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他一個人的貪玩,害得連城柔難產,軒轅澈九死一生,又母子分離,連城柔無法再孕,連南清秋的死軒轅玄夜也怪在他頭上。
於是,軒轅玄夜從此將軒轅淳丟在一旁,對太后也只剩下表面的尊重,太后越是關心軒轅淳,他就越不待見。
而南清秋的死,也成爲太后心口的一根刺。
此後十年間,太后與軒轅玄夜鬥智鬥勇,明槍暗箭,連城柔在夾縫中最後鬱鬱而終。
當然,連城柔的死,衆說紛紜,只是其中以太后的逼迫爲主。
顧念孝道,軒轅玄夜無法爲連城柔報仇,只是將太后遷出慈寧宮,發往臨近冷宮的一座僻靜地。
人死恩怨散,太后也消停了,對軒轅玄夜的做法無波無瀾,最後以領衆位公主去往皇陵而終止他們十年的爭鬥。
而這十年,入宮的沒有一位姓名帶文的妃子甚至宮女,整個皇宮也無人敢在提及太后。
漸漸,民間有了傳言,道是文太后早已病故,而當今聖上因爲柔妃之死,不肯厚葬太后。
傳言愈演愈烈,朝廷不得不發佈公文,言文太后駐守皇陵有功,多加褒獎,並大加賞賜,以表聖上的孝心,以及聖上與太后的孺慕之情。
這也是此前最後一次聖上與太后的交集……
“這種時候,軒轅玄夜怎麼會將太后召回來?”沐小狸若有所思問。
暗衛看看軒轅昭,見他沒有拒絕的意思,回道:“聖旨,應該是假的!”
沐小狸釋然,難怪,可是誰有這個……難道是他?
“是四哥!”軒轅昭雙手負後,神色一片肅穆。
沐小狸擰擰眉,暗道:就知道是他。
軒轅昭誤解了沐小狸的詫異,以爲她不瞭解軒轅澈,嘆息道:“其實,小時候我最崇拜的人就是四哥!”
沐小狸眉尖跳了跳,還有這一出?
“我小時候不受父皇喜愛,只能和太監宮女混在一起,聽他們說得最多的就是四哥如何聰慧,如何領兵如神,如何運籌帷幄於千里之外,可是……”軒轅昭深深嘆息,嘆息中不乏對軒轅澈的失望之情,“自從四哥祈福回來後,完全變了一個人,沒了鬥志,整天藏在府邸,不是重病就是低沉,出現在朝堂就全就化身爲……”
沐小狸等待他的形容詞。
“攪屎棍!”
噗……
沐小狸被口水嗆住,軒轅澈居然有被這麼形容的一天?不過,她喜歡。
“四哥看似不問朝事,可自從他回來,朝堂就混亂不堪,他好像不是起因,卻總會因他而亂上加亂,大哥後院被查是他,大哥叛亂是也他,狩獵那次也……”軒轅昭忽的打住,愧疚的情緒佔滿心肺,右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就是這隻手,親手將她打落懸崖,差點了結了這個世界上最幫助他,他最愛的人……
沐小狸也是怔了怔。
當時認出軒轅昭在她看來算不得意料之外,驚訝是自己被打下山崖時他痛且悲愴到皸裂的眼神。
所以,以她睚眥必報的個性纔沒有去報復。
後來偶爾竄進腦子的聲音和模糊不清的畫面也讓她潛意識的和他掛鉤,直到恢復記憶。
無謂的撞了撞他的肩膀,沐小狸嘻嘻道:“不要再有負面情緒,都過去了。而且我沐府也算是因禍得福。”
“因禍得福?”
“我若沒下山崖,我哥就不會出事,他若不出事,必會被捲入那場當時勝負難料的戰爭裡。你看看,那些站錯隊的輕者,女眷充爲軍妓,男的流放邊疆,重者滿門抄斬,腰斬,車裂,全屍都保不住。撇開他們,且看看站對隊的,要不就是自以爲有恩於皇族而不可一世,惹怒了老皇帝,要不就是怕老皇帝擔心他們會一擁推舉軒轅凌而隱退辭官。所以當初那一仗,其實算是軒轅渝和軒轅凌的一場較量,幫誰都礙着了老皇帝的眼。”沐小狸唏噓,“不然你以爲老皇帝爲什麼還安心將兵權放在我爹手上,甚至封了我哥哥的副將軍之位。”
軒轅昭心知其中不乏安慰他歉疚的原因,但細一想,倒真是。
以軒轅玄夜多疑又對皇權緊控在手的人而言,就算軒轅凌幫他解決了這一次叛亂,卻也在他心裡植入了一道防備的牆。
軒轅凌既然有阻止一場戰亂的能力,自然,也有造反的能力。
讓軒轅凌監國,無非是給天下人一個父慈子孝的畫面。要知道,他可是親口下了聖旨,藍妃肚子的那一坨肉纔是太子人選。
皇權二字,淡漠了親情,爾虞了人生,猙獰了熱血,更瘋狂了人性。
“那軒轅澈偷下聖旨將太后招回來做什麼?”
離京一個月,京都的一些事情多少會有遺漏。
“打壓宣王一黨!”
“太后的迴歸是爲了將二皇子推出來?”沐小狸不解,“可是太后不止會打壓軒轅凌,更會踩死軒轅澈纔對吧!”
軒轅澈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是啊,所以我才說四哥像攪屎棍啊。”軒轅昭一臉認真,“就爲了把差不多快亂的朝綱,攪得更亂。”
身後倏忽一道冷氣閃現,沐小狸不動聲色的瞥一眼,又看了看軒轅昭一臉無知無畏大義凜然,爲他默哀了一下。
這三個字傳入那個腹黑的人耳裡,怕是……會讓軒轅昭……變成真的……攪屎棍。
不是不幫他,實在是她和他商議好的,暗影閣與歃血盟互不干涉,若是攔截暗影閣的人,怕是歃血盟以後日子不太好過。
只是沐小狸糾結的表情在軒轅昭眼底有了另一層意思,猛抓住她的手,急切道:“這次軒轅澈出山前來救你,其實是想躲開太后,順便獲取將士的心,恢復他在士兵心目中的形象,你不能被他騙了,不許……反正離他遠點。”
雖然他沒說出口,但她明白,不許喜歡上他。
沐小狸意味不明的睨他一眼,夜風輕撫,醉意漸漸上頭,眼波流轉間嬌態迷濛,正是這份迷濛不經意的就被勾得心花怒放。
微微夜光在沐小狸瑩玉般的臉頰上泛起細碎的銀光,細長的睫毛沒章法的一顫一顫,一如他亂了節奏的心跳。
軒轅昭伸出手掌,沐小狸飛揚的頭髮從他手心劃過,與他的掌紋交相應和,絲絲柔滑的感覺寸寸入心,熨帖了這五年來獨自前行的風霜血雨後筋疲力竭的陰鬱。
“我頭上有髒東西?”
被這麼突兀一問,軒轅昭的旖旎之心頓然截止,卻也心懷悅意。
這丫頭小時候就是個精怪,沒心沒肺不分男女。這五年的癡傻更不會明白什麼是男女感情。
現在他要做的事尚未完成,內憂外患,根本保護不了她。
況,若是最後失敗了,只會連累她。
沐小狸甩了甩頭髮,徑直又問:“太后回來第一天就將老皇帝氣得病危?”
暗衛的嘴角終於停止抽動,一直看着這眉來眼去,絲毫未將他的稟告放在心裡的兩位,他表示很有種無力感的說。
“聽說太后還帶回一位女子,讓聖上賜婚於二皇子,聖上不願,後屏退衆人,僅剩他們,一盞茶後,就見太后出來宣太醫,太醫診斷說聖上是怒極攻心,鬱結於心,病危。”
沐小狸與軒轅昭相視一眼,眼神很微妙,都抓住一個重點:陌生女子。
“你是以什麼名義離京?”
“濰城西邊三百里處有座城池,雪災嚴重,父皇派我視察災情,穩定災民。”
三百里,快馬加鞭也要一整晚。
“皇上病危,一定會急招你回去,可能有詐,自己小心。”
軒轅昭點點頭,收回的掌心殘餘一根髮絲,悄悄的藏進了袖口。
聖上病危,作爲皇子的他必然要儘快回宮,可作爲鎮守邊疆的武將,決計不能私自離開。
再見之日,難有定期!
跨上他的追月,定定的看着她,千言萬語,最後只有五個字:小狐狸,等我!
沐小狸眸光森森的凝視他離去的方向,腦海裡將得到的訊息糅合梳理,靈臺一閃間察覺到許多漏洞,有什麼地方不對,很不對,一細究,卻又什麼也捕捉不了。
手指一動,發出一個信號彈。
不管事實或算計,保他爲先。
皇子歸京,其中包括軒轅澈,想到他的傷,腳下不停。
而旁邊,步驚天下盤穩紮上身搖搖晃晃的抱着破血眸光癡癡傻傻的歪頭注視沐小狸,清亮的眸子迷濛一片波光春色,稚如孩童,亮若星輝。
這丫真醉了!
……
半攙扶着玉人下山,步履緩慢,崎嶇凹凸的山路將其衣裳刮出道道裂縫,在深夜寂靜的地方尤其刺耳。
刺啦……
又一聲。
玉人的劍眉一蹙,內腑裡熱血翻涌,手掌在草叢上一掠,這一掠便是一道極亮的細弱銀絲的光。
下一眼,周邊三尺範圍草叢消失殆盡。
沐小狸倒抽一氣,瞅着玉人,往前又走數十步,又陷入草叢堆。
這次玉人連眼睛都懶得打開,手掌又是一掠,草木又是寸寸化爲灰燼,再隨風消散。
沐小狸趕緊把脈,只覺他體內內力沸騰,源源充沛,較之以往,又上了一個臺階。
莫非,這酒會是玉人提升的引子?
“他是妄想!”
耳邊驟然響起一個聲音,尋聲而望,山腳下,刀光劍影。
刀劍相交的脆聲驚醒閉眼微眠的玉人,他緩緩開眼,朦朧的望去,喃喃的吐出兩個字:庸醫!
庸醫?沐小狸睜目而看,沒有內力她視線範圍不長,但她篤信步驚天。
“他怎麼了?”沐小狸急切道。
步驚天看看沐小狸,又望了一眼,略思考,呆呆的回答:“一對三十,被圍毆。”
雲逸風是聖醫谷谷主,從不樹敵,也沒人能保證自己沒有要求於他的一天。而今被人圍毆,第一想法就是那些是戰野拓的人。
“玉人,趕緊去救他。”沐小狸推了他一把,但沒推動,玉人依舊懵懵懂懂的,舌尖還舔了舔嘴角殘存的酒滴,於是,沐小狸忙道,“庸醫收藏了好多瓊娘釀,你救他一命,就可以要求他全部送給你。”
玉人眼珠一轉,明顯對這話有了反應,不過反射弧有點長,一會才點頭。
卻是這一點,身形如電,拎起沐小狸穿叢而過,將其丟在一刻隱蔽樹後,拔劍而去。
半空,玉人輕拭刀鋒,手指在破血的鋒刃上掠過,一掠便是一道血線。
三寸刀身,剎那大亮,泛起微微青光。
揚劍,攜千鈞之力,如一道九天雷錘,重重砸在地下!
“嚓……”
質地極其堅硬的山岩,被這雷霆一劈,硬生生劈出一道狹長的深溝,石屑飛濺中,四道燦亮的青光如瀑布奔涌,譁一下從貼地的劍尖躥了出來,轉眼間穿越深溝,刺穿八個正齊齊圍住雲逸風的人的腳底,劈亂其五臟六腑!
沒有人可以把武功練到如此詭譎的角度!
雲逸風應變亦是急速,下意識直竄離開,見是步驚天一怔,隨之又是釋然,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
他以爲今天一定會被……
“我要酒!”步驚天一霎就閃到雲逸風身後,拽着他的後衣領,又補充道,“瓊娘釀。”
雲逸風太陽穴突突亂跳,自然明白這話的來源。
步少爺沒那麼多彎彎腸子,見他沉默以爲是交易不成的意思,換做以爲,他肯定就把他扔出去了,但想到這酒,又威脅了一句:“不然就讓你自生自滅。”
臥槽,雲逸風第一次被人這麼威脅,快暴走了好不好!
餘光裡,一隻手在晃,嘴裡無聲嚷着:識時務者爲俊傑!
這話聽着忒麼很傷自尊。
“不行?”步驚天第一次、罕見的、耐着性子詢問了他的意思,臉上明晃晃的寫着不行我就丟你下去了。
雲逸風只得,臉色暴青的,點、頭。
然後,雲逸風就像被丟破爛似的丟到了沐小狸所在樹,的旁邊一棵樹上。
“砰”的一下,撞得他心肺挪位,頭昏眼花。
後有追殺者。
沐小狸衣袖一甩,一把繡花針飛了出去,帶着森寒的殺氣。
殺手瞬間一頓,凌空翻轉,堪堪躲過了通向他全身各處要害的殺招。
殊不想,步驚天手掌一揮,繡花針瞬時倒回,哧哧哧幾聲清響,繡花針穿體而過,一根不落的釘入沐小狸身後的樹幹之上。
危機暫時解除,沐小狸別頭,正見雲逸風一口鮮血噴濺,白色上等綢袍綻放潑墨般一片鮮紅。
沐小狸飛撲過去,卻見左側一道刀光橫劈,雲逸風臉色一變,毫不遲疑,立刻縱了出去,身形飛燕般一展落在殺手頭頂,頭朝下,玉扇正對他的發旋。
一股血液從殺手頭頂流下,分爲很細的數縷,玉下巴處重匯,乍一看恍然一個經緯儀。
玉扇繼續推入,下一剎,殺手身影一晃,憑空消失在原地,雲逸風一個撲空,整個人直線下墜,拼盡最後一口氣,不至於狼狽落地。
“你怎麼樣?”沐小狸探出半個身子,眼底的急切看得雲逸風心底一暖。
雲爺秀外慧中的臉蒼白裡沸騰紅潤,強撐着力氣揮手:“爺這病態造型怎麼樣?帥得慘絕人寰吧!”
“是啊,所以才惹來情敵無數,個個要你的命吧。”
“他們那是羨慕嫉妒恨!”雲逸風憤憤,用力過猛,引得一陣咳嗽,“要不,狸兒收了爺,也好絕了別人的心思?”
還有心情打趣,看來心情還是不錯的。
沐小狸也不再接茬:“你的人呢?”
雲逸風的眼不由蒙上一層幽怨,可憐巴巴的埋怨:“爺還不是想跟狸兒過一個無人打擾的姻緣節才連無忌都給打發走了嗎,結果,狸兒竟然一次又一次的撇開爺,只帶那木頭般的玉人。”
這嬌撒的,沐小狸渾身泛起雞皮疙瘩之餘的確有點愧疚。
雲逸風應該打算上這山來找他,卻不想遭遇埋伏。
沐小狸瞭解的武林派別有限,無法根據他們的招式判斷身份,但看剛纔差點被雲逸風破瓜人的武功,絕不是小門小派,且,身形和出招上都透着一股難以莫名的詭異。
地面倏地一動,裂開一縫,一隻烏黑的手伸出扣住雲逸風的腿,沐小狸豁然一躍,大喝:“玉人!”
雲逸風的半個身子被拉進地洞,幸沐小狸手疾拉扯住他的手。沒有內力,無法與下面拉扯的人抗衡,卻也贏得一瞬的時機。
這一瞬,足夠玉人揮劍而來。
呼啦一聲,破血的劍氣捲起浩蕩勁風,這風絕非無形透明之風,隨着步驚天內力推進,那風沿燦爛淺白,如扇面鋪展,瞬疾奔涌,正在拼命糾纏拉扯的三人,齊齊被橫掃開。
嘩啦幾聲,十數殺手被捲起,在空中浮沉激動,盤旋飛舞,失重般掙扎無措,目露忐忑。
沐小狸和雲逸風被刮到樹叢後,在這漫天狂風裡,哧的一聲,盤踞的大樹突然移形換位,交差轉動,將他二人隔絕於外。
風暴眼,劍光燦然大亮,那風驟然猛烈如颶,十數身影噼裡啪啦砸了一地,圓溜溜的滾了幾滾,滾出一地猩紅。
破血回鞘,步驚天兩掌相對,一團極光乍現,再猛的向地面一轟,隨着極光的推進,地上的屍體化爲灰燼,包括那滿眼的猩紅。
沐小狸愕然瞠目。
這忒麼纔是真的吊炸天!
又一個能化屍體爲無形的人。
嗷,這糟心的世界!
一戰畢,風停,葉歇,樹止,乾淨得好像原本就只有三個人踏足。
不,還有一個。
不遠處樹上,濃濃淡淡的陰影裡,殺手扶樹而立,臉上的血跡擦拭乾淨,容色明滅,依稀覺得風姿清麗,個子似乎不高,身材勻稱,目光晶瑩閃爍的盯着這邊,確切的說,是雲逸風。稍頓之後,點足飛遠,臨末,再回頭一眼,神色複雜。
沐小狸怔了怔,看向步驚天。步少爺一戰結束香汗淋漓,清爽之餘腦袋仍不夠清醒,邁向沐小狸的步子輕淺搖晃,眸光嬌憨。面對沐小狸的無聲質問,乾乾道:“女人,不殺!”
步少爺的規矩裡沒有不殺女人這一項,前提是這“女人”構成他或她的危險。
只是,若這是女人,那麼和雲逸風的關係……
那剛纔那一下並非這殺手武功卓絕,而是雲逸風未盡全力,有意留她一命?
雲逸風忽然一下撲到沐小狸身上,差點壓得她吐血。
“狸兒,爺這次真的受傷了,走不動了,要困了,你背爺回去好不好?”
沐小狸一隻手探過去,雲逸風卻立馬跳開,嘻哈亂叫:“狸兒,爺最怕的就是撈癢癢,別啊,不背就不背嘛。來,玉人背。”
步驚天木木的歪頭思考,乾脆利落:“呸!”
力道,口吻,表情,眼神,盡得小狸真傳。
雲逸風“嗷嗷”兩聲,抱住步少爺的胳膊,利誘:“十壺,十壺。”
“……”
“十二壺,不能多了。”
“……”
“十三壺,只有十三壺了。”
“好!”
步驚天一破血挑起雲逸風的腰帶,一手粗魯的食指勾住沐小狸的後衣領,踏風而行。
今而這玉人好像沒了束縛,奔得狂妄而肆意,甚至幾次跑錯了方向。就是苦了兩位乘客,載得顛三倒四,翻天覆地,心驚肉跳,頭暈目眩,落到將軍府大門口時,雲逸風和沐小狸一人奔向一頭獅子,在門衛驚詫的眼神中吐得驚天地泣鬼神。
除夕之夜沐小狸是在趕赴邊境的馬上度過,這元宵夜,哎,她的確開始懷疑自己的麻煩屬性。
滿腹幽怨吐完後,沐小狸怒瞪步少爺,瞪至一半,眼睛頓時一亮,目瞪口呆,眼泛桃花,口水蠢蠢。
她這是看見了什麼?
誰能來掐她一把告訴她不是在做夢!
天啊,清冷高傲視無凡物的高嶺之花步驚天步殺手步少爺步公子步玉人居然在笑……眉宇舒展,雙脣上揚,微露八顆牙齒,風清月霽的暖笑……沐小狸頓覺金光萬丈,萬物復甦,亮瞎了她的鈦合金狗眼。
“小狸,我好想你!”玉人暖暖微笑,聲音如春風徐徐,蔓開層層枯花,滌盪了心靈一切晦暗陰霾的雜質。
沐小狸的心跳“砰!砰!砰!”快要跳出心臟,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截然不一樣的玉人,一種莫名的情緒沸騰到極點快要溼潤眼眶,猛地被人彈了個腦門。
“狸兒,你魔怔了?”
“啊?”沐小狸一個抖擻,眼前畫面一換,只餘玉人飄然遠去的背影。
難道醉酒的人是她?鑑於雲逸風受傷,沐小狸沒有阻止他強行霸佔她……隔壁房間的意圖。
聽聞汝焉晴今日精神不錯,沐小狸決定“問候”一下。
氣氛有稍許的僵硬。
一個說不出謝意,一個無意接受恩情。
但,當事人都不覺得尷尬。
她們本就是針尖對麥芒的存在,習慣了明火執仗的幹架,學不來干戈化玉帛的情意綿綿。
她們的對話是這樣的:“能活下來是本太女意志堅強生命力頑強,跟你半塊銅板都沒關係。”
“這話我同意,但麻煩把你的藥費營養費以及僕人差遣費付一下。”
“你……”汝焉晴泛白的臉色漲得通紅,氣不成聲,“你你你個摳門鬼!”
沐小狸聳聳肩,承認得很坦然:“我跟你什麼關係,憑什麼要支付這筆錢?”
“我是爲了救你哥才受的傷!”
“呀,西鳳國太女爲了東辰一個小小的將軍竟然不惜以命相救,嘖嘖,難不成你真看上我哥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了?可惜我哥估計看不上你。”
“我呸,誰看上他了!”
“是你說的爲了救他!”
“那是不小心救的!”
“哦,原來是不小心,既然是不小心,就跟恩情無關了,還是得付錢!”
“你……”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難不成太女想賴賬?”
“誰他媽賴賬,到時候本太女回國,十倍還給你。”
“哎呀,這怎麼好意識!不過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要知道,照顧一國太女費的心思真不是一般重。”
“你給我滾出去!”
“出去倒是可以,不過滾嘛,不會,哦,就像你疼的兩邊翻轉的樣子?嗯,那我還真學不會!”
“沐小狸,我……等我好了,不扒你的皮我跟你姓!”
“呀,看樣子你還真是想嫁進將軍府?那我們這妯娌間估計相處得無法愉快!”
“你……撲……”
一口血噴出,沐小狸忙退後,算是把她胸口的毒液逼出來了。
跟個女人作口舌之爭,哎,沐小狸越發覺得自己技能多樣化了。
施施然離開房間,木然的看着慌亂的進出的侍女,沐小狸的眸子越發凜然。
汝焉晴救下沐無極的現場她不在,猜不出她的意圖。
是巧合最好,若不是巧合,那就是一場謀劃,她絕不相信汝焉晴是因爲愛慕沐無極,至少現在沒有。
所以,她必須逼汝焉晴自己表明與沐無極毫無瓜葛的態度。沐無極三個字絕不能和汝焉晴三個字掛鉤,她不允許沐無極被牽扯進任何政治鬥爭。
就算恢復記憶,沐無極和沐頂天也是她不可動搖的守護。
臨睡前沐小狸還去沐頂天的書房溜達了一圈,這個渾身滄桑感的男人總能給她泰然溫暖的安全感。
城內百姓安然慶賀節日,而這個男人熬夜站在沙堆城池前研究。
沐小狸想,沐頂天不僅是她的願意蝸居的安全港,更是濰城百姓的天。有他,纔有沐家軍,有沐家軍,纔有今濰城的燈火輝煌無懼無畏。
而沐頂天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兒,心裡更是感嘆萬千,他爲了逃避亡妻之痛遠駐濰城,爲濰城百姓撐起了一片天,可是自己的女兒卻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無疑,他是一個失敗至極的父親。
沐小狸的眼神越是清亮,他的自責越加厚重。
“小狸,要不爹明天召集沐家軍的幾位將士給你看看,你從中挑選一個,以後就陪爹留在濰城,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了。”
沐小狸瞪大眼珠,怎麼有種土皇帝挑選妃子的即視感!
沐頂天誤解了她目瞪的含義,忙解釋:“放心,爹替你挑的都是沐家軍最優質的男子,只是投胎時運氣不佳,出生差了些,比之皇孫貴族,絕不會遜色,而且,絕對不敢欺負背叛你。”
沐小狸見他目光越來越火熱,怕是這想法快要被敲定,趕緊開啓嬌俏女兒模式,挽住他的手癟嘴:“爹,我們分開這麼久,我都還沒怎麼享受父愛您就急着把我往外推,我會生氣的。”
沐頂天見女兒一副委屈樣,心軟得一塌糊塗,哈哈大笑:“好好,我女兒說不嫁就不嫁,想什麼時候嫁就什麼時候嫁,而且十五生子太危險,是爹錯,再不提了。”
父女倆刷了一個時辰的親情後沐小狸才離開,出門時撞見王虎急匆匆的跑來,差點撞上沐小狸。
“大小姐好!”王虎對沐小狸崇拜不亞於沐頂天,極是恭敬。
沐小狸見他有急事的模樣也不攔,趕緊讓他進去彙報了。
她現在在沐家軍的威望很高,但不代表她可以參與政事,難免一些政敵以此彈劾沐家軍。
半夜,沐小狸睡得昏昏沉沉,總覺得有雙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那目光繾綣溫柔,又灼熱纏綿,冰涼的手指徘徊在她臉頰,一下一下的摩挲,彷彿怎麼也看不夠摸不夠。
偶爾的低喃,沐小狸只能分辨隱約的幾個字。
“終於……好想你……幸好……陪伴……對不起……再也不……”
意識一直在叫囂醒來醒來,眼皮卻重有千斤,身體像被禁錮一般,怎麼掙扎都是惘然。
沐小狸猛的開眼,眼前只有牀幔,以及步驚天俊逸清雋的背影。
媽蛋,讓老孃知道是誰在耳邊嘮叨,非撕了他的嘴不可。
不知道話說得斷斷續續前言不搭後語,有強迫症的人傷不起啊!
一時睡意全無,待看那垂吊輕輕晃盪的衣襬,沐小狸又想起先前步驚天那驚鴻一笑,真是她眼花?
看慣了玉人那張寡淡懵懂呆木的表情,還以爲他這張臉就只適應這個表情,可今天那的溫潤如玉的一笑,細想,放在那張臉上,似乎毫不違和。
這麼一想,沐小狸的腦袋驀的一抽,疼!
這操蛋的人生,不完全的記憶,真是夠了!
天明時分,門外有腳步徘徊,睡意淺淡的沐小狸立刻被驚醒。
驚醒之時,門外之人也推門而入,單膝跪地道:“大小姐,沐少爺昨晚出去,至今未歸。”
“什麼!”
沐小狸赫然坐起,眸光如劍。
“砰……”
沐無極房間的大門應聲而裂,沐小狸立於桌前,冷冷掃視房間。
應召而來的王虎見沐小狸面色冷若寒霜,無問便答。
“沐少將是昨晚戌時自行離開將軍府,出府之時未見異樣,但近亥時仍未歸,現在是非常時期,屬下怕有意外便稟告沐將軍,昨晚我們連夜派兵出去尋找,可惜……毫無所獲。”
沐小狸第一次埋恨自己沒有過問,若是昨晚便知曉此事,絕不會浪費一晚的時間。
清眸在房間的每個角落搜尋,他離開之間聽僕人說正準備就寢,定是在房間發現或看到什麼。以沐無極成穩的性格不可能一夜未歸。
他既然是自動出門,那誘惑他之物必然與……她或沐頂天有關。
歃血盟的特級暗衛已經派出,但沐小狸就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加大兵力,擴大範圍,很有可能與戰野拓有關,我哥既沒有騎馬必不會離開太遠,城內,不管青樓客棧雅苑,一寸一寸的給我搜。別怕鬧大,就說昨夜戰野拓夜闖將軍府刺傷沐無極,自己也受重傷逃離正潛藏在濰城之內。告訴他們,維護濰城的安寧,人人有責,你們現在極其需要他們的幫助。一個窮兇極惡的敵戰首腦,相信全城百姓都有興趣積極加入這一次的搜捕。”
王虎眼睛一亮,激動之意溢於言表。
昨夜沐頂天的命令是不擾民的偷偷搜尋策略,怕引起百姓恐慌,雖有道理,但在沐無極的生命攸關的前提下,就顯得過於隱忍。
而沐小狸的命令更合乎他們的期待,鬧,就是要鬧得全城皆知,風風火火,這纔是作爲一個軍人的血性。
“按我說的坐,我爹若責怪,由我頂着!”沐小狸見他遲疑,以爲他有所顧慮,聲音不由低沉陰冷。
這話王虎就不認同了,男子漢大丈夫,天破了也是由他們頂,躲在女子後面算什麼事,尤其是見證過閌閬城門上那一幕的將士,眼前這個女子,已成爲他們只想護在口袋的存在。
“大小姐儘管吩咐,末將無所不從,沐將軍若有懲罰,末將甘心受罰,與大小姐無任何關係。大小姐放心,就是豁出末將這條命在在所不惜。”
那鏗鏘有力的承諾,震得沐小狸心底一暖,還未言謝,王虎已領命離去。
直至王虎身影消失好久,沐小狸依然站着,一動不動,周身通體冰寒。
最近一再受傷,內傷未愈,外傷且在,稍有疏忽,竟錯過了沐無極的異樣。就是分析,也找不到有關聯的數據。
沐無極到底爲何是甘願離府,束手就擒?
因她?可是她能有何把柄握玉他人之手。
戌時離去,與她回來的時間將將錯開,一出再一進。
許久,她猛的一掌拍向牀欄,牀劇烈的震動起來,緊接着牀幔嘩啦啦的落下,橫樑上堆積的塵土唰唰飛揚,沐小狸一動不動的站着,任塵土覆在她的頭上臉上身上。
步驚天聽聞聲響呆木的眼神有絲疑惑,她嬌小的身子在牀幔裡愈加襯得薄弱,他尋思了一下,走到她身前,三兩下將她從牀幔裡扒拉出來,修長的手指插過她的發間,似乎發現好玩的東西,玉人饒有興致的撥弄她的頭髮。
突然發出“咦”的聲音,沐小狸擡頭,玉人手上捏這一小塊布,材質很普通顏色很普通的布。
可是能讓玉人疑惑就一定不普通。
然後,就見玉人盯着她外衣的下襬。
剛纔出來的過急,她穿的還是昨晚的衣服。
果然,那裡缺了一塊,與玉人手裡的那塊正好吻合。
這是從牀幔裡掉出來的,難道就憑這塊布料威脅沐無極出去?
怎麼證明這塊普通到極致的布料與她有關?
靈臺一閃,沐小狸抓着布料一聞,果然如此,最近淫侵在藥水裡,連衣物都沾染了這味道,且獨一無二。
布料遺失的時間只可能是……昨晚!
沐小狸心中的冰寒一寸寸隱沒下去,清涼的眸子染上一道厲芒。
下一瞬,沐小狸驟然轉身,急步邁走。
一掌推開雲逸風的房門,手心發麻,眸子緊鎖象牙牀。
煙白色牀幔裡,拱起的身影頎長,仰面而眠,呼吸均勻,在沐小狸推門而入的一瞬一頓,然後腦袋偏了偏,立馬翻身朝外,一手撐腮,一手扯開一點衣襟,再挑起牀幔,聲音帶着未睡醒的迷離沙啞。
“狸兒這麼早就來看爺,爺真是受寵若驚,天色還早,要不,狸兒來牀上再補補覺?”
撩人睡姿,魅惑聲音,加上香豔胸膛,真真一副慾火焚身圖。
可是,在看到沐小狸的神色時立即處於全身防備狀態,半點勾引之心都沒了。
這女人對他一向沒好臉色好脾氣他是知道的,他也就當是他們之間相處的情趣了。但,她這眸光如千年寒玉帶着濃烈戾氣甚至可謂是殺氣的模樣卻是第二次所見。
第一次是第一次遇見她,玉兒爲護她被百里雨柔刺傷。
雲逸風把身子往被子裡藏了藏,有些受不了這樣的寒氣。
他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了她,可他知道,是真的惹到了她。
於是,趕緊摻着臉可憐兮兮的看着她。
沐小狸陰鷙的目光定在他的眸子上,那裡面如一汪清泉般清澈無波,只映着她的眉眼。
一如既往,只有她,再無其他。
只是,這次她沒法繼續懵懂無視這清泉之後的秘密。
“昨晚逃走的那個殺手是誰?”
雲逸風面色瞬間一白,心中一緊:“誰……爺怎麼知……”
“別說你不知道!”沐小狸將布料往他身上一扔,輕飄飄的沒有絲毫分量,落在他身上卻如有千斤重,“這塊布落在我哥牀上,而現在他下落不明。”
雲逸風白着臉剛要開口。
“雲逸風,你的身份,你靠近我的原因我都不想探究。你可以偶然路過琉璃閣,但我絕不相信你雲逸風會因爲偶然而情根深種,你接近我有所圖,我沐小狸從來都知道。”
雲逸風頓時心底一顫,別開眼睛,他知道他應該說些什麼,必須解釋什麼,可是話到嘴邊,竟吐不出一個字。
沐小狸看着雲逸風的心虛,眉宇染上濃重的寒霜,冷聲一喝:“雲逸風,你別有居心我不在乎,但是危害到我的家人,我絕對不會……”
第277章 矛盾,離開
“沐小狸!”雲逸風突然站起身,猛的打斷沐小狸的話,他知道那絕對是他無法承受的話,清澈的眸子一片陰沉,“我能對你有什麼居心,你身上又能有什麼是我覬覦的,一直以來我是怎麼對你的,你不知道?”
沐小狸死死的看着他:“若是我身上沒有你想要的,你會從京都追到濰城,幾次三番的救我?”
“你居然問我爲什麼?沐小狸,你根本沒有心!”雲逸風居高臨下一雙眸子緊緊盯着沐小狸。
“你才知道我沒有心?從你在琉璃閣第一次遇見我,就該知道我沒有心,我心裡更容不下一個妄圖利用我謀算我的人。”沐小狸眉間幽冷,帶着刺眼的寒芒仰面射向他,“昨晚你分明可以一招致命,關鍵時刻卻手下留情,還刻意製造是被她僥倖逃脫的假象,是企圖掩蓋她的身份還是你們之間的關係?雲逸風,你敢指天誓日說你不認識昨晚的殺手?”
雲逸風薄脣緊緊抿着,眸光涌上一汪深潭,眼底的黑色幾乎要將沐小狸淹沒。
“你居然憑着一塊破布就判斷我的死刑,沐小狸,你當真以爲我沒有心,不會心寒,是不是?”雲逸風一字一頓,寒冷的聲音像是從寒潭裡趟出。
“別再裝了,你就篤定我沒有證據是麼?”沐小狸新眉豎起,冷笑,“昨晚被割裂的布塊昨晚就成爲引誘我哥自投羅網的誘餌,除了那個僅存的殺手,還有誰?我不在乎你們是什麼關係,甚至不追究昨晚的那場刺殺是意外還是演戲,我只要你轉告她,我哥若是少根汗毛,我定要讓她在意的人千萬倍奉還。”
“如果,我說,她在意的人,是我呢?”雲逸風某地是一片墨黑的深潭,黑得一望無垠。
沐小狸眼中幽光一閃,轉瞬即逝,聲音冰寒入骨:“照樣,千萬倍奉……”
話音未落,雲逸風倏的一揮衣袖,將沐小狸拽進懷裡,大手扣住她的小臉,低頭,薄脣狠狠的吻了下來。
下顎一痛,只看到一雙黑如潑墨的眸子翻騰着滔天的怒火,放大的俊臉陰沉得滴水。那脣覆在她的脣上,輾轉吸允,暴如狂風驟雨。
“你滾開!”沐小狸怒極,伸手去打,被他猛的按住,順勢將她的身子用力的鑲進懷裡,更緊的抱住她,汲取她的甜蜜。
腳猛的一踢,雲逸風微微一扭,她的腳只踢到牀架,因用力過猛,只聽“嘩啦”一下,牀架搖搖欲墜。
門外忽一道青光,目標直對他懷抱沐小狸的手,雲逸風頓覺一痛,擡頭,步驚天已經近在眼前。
雲逸風右腿快速將沐小狸向後一勾,同時左手扣住她的手,右手拔出玉扇,迎上破血。
兩大利器一觸即分,撞擊的氣波亂飛,滿屋的瓷瓶玉器碎了一地。
守在屋子外面的侍衛一聽脆響,立即屋子裡跑來,房間門口一下就擠滿人頭,卻見房裡的三人全都目露寒光,方寸房內一片森涼黑暗。
而沐小狸,死死的看着雲逸風。
“受了重傷還能擋得住玉人一擊?”沐小狸猛的甩開他的手,脣角泛起陰冷的諷刺,“當真是深藏不露!”
雲逸風看着沐小狸,保持着拉她的姿勢,手虛執在空中,突然苦笑一聲,放下手,眸子如萬古寒潭,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沐小狸,不只你一個人會好不容易纔放下戒心去相信一個人。”
沐小狸想她聽懂了,可是,聽懂了,又如何!
雲逸風想他也看懂了,懂了她這一刻的決絕,最傷他的,竟只是一個眼神,她的。
輕笑聲裡滲着無窮悲涼,雲逸風豁然轉身離去,周身籠罩着陰寒死寂。
門口的侍衛譁一下讓道立定站好目送,再怯怯看向房內,等待指示。
沐小狸似乎沒有看到一般,低下頭,一動不動。良久,脫力般坐下,手一揮,青影一閃,消失在房間。
“都散開吧!”
侍衛們看着滿地的碎屑滿是擔憂,踟躕未動。
“我說都散開!”沐小狸聲音似乎從牙縫裡擠出來一般。冰冷的不容一絲反駁。
門口頓作獸散。
這邊爭吵的消息早就傳到沐頂天耳裡,等他趕到時只剩沐小狸獨自屈坐一角,說不出的瘦弱似乎一陣風就吹散了。
“小狸!”沐頂天輕喚一聲,將她從自己的思緒里拉出。
“爹!”
“爹知道你擔心哥哥,但是實在不該遷怒雲逸風,當初你把我們從戰野拓手裡換回來,是他三天三夜未眠守在我和你哥哥身邊才救得我們這麼快痊癒,若說他設計陷害無極,爹第一個不相信。”沐頂天坐在沐小狸身邊,厚重的聲音語重心長。
沐小狸擡眸看他一眼,蜷在衣袖的手指緊了緊,復又低頭,嗤笑道:“爹,你是武將,一輩子行軍打仗端的是明槍明劍坦坦蕩蕩,根本沒有真正見識過什麼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許不是他直接設計陷害,但是他絕對脫不了干係。”
“是,爹是沒有經歷過陰謀,但活了這麼多年,看人還是很準……”
“爹!”沐小狸打斷沐頂天的說服,神色肅穆嚴森,“玉人是江湖第一殺手,你女兒我就是江湖第一殺手組織的頭目,你看出了嗎?”
“你……在開玩笑?”
“你說呢?”
沐頂天被問得一梗,那認真的神色不似作假,心不由一懸,面色越來越緊繃:“小狸,這些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麼,你怎麼會成爲……”
“撲哧!”沐小狸的笑聲再次打斷沐頂天的話,無奈的揚眉:“爹,你看,你的確很好騙不是?”
沐頂天愣了愣,心底卻是鬆了口氣,玩笑就好,是玩笑就好。
“這種玩笑開不得,朝廷和江湖向來水火不容,小狸,你乖乖做你的將軍府嫡女就好,知道嗎?”
沐小狸點點頭示意知道。
“爹,我好累,先回去休息了。”
“快去吧,你哥哥的事有爹在呢,也別太擔心,交給爹處理。”
“好!”
沐小狸踏出門口,餘光掃過窗外,似有風動,影影綽綽。
這繁雜世界,誰能辨別這許多真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