青雲一頓,道是一個月牙色身影擋住去路。
君臨天神色平靜而愴然,立於竹尖,寬大衣袍半入煙雲半沐陽光,衣襟飄動悠然若飛,染上暈黃光彩,似九天之上仙人衣袂,優雅高貴。
“這不該是你來的地方。”君臨天臉色沉靜如水。
“我很好奇你所留戀的地方。”
“你看了,可以走了!”
“我想,我似乎更好奇了!”
“有些事你最好別好奇。”
“比如,某個……人?”
剎那,君臨天指間光芒一掣,同時,對面青光大勝,錦帶般鋪開,將君臨天的攻勢全數封擋。
君臨天身形一閃,流光渡越,驚雷烈電般衝進青雲,那團似萬年亙古,風雷不可摧折的青雲剎那一迸裂,清清淺淺,青雲盡散,獨剩一層青色光暈氾濫周身,眉眼似清未清,如同霧裡看花,不甚真切。
高挑秀逸的身體穩立竹梢,寬大的墨黑廣袖輕柔的垂着,隨着微風吹動輕擺,仿若浮雲悄然飄動,說不出的輕逸靈韻。
同樣地謫仙氣質,比不出誰的王者之氣更勝一籌。
他們從來都喜歡用實力說話。
神秘男子豁然出拳,攜着森林之王的怒吼,一拳出而萬物服,拳風所經之處,青竹紛紛傾斜讓道,避讓不及的,一棵棵依次連根被拔,啪啪啪一陣巨響,漫天飛起的竹條橫七豎八,呼嘯鞭撻,直罩君臨天。
滿天飛舞的細影裡,君臨天飛身而起,擦着竹條渡越長空,月牙色衣襟獵獵飛卷,那般無處着力處,他依舊能憑空踩、踏、踢,那些竹條在他腳下彷彿又有了生命,依次有序的射向神秘男子,上下左右毫無縫隙的將其困住。
與此,君臨天猛的飛衝而去。
僅一瞬,竹籠爆破,一道道青色弧光溢出,帶着崩毀之力,竹籠無聲碎落。
然,這一剎那足夠君臨天飛至近身,手中薄劍觸及其脖頸。
神秘男子突然輕輕一笑,手心一震,“呼”一聲,半空中消散的青雲瞬間凝聚幻化爲如實質的閃亮小刀。
小刀之速,雪光如電,剎那間寒氣逼面,連血液都似要凝固。
君臨天卻揚起脣,俯衝而下,以雷霆萬鈞之力破開青竹,捲起大風狂怒。
如玉十指迅速布結,挽出光彩萬千。
“定!”
道道銀光射向風暴之眼,被捲入大風的青雲寸寸被凍,停駐半空。
霎時,寒意瀰漫,氣溫急降二十度。
空氣又是一剎那的寂靜。
君臨天脣角含笑,雙手負後,懸空緩緩上升,伴隨着青雲寸寸裂開化爲青水融入地面的水滴聲。
悅耳清脆,聽在神秘男子耳裡,卻如同絞心。
“這下,你可以回去了?”
神秘男子依舊青光繞身,神色莫變,最後輕輕嘆息:“看來還是得找回我的那縷魂!”
“所以你該去找你的魂,我去解我的毒,井水不犯河水!”
“嗯……也對!”神秘男子略作思考,消失得乾淨利落,“那後會有期!”
竹林之內。
嬌俏女子懶懶的趴在石凳上,眼珠子咕嚕嚕的轉,左三圈右三圈,左八圈右八圈。
一副機靈狡黠的模樣。
實則,無聊,純屬無聊,這是她無聊時最看的遊戲。
身後有腳步聲來,嬌俏女子立即坐直,擡頭挺胸,戴上面紗,圓溜溜的眼珠也沉靜不動,一揮手,對面古案上的古琴翻轉到自己手下,白瑩如蔥的手指輕撫於上,試圖波動一個琴絃。哧一聲震得她自己兩耳發麻,臉色發白,腦袋發矇。連身後的腳步聲亦頓了頓。
嬌俏女子柳眉擰了擰,忽的一個用力將琴絃扯斷,手指亦被割裂,鮮血如注。可惜,她似乎沒有察覺,只盯着斷了的弦,很是滿意的一笑,復而纔將手伸進嘴裡,止血。
“聖姑”柔和的聲音裡夾雜些難以察覺的不屑和壓抑的怒意。
嬌俏女子錚錚的看着她,一身黛色的羅裙,不華麗無點綴沒有配飾,只有袖口和腰上繫着幾條彩色裙帶,三千青絲以竹簪隨意挽起,隨風輕揚。朦朧的晨光鍍在她身上,光華強烈得讓人忽視不了。
可是,就是差了那麼一點,較之沐小狸,還是差了點什麼。
嬌俏女子眯眼靜思,一會,終於明白,是氣質,是那份自傲於天睥睨一切的氣概。
“你還是換回來吧,穿上鳳袍也成不了天女,你的資質還真是有限。”嬌俏女子很是認真的評價。
百里雨柔面色一僵,手心握緊,滿腔憤慨撞擊成火,烤得人理智焦薄。
她最討厭跟別人比,還是她最恨的沐小狸。如今這幅打扮明明是她要求的,結果居然還被嫌棄不如沐小狸。
“他服下了?”嬌俏女子無視她的心理活動,兀自關心自己的專注點。
“是。”
“哈”嬌俏女子雙手一拍,很是得意道,“我就說你打扮成沐小狸的樣子沐無極就會乖乖就擒吧,哈哈,我就說我很聰明。是吧?”
百里雨柔扯了扯脣,雖然知道對方不一定要自己回答,仍附和的讚歎:“還是聖姑英明,我就這樣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就服下了。”
“嘿嘿,我看誰還敢瞧不起我!”嬌俏女子自顧感嘆,根本沒注意百里雨柔。一下,又疑惑,“沐小狸挺聰明的,怎麼他哥哥就這麼蠢笨呀?”
百里雨柔卻是苦笑了一下,沐無極若是蠢笨之人,天下還能有幾個聰慧之人,他不過是因爲愛護沐小狸,這份愛讓他失去了平日的判斷,輕易就伏。
這樣的“蠢笨”多少人求之不得。況,這“多少人”中,曾經就有自己的存在。
“還有多久發作?”
“還有半個時辰就便可深入骨髓,永世不得排除。”
“嗯,不錯!”讚歎完畢,女子又是一鄙夷,“你們這些蠱術還真是齷齪至極,不怕天打雷劈死後永世淪爲畜道嗎?”
這後果惡毒至極,百里雨柔竟是沒點驚慌也無,自諷道:“若不能爲母報仇讓沐小狸身敗名裂,我今生都將活在煉獄,又何談後世。”
女子略一思索,贊同的點點頭,又問:“探子回來沒?”
“回來了!”
“怎麼樣?”女子眼睜如銅。
“今日清晨沐小狸才知道沐無極失蹤的消息,果真發現留在沐無極牀上的殘布,立即就找雲谷主,兩人大吵了一架,雲谷主被迫離開將軍府。”
女子一聽,圓嘟嘟的臉笑得跟花似的,燦若焰火。
“哈哈,我就知道這一招肯定有用,看雲哥哥還圍着她轉。”女子笑意難掩,突然一凝,挑眉道,“被迫?你是說雲哥哥是被趕出去的?”
“……應該算……”
“混蛋!”女子頓時柳眉倒立,“她個什麼角色,居然敢趕走雲哥哥,長得那麼醜,居然還敢嫌棄雲哥哥,看我下次不扒了她的皮!”
百里雨柔脣角一扯,對女子的怒意很滿意,不忘繼續含糊其辭:“雲谷主離開時好像身體狀態不佳,不知道有沒有被傷,以沐小狸對沐無極的關心,發現跟雲谷主有關,一時傷了他也不無可能,而以雲谷主對沐小狸的維護,也許,根本不會還手。”
“什麼!”女子大喝,手掌一拍,石案頓時迸裂成灰,“她居然還敢傷雲哥哥?昨晚雲哥哥傷了我我都不忍心傷害雲哥哥半分,她居然……我,我要將她挫骨揚灰!”
百里雨柔再一次揚揚脣,瞬間消失,誠懇道:“聖姑不忍傷害雲谷主,雲谷主又何嘗忍心傷害聖姑,昨晚雲谷主做出刺傷聖姑的表象,也不過是迷惑沐小狸,他不傷你就是沐小狸親自出手,以那個女人狠辣的手段,估計聖姑不能全身而退。”
“你覺得我打不過她?”
“當然不是,只是聖姑走火入魔傷勢未愈,且那女子又有一位絕頂高手在側。”
女子望天,想了想,氣消了些,又想了想百里雨柔對於昨晚被傷事情的解釋,心情又開始雀躍。
wωω.тt kan.co
她就知道雲哥哥不是故意傷她,心底還是向着她的。
想着,滿滿喜悅竟是抑制不住的咯咯咯笑起來,清脆的笑聲叮叮噹噹的傳散開來。
百里雨柔心底泛冷,低垂的眼眸閃過不屑。
“啪!”一聲脆響,百里雨柔不可置信的望着還在嬉笑的女子,可她揚在半空的手和臉上火辣辣的感覺都在告訴她是真的,這個……這個女人居然……居然打了她一巴掌。
“聖姑你……”
“哼,百里雨柔,別把我當傻子,別以爲我沒聽出你的挑撥和不屑,我不追究是因爲我不屑與沐小狸爲敵,敢存拿我當槍使,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能力!”笑容不變的娃娃臉,說出的話卻冷寒至極,“你知道你和沐小狸最大的差距在哪嗎?在於沐小狸根本就沒把你當回事,所以,我也不可能把你當回事!”
百里雨柔的臉瞬時僵硬。
女子拍拍手,仿若剛剛陰冷的人並非她,隨意道:“那之後的事情你就自己看着辦,我就不奉陪了。”想到什麼,又是眉開眼笑,“雲哥哥和她鬧掰了,我要去找雲哥哥。”
忽然,女子臉色一頓,大驚:“糟糕!”
那個糕字猶在舌尖盤旋,一道青色劍光穿越竹林,爛漫如華,幾乎剎那間已到近前。
嬌俏女子一掠而起,如輕羽似枯葉,毫無重量的一飄便飄到一棵青竹之上,擡手一拉,數截竹條頓如利劍般破空而去,激射破血。
步驚天縱衝而來,直對迎面而來的利光,長劍飛起,帶動青色光芒,混夾着森冷寒芒,快若星離光滅。
女子被逼得連連後退,心底也是詫異無比,這個看似呆頭呆腦的木塊身手居然如此之高,可以考慮挖掘過來,比起當個寒酸的郡主護衛,自己光聖姑一個頭銜就甩她八條街。
一剎間,女子的腦筋轉了數道彎。
百里雨柔也在第一時刻退後,心裡卻是疑惑,他們怎麼會如此之快的找到這裡,而且,探子不說彙報說……
下一瞬,步驚天飛身向後,接住一抹黛色身影。
沐小狸!
果然,他們跟蹤的不是雲逸風,而是潛伏在將軍府的探子。
青竹叢立的半空,沐小狸從天而降,裙角飄散,亦如空中薰衣草漂浮,在冬末微涼的風中,曳出渾然天成的冷豔魅惑風華。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嬌俏女子蹙眉不滿道。
沐小狸看了眼女子,昨夜的朦朧身影與眼前之人契合無比,眸光冷冷地掃過對面兩人,聲音低得不似人聲:“我哥呢?”
“我先問你呢,一國郡主也太沒禮貌了。”女子鄙夷。
沐小狸看她不似僞裝的不滿和生氣,目光轉對百里雨柔,這纔是始作俑者。
“百里雨柔,別怪我沒警告你,敢傷害我哥一分,我定要你千萬倍還之。”
“喂,姓百的,你不是說她會派人跟着雲哥哥,至少要等沐無極蠱入骨髓沐小狸纔會找到嗎?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嬌俏女子一頓臭罵。
“你把他怎麼了?”
察覺到沐小狸怒意中的一絲驚慌,百里雨柔緩緩笑了:“沐小狸,你終於也會怕了?”
談判最怕的就是被抓住軟肋,沐小狸深知,斂去關切,沉聲道:“你以爲你能活着走出這裡?”
旁邊嬌俏女子忽又一詫,“那些埋伏的人……百里雨柔,我告訴你,若是他們敢傷害雲哥哥一根汗毛,我就把你變成人彘。”
百里雨柔眼帶笑意的盯着沐小狸,運籌帷幄的答道:“我賭她會在跟雲谷主吵架之後派人跟蹤雲谷主以找到聖姑,再順藤摸瓜找到沐無極,不過,在沐小狸手裡吃過那麼多虧,我早就知道她的狡詐,所以,我以防萬一的,在這裡,也安排了不少人!”
尾音猶在,竹林忽然涌出一百多個黑衣人,一個個手中拿着弓箭和明晃晃的刀。
沐小狸凝眉一掃:“百里雨柔,你倒真進步了!”
她承認這一刻有所疏忽,僅兩人獨往,可是關係到沐無極,她沒有多餘時間去研究算計。
“呀,原來你還有後招啊,怎麼不早說?”嬌俏女子嘟囔道,圓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好像沒她什麼事了,“那我去找雲哥哥了,你慢慢陪他們玩吧!”
音落,嬌俏女子化爲一縷粉煙飛走。
步驚天欲追,被沐小狸攔住,現在要解決的是百里雨柔。
“留沐小狸的活口!”百里雨柔一聲令下,伴着噗噗的聲音,利箭疾馳而來。
箭頭上泛着幽藍色的光芒!
箭上有毒!
沐小狸眸中帶起一抹冷然,這些是戰野拓最後的死士!
袖中的匕首滑握在手,側首避過迎面而來的毒箭,手臂橫甩,身子如遊蛇一般穿梭在箭雨之中,那潑墨般的箭雨半點都傷不到她。
但沐小狸知道,這僅是暫時,她的身體狀況支撐不了多久。
步驚天長臂一揚,劍揮如風,箭雨在接近他半米之處紛紛掉落,他另一隻手掌一伸,將射向沐小狸的利箭吸到手掌之中,凝力往外一擲。
噗噗噗噗!
連着四聲,都利箭刺入骨骼之聲!
望着身邊倒下的死士,百里雨柔眸光毫無波折,反笑道:“沐小狸,若是你肯磕頭求饒,興許,我會放你一馬。”
沐小狸睨一眼桀桀陰森的她,嗤笑道:“不立軍令狀戰野拓捨得將最後的死士交予你?拋誘餌稍微也動點腦子,你的智商更多的時候還是讓人同情。”
百里雨柔眸中閃過一道幽芒,冷道:“既然如此,我們也無須廢話,等死吧!”
她對着身後的死士一使眼色,立即有十餘名死士提着木材投擲在沐小狸和步驚天一丈之外的地方,飛快的又有十餘名死士提着鐵桶,飛快的灑在木材之上。
空氣裡頓時充斥一股刺鼻的味道,沐小狸鼻尖一動:“玉人小心,是火油。”
箭攻不行打算換火攻?
這大雪初歇,溼氣嚴重,就算加上火油,燒起來也未必勢不可擋,更何況玉人輕功之高。
不對!
“放火!”
“呼!”
澆上火油的木材立時火勢沖天,飛快的包圍了她們,火舌吞吐,比那盛夏的陽光還要紅豔!
下一瞬,竟有幾名死士澆了幾盆冷水,頓時濃煙瀰漫。
不是應該繼續澆火油?
沐小狸猛一擡頭,就見百里雨柔退到木材圈外,手拿一包藥粉灑在火油之上,桀桀怪笑。
不好!
藥粉有問題,不論是有致命的毒或是迷藥,混入空氣,防不勝防。
這次事發突然又跟雲逸風鬧掰,根本未帶任何解藥。
這纔是她的目的。
憑她剛纔留活口的話,定是迷藥一類。
可再淪爲俘虜……她有種很不妙的預感!
沐小狸拉住步驚天大聲道:“玉人,快走!”
“不許放他們出來!”百里雨柔眼眸中掠過一抹得意,飛快的用掌心將毒煙逼向他們。
越是運用內力,藥性溶血越快。
步驚天手腕一卷,射進來的利劍立即反射回去,噗噗之聲不斷,又射倒數餘人,一手拉着沐小狸,一手握劍抵擋着毒箭,腳下一踮,立即就往火陣外飛!
“等的就是這一刻!”
嗒咯一聲,在夾雜着火聲、箭聲中,非常的細微,沐小狸警惕擡頭,循聲看去,一個巨大的黑色陰影從上方掉了下來。
此時步驚天正護着她閃避不斷射入的毒箭,快避閃不及,沐小狸頓手一拍,將步驚天往右推開三寸餘遠。
哐當!
一個巨大的黑色鐵籠把沐小狸困在裡面。
“狸!”步驚天忽然一聲低叫,一掌揮開箭雨,奔到了鐵籠之前。揮起破血砍了下去,那劍砍在鐵籠的欄杆之上,發出震耳的金屬撞擊之聲,還有金黃的火花閃爍。
火花閃得沐小狸眼花繚亂,更爲繚亂是腦海裡迴盪的那個“狸”字,玉人會叫她的名字了,居然會叫她的名字了。
這生死攸關的時機,她居然衍生出一種眼眶發紅發酸的悸動。
金屬撞擊聲異常猛烈,步驚天一劍一劍砍在上面,每一劍都運足內力,足以劈開山石的力量在這時竟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玉人,這是上古遺留的鐵器製作而成的鐵籠,別白費力氣了。”
步驚天擡頭看了一眼沐小狸,向來清澈的眸子閃耀着令人心驚的肅殺和擔憂之色,手上的動作卻是一下未停。
此時的他,執拗得沐小狸愧疚心疼。
讓他放棄絕無可能,那麼只有並肩作戰了。
沐小狸雙眸一閉,用匕首劃過鐵籠,傾而凝聽脆音。
再堅硬的鋼鐵亦又脆弱點,只要找出最爲脆弱的地方,以玉人的內力,要砍斷,不是沒有希望。
步驚天似有所悟沐小狸的動作,收回破血,專心對付死士以及箭雨。
一劃,別無二聲。
二劃,不甚清晰。
再劃,隱有錯落。
第四劃……
雙眸一開,用盡全力在某一點劃出一點痕跡,大聲道:“玉人,對準這一點!”
火焰噼裡啪啦的燃燒。
煙霧風風火火的奔涌。
箭雨潑墨般激射。
沐小狸心裡只有一個信念,她不能死,玉人不能死,哥哥更不能死!
得到囑咐,步驚天雙手凝聚內力於劍,轟然一劈,裂了十分之一。
再劈,又裂了二十分之一。
沐小狸看着開裂度越來越小的鐵籠,心中一凌,再看步驚天,烏黑的長髮被火苗燙得散發點點焦味,手臂已有血管爆裂,沁出絲絲鮮血,眉宇間沒有半點痛楚,有的只是焦急。
步驚天的汗水溼透了臉頰,手指,混合着鮮血,一點一滴的順着破血流下。在他背後,煙霧越來越大,空氣都扭曲了。
沐小狸心頭狠狠一抽,眸中的酸意愈發明顯,自從跟着她,玉人好像就沒有過一天安穩的日子。
這每一次的風裡火裡本不該他承受的,沒有她,世間哪裡能阻礙他的腳步!
可是,她不敢再勸他放棄,他眸中的堅定她比任何人都懂,就像就算明知道這是一場爲她而設的陷阱,爲了救沐無極,她依舊會毫不猶豫,奮不顧身。
但,沐無極是她哥哥,她有理由。
而他,沒有。
步驚天揮劍的力道越來越小,想必迷煙定已入體,還這樣拼命消耗內力,實在……
“玉人,你還是……”放棄二字還未出口,沐小狸猛然發現他的腳下一條眼泛青光的蛇正吐舌芯子,“小心!”
“哐!”
“砰!”
步驚天餘光掃了一瞬毒蛇,卻仍將最後一份內力用於劈開鐵籠。
鐵籠終於劈開的瞬間,毒蛇正附其腳,幾乎一瞬,步驚天就倒地未起。
“玉人”沐小狸猛的一角踢開斷欄,撲到步驚天身邊,連對蛇的陰影也拋之腦後。
只見玉人臉色泛青,嘴角流出青色血液,呼吸淺弱,生命力正逐步消失。
“解藥!”沐小狸衝着百里雨柔一吼。
火陣外的百里雨柔哈哈大笑,好一會才停歇下來,眼光閃爍,下令滅火,才步步靠近,測笑道:“你覺得我會給你?”
“你想要的是我,雖然你有這麼多死士,但是你可以試試,我若不管他,我能不能逃出去。”
“你居然這麼自大!”
“沒實力誇海口的人才叫自大,至於我有沒有這個能力,想必那些跟隨戰野拓的死士更有話語權!”沐小狸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的平靜,生生的將虛意給壓抑了下去。
至少現在看來,百里雨柔並不知道她內力被步驚天和軒轅澈同時封住的事情,之前的收斂,應該也是被認爲受傷未愈而不敢大打出手。
如今只能鬥智保一個,且,她本就來救沐無極的,怎能空手而歸。
百里雨柔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立即有人疾步過去附耳說了幾句,百里雨柔擰了擰眉,看沐小狸的眼神頗咬牙切齒。
“天絕七步,武林失傳的絕世輕功,你覺得,你們能攔住我?”沐小狸揚脣。
有些死士眼睛一亮,有種了悟的明瞭。
百里雨柔眼底的疑雲漸淡,但不敢完全相信,畢竟沐小狸出了名的詭計多端。
沐小狸看得出她的猶豫,擡起眼,直視道:“百里雨柔,你這一連竄的動作無非是引我上鉤,現在我來了,只要你給我解藥,我就刺傷右腳,束手就擒,你就沒自信到這種地步?”
百里雨柔聽出了她的諷刺,也不生氣,眼神卻是閃了閃。
“若他變成一具屍體,我自然可以心安理得的放棄他,你可以慢慢考慮,只要他等得起!”
時間一下子陷入凝重,彷如有聲,滴滴答答,流失的也是步驚天的生命。
沐小狸的心像被狠狠揪着,面上卻只能不動聲色,怕被看穿掩藏不住的焦慮,只得低頭專注在玉人的臉上。
這樣的賭,沐小狸靈魂都忐忑得顫抖。
炙熱的空氣包圍下,玉人的身體冷如冰雪。
“玉人,一年之期未到,可是想食言?”
指尖戀戀不捨的一點點描繪他的眉宇,睫毛,劃過他如玉的臉頰,薄脣,逗留在他的下巴。
在留念,亦是在告別!
沐小狸緩緩將步驚天放下,正要觸地,百里雨柔一喝:“將解藥丟給他!”
呼!
緊繃的力氣一泄,沐小狸頓覺渾身是汗,冷得哆嗦不止。
沐小狸沒有看百里雨柔,或者說不敢,不知該用何種表情,嘲諷她最後的妥協還是感謝她最後的妥協?前一個怕再一次刺激到她,後一個怕她看出自己的強裝。
賭到了解藥,她再不敢冒一丁點險。
沐小狸一瞬不瞬的看着解藥溶進他的嘴裡,再看他的臉色一點點恢復,懸在心口的刀才放下。
“自己動手還是我來幫忙?”
百里雨柔折斷一隻箭,將箭頭放在指尖把玩。
沐小狸趴在玉人胸口,聽到他強健有力的心跳聲才起身。
“竹林之外就是濰城的護城河,將他丟進去,我就任你處置!”
“你別太過分!”
“對你我實在是沒有信任度,若是我前腳跟你走,你後腳就派你的蛇再咬他一口怎麼辦?”
百里雨柔磨牙切齒,指尖的箭頭始終不敢輕易出手,她今天是必須要帶走沐小狸的。
“聽她的!”
手揚,兩名死士立即上前拎起步驚天的手和腳,飛速往竹林之外奔跑。
不一會,就聽到“撲通”一聲。
沐小狸吹了段莫名的口哨,終於卸下一身的防備,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
百里雨柔脣角揚起志得意滿的笑,眸光一暗,一隻箭頭電光般射穿沐小狸的腳,牢牢釘在地上。
沐小狸悶聲一聲,身子踉蹌幾下,纖瘦的身子站得更直更挺。
雪白的肌膚還有水珠的痕跡,兩邊的臉頰通紅,一看便知是那熾熱的溫度留下的蹤跡,幾縷髮絲貼在臉上,明明該無助哀怨卑微的人,那雙眼睛竟明亮而又堅定,盯着一個人的時候,彷彿要將你壓入塵土。
沐小狸在任何時候任何絕境裡,目光永遠是高高在上張揚而驕縱的。
不管百里雨柔承不承認,但,這就是她們最根本的差距,永遠無法模仿和跨越!
疼,好像哪都疼。
熱,好像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被烈火炙烤。
沐小狸只覺得渾渾噩噩,眼前白霧茫茫,一會出現凌少的臉,一會是軒轅澈的臉,還有軒轅昭和步驚天,幾張臉不斷變換更替,她怎麼努力也定格不住,如同霧裡看花。
突然,一陣涼風襲來,腦袋現出一絲清明,復又覺得熱浪來襲,燒得體內膨脹難耐,莫非是火烤後的餘症?
雙眸顫顫巍巍的睜開,好一會才恢復清明。
發生了什麼事?
被百里雨柔帶走後就被關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屋子裡,沒有食物,沒有水,甚至連空氣,都稀薄而冰冷,散發着一股子黴味,還有幾不可聞的悉率聲,類似蟲鳴。
她失去意識之際,正是蟲鳴止叫之時,這兩者有聯繫麼?
腦袋重得不像話,晃晃悠悠依靠柱子站起,放眼一看,是一座奢華貴氣的房間,且,牀上有不穩的呼吸聲。
沐小狸一驚,是沐無極……三兩步跑到牀邊,沐無極正撕扯着衣服,臉上冷汗涔涔,渾身觸手冰涼,寒意浸骨。
“哥,醒醒,醒一醒!”
沐小狸死勁搖晃他,突然,他眼睛豁的睜開,怔怔地凝視她,臉色由白轉紅,眸子裡驟然迸發一股烈焰,雙手反扣住沐小狸的肩胛。
“哥,是我,小狸啊,你醒醒,我來找你了!”
小狸兩個字觸動了他的靈臺,眼神一閃,逐步恢復清明,卻是打了個哆嗦,渾身冰心徹骨地透着寒意。
“小狸,你怎麼來了?”沐無極的聲音低緩而虛弱。沐小狸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一番確定沒有受折磨心中繃緊的一根弦總算送了下來,聞言又是一陣怒火。
“有你這個自動送上門的哥哥做榜樣,我這個做妹妹的還不學着點?”
沐無極看着她眸中蘊藏的濃濃的擔心,也不反駁的認了,忽又道:“獨孤太子的三日蠱解藥已經拿到手送回去給他服用了。”
“你用自己換他的解藥?”沐小狸又是一怒,“所以你知道我沒被抓還是自動送上門了?”
沐無極笑了笑:“憑藉那麼一點殘布我是不會相信你被抓了的,況且你身邊有那麼厲害的貼身護衛。”
“那你還做這種事?”
“但是我也知道獨孤太子是爲你受的傷,雖有云逸風拖延,但解藥難配,一旦毒入心肺,怕是你這輩子也不會安心,且南月國又有求娶之意,到時候你只能妥協下嫁。”
“呸,我不想嫁誰能強壓我!”
沐無極又是一笑,不予置否。
這個妹妹雖然大多時候強勢得令一衆男子羞愧不如,卻也是受不得別人一點恩惠。
有救命之恩在前,她一定會嫁。
儘管這個妹妹是個謎,但這點他自認還是看得準。
“是,就算不逼你嫁,但他在濰城出事,父親就必須擔負一部分責任,一不小心就是誅連九族,我這個險,必須得冒。”
“那你又確定她給的是解藥?”
“左輝確認過,是解藥沒錯。”
“左輝?”沐小狸擰眉。
“沒錯,他得知獨孤燁受傷連夜趕來,正好遇見,得知我的意圖,就跟我一起見的百里雨柔。”不由又是感嘆,“沒想到堂堂東辰丞相之女會變成圖爾族巫女!”
沐小狸沒有把後面的感嘆放在心上,而是在琢磨左輝,那個精得跟狐狸的人。
“左輝是以你貼身侍衛的身份跟隨的?”
“你怎麼知道?”
以左輝的狡詐,怎會讓百里雨柔看穿他丞相的身份,不是又送一枚棋子上門麼?
“他有留什麼給你嗎?”沐小狸雙目在他身上掃視。
“來之前縫了塊布在我外袍內前。”沐無極往懷裡去掏,被沐小狸攔住。
“別動。”
然後沐小狸低頭湊近,鼻尖一聳,沒有味道。
沐小狸瞬間就想到了那隻一再讓圓滾光屁股的狼。
“我們再堅持一會,很快就會有人來……嗯……”
忽然,猛的一波熱浪席捲全身,抽乾力氣,沐小狸觸不及防,重重跌倒在地。
“小狸,你怎麼了?”沐無極俊臉一片慌亂,伸手拉住她,手心相握,體溫糾纏,幾乎在一瞬,那股熱浪傳遞到他身上,如飛龍出海般在他體內翻滾,烈火焚身,下一刻又如墜冰窖。
沐小狸亦如是,牙齒不聽使喚的顫抖,又恨不得撕裂掉衣服。
冷熱頻繁驟變中,一絲奇異的*慢慢自體內升起,越來越盛,兩人的雙目逐漸赤紅,如火中燒,染上幾許迷離之色。
迷離之中,沐小狸眼前浮光掠影般閃現前世與凌少的蜻蜓點水之吻,還有現世與軒轅澈或強或意外或衝動的親密接觸,漸漸,眼前之人的臉與軒轅澈契合,不由的想要靠近一點,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