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妃娘娘想聽什麼曲子,這天色還早,不如就由嬪妾爲娘娘獻藝一曲可好?”
陸嬪立於琴案前,俯身施禮,笑語盈盈,一雙似水眼眸直睨慧妃,眸光流轉,盡是淡淡笑意,看不出絲毫僞裝假意。
“皇上正忙着處理政務,得到亥時才能過來,也罷,陸嬪你便先扶一曲助興吧,本宮也有好些日子沒聽見陸嬪你的琴音了。”
“是。”陸嬪微微一笑,青蔥玉指輕輕撫上琴絃,隨意一撥沉緩琴聲繚繞在指尖。
在座衆人聞聲,均放下手中茶杯,饒有興致的盯着陸嬪瞧,靜聽悠揚樂曲。
再撫琴絃,清脆琴音似潺潺流水,綿延不絕,清潤冰涼,讓人聽入耳中有說不出的舒適,慧妃玉手伏在桌角,隨着婉轉樂聲輕晃着腦袋,琳燕小跑而來湊近慧妃耳際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見慧妃皺了皺眉,朱脣微動,琳燕點了點頭便作揖離去。
主僕間的一舉一動,被琴後之人盡收眼底,陸嬪故意撥錯了一個琴音,衆人眉角一擰,有佯裝不覺得,也有忍笑不屑的,一時間將目光全匯聚在陸嬪身上,全然未有人注意那繞至席後,悄悄離去的人影兒。
“皇上,你怎麼了?”祿元快步跟在莞辰身後,說什麼他都不應,深邃眸色漸深,一張俊臉更是陰沉的駭人,祿元在一旁瞧着,心中焦急萬分。
莞辰大步朝前走着,腦中倏地閃過清晨她執着他手的那一幕,心頭猛地一顫,在回憶這段日子她的種種異樣,不由聯想起那個連身份都查不出的假太監,莫名的恐懼感襲上心頭。
思緒交疊碰撞,他只覺自己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嚨似得,每吸一口氣,都覺得胸口堵得慌,只要用點心就能看出端倪,爲何存有異心之人能一眼瞧出,而自己這日夜守在她側之人,卻是後知後覺
他們的手居然都伸到他的後宮裡來了,看來還是自己往日對他們太過“寬容”,這才使得他們如此的不知好歹得寸進尺!
朝堂的那幫老臣更像是約好了一般,沒完沒了的扯那些無關緊要之事,絆住了他的腳,將他困到此時才得空出來,他們到底是在爲誰拖延時間,這分明就是故意所爲,至於那意圖便更是明顯了。
御花園南角。
“不知姑娘你這般火急火燎的,是着急往哪兒去啊。”
一襲白底紫紋單衣,外罩着從衣領至袖口,都墜着銀灰色流蘇地白色狐裘,烏黑潤澤的墨發只用髮帶束起半縷,其餘則飄散在腦後,涼風拂過,白衣男子多情桃花眼眸危險地眯了眯,薄脣輕扯,揚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姑娘四肢健全,臉色正常,不像是那身有隱患之人,爲何卻不回答在下的問題呢?”
男子斂目低瞥,瞧了一眼身前人兒腰間懸着的腰牌,脣角笑意不見,眸色也不復方纔那般慵懶柔和,“原來姑娘是雲華宮的人啊。”
“羽羽侍郎?”女子身子一僵,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哆嗦着嘴脣,狠吞了口唾沫,“你不是被皇上逐出皇城,在回鄉途中死死了嗎?”
“姑娘還真是失禮呢,怎能對初見之人說死這個字眼?”
“雨卿一時口誤,還請羽侍郎勿怪。”
羽凌歌垂眸輕笑,掩住眸底徹骨深寒。
區區一個下人怎會對朝堂,及宮外之事瞭如指掌?還有,此時已至亥時,她不在自己主子身邊侍奉着,在這御花園中嫌少有人出入地方轉悠什麼,並且還連盞宮燈也不提。
“姑娘難道沒聽過“功大抵過”嗎?官職可撤便能再給,人能趕走便能再召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論富貴貧苦皆是楚嘉子民,又豈能不遵從聖意無視皇命呢?倒是姑娘你放着那麼多出口不走,偏偏選這條,不知所意爲何呢?”
羽凌歌半睜眼眸睨着雨卿,在風中搖擺的燈籠,忽明忽暗,羽凌歌的眸光也瞬息萬變,夾雜着許多雨卿所讀不出的情緒。
不知是羽凌歌的目光太過刺骨,還是這夜裡的風太利,雨卿只覺脊背沒來由的泛上陣陣寒意,腳下步子也下意識的挪了挪,想要轉身逃離,卻又似被定住了一般,邁不開腿。
忽的,橋的另一頭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羽凌歌心生狐疑循聲望去,只見一模糊黑影正朝着他們的方向跑來,無奈今夜烏雲蔽月橋周又未設立宮燈,他看不清來人的身形樣貌,只覺心中漾過一抹不安。
“你們究竟是誰!”
一聲滿雜着怒氣的歷喝在橋上響起,羽凌歌神色一緊,來不及多想,迅速朝聲源跑去,雨卿見此欲趁機逃脫,卻被羽凌歌所帶護衛的其中一名攔住了去路,而另一人則尾隨着羽凌歌的身影而去。
當羽凌歌趕到聲源處時,只聽得一聲悶響,隨後便見兩抹黑影消失於夜色深處,他倏然回首雙手撐在石欄,橋下湖面上裂開了一個大洞,湖水攪着碎冰一起來回波動,他皺了皺眉頭,隨即解下狐裘跳入了水中
當羽凌歌從湖中上岸之時,守在岸邊的護衛看着他懷中,所抱之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都愣着幹什麼!”羽凌歌一聲暴喝,喘着大氣,“快去叫人來!”
羽凌歌白底紫紋的衣衫已被湖水浸透,衣襬處還沾上了泥漬,而他懷中的人兒臉色蒼白,嘴脣發紫,已不省人事,散亂的貼在她臉頰地髮絲不住的滴着水。
羽凌歌伸手探了探懷中人的鼻息,懸起的一顆心緩緩沉下,氣息雖弱卻無性命之憂,還好,他低嘆了口氣,眉頭卻緊蹙不展。
他將她抱在自己懷裡,接過手下親信遞來的狐裘,蓋在她溼透的身上,想給她一絲溫暖。
聞聲而來的宮人們看見這一幕嚇壞了,提着手中的宮燈呆在原地,面上皆呈震驚狀。
羽凌歌擡眼環視着身周衆人,隨即冷斥道,“還杵着做什麼,救人啊!”宮人們這纔回神,慌忙四散,又是去請太醫,又是去找轎輦。
“一羣沒用的廢物。”
羽凌歌低聲罵道,眸中盡是慍慍怒火,語畢便驟然起身,命手下之人拽過雨卿帶路前往後宮。
晚風刺骨,身上的衣衫已然變得冷硬,羽凌歌橫抱着懷中人的雙手也凍的通紅,漸漸失去了知覺,他吸了幾口涼氣,看着從身側掠過的重重宮門,心裡甚是焦急。
橫在懷中人身下的手臂,那臂上突被一陣溫熱暖流所侵,染紅了他的紫紋衣袖,他眸子沉了沉,不知是何緣由,也全然不覺那從衣料下滲出地殷殷鮮血,正不斷的滴落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