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白的手指緊握成拳,骨節出蒼冷泛白。冒着熱氣的玻璃杯在藤桌上動了動,水面泛起細小的漣漪。
袁夢立即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頭髮絲因着這一舉動而滑落到胸前,她也沒得空去理會,兩隻手固執而僵硬的伏在桌面上。
她的一頭青絲,純正的黑,披散着垂在腦後,帶着點自然的弧度。夕陽透過低矮的玻璃窗射進來,在頭髮上形成一圈光暈,隨着她低頭的動作,那光暈便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對面的樑駿掣卻看得有些呆了,晶亮的眸子漸漸眯成一條縫。
在袁夢還陷在慍怒和尷尬中時,樑駿掣冒出了句更是讓袁夢費解的話。
“……你的頭髮,真好看。”
按道理來說,這是句讚美的話,但說的太不時候。
樑駿掣約袁夢是來做什麼的?八點檔苦情劇裡最愛上演的片段,袁夢搖身一變成了劇裡面遭受豪門婆家嫌棄的灰姑娘!
饒是袁夢有再好的涵養,在這個時候,面對樑駿掣這句不合時宜的讚美也表現不出違心的快樂。
想想樑駿馳,袁夢生硬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孩子……”
這是樑駿馳今天第二次這麼叫她,有意想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似的,袁夢不懂,他明明就已經不同意她和樑駿馳的婚事了,這種故作的親暱真的大可不必。
接下來的事,讓袁夢鬆了口氣,她完全不必要爲了樑駿掣放低的姿態和柔順的樣子而有任何負擔。
無論是八點檔裡惡狠狠的豪門貴婦,還是眼前文質彬彬的樑駿掣,他們的方式或許不同,但最終的目的和侮辱人的段數那都是一樣的。
樑駿掣盯着她看了有一會兒,就在袁夢坐不住準備起身告辭的時候,樑駿掣突然又出聲制止了她。
“你坐下……”
樑駿掣的手指修長乾淨和樑駿馳一樣,還真是不像個五十多歲的人該有的手。可那隻手在袁夢的注視下伸進了左胸口處的西服口袋。
袁夢深吸一口氣,看他優雅的掏出一隻雪白的信封。信封四邊拐角都是平整的,也沒有多少厚度,看上去就像是一隻空信封。
那隻信封被樑駿掣慢慢的推至袁夢面前,和她手邊的透明玻璃杯並排擺放在一起。
袁夢臉色頓時煞白,這裡面是什麼,不用打開也知道了。她微微側過臉去,看向窗外,新年已經來到,爲什麼她還會在空氣裡聞到如此陳舊的味道?
“……別誤會,我只是想讓你過的好一點,你一個年輕女孩帶着個孩子……”
樑駿掣的話似乎是爲了給她一個臺階下,但事實上效果是截然相反的,這話讓袁夢噁心的想吐!
遙遠的鞭炮聲被關在清冷的玻璃窗外,偶爾還能聽見人們笑鬧的聲音穿街而過,袁夢胸口處憋悶難當,迴轉過頭來急急的打斷樑駿掣。
“樑總!”她只喊出了這麼一聲稱呼,視線重又落在眼前的白色信封上,眼裡的那股子怨氣收斂了,轉而笑到:“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樑駿掣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其實他在心裡已經做好了袁夢當場將信封撕毀扔在他臉上,甚而連杯子離滾燙的綠茶也都潑在他臉上的準備。
聽到袁夢的話,神色略有些遲疑,但隨即坐直了身子:“可以,當然可以。”
他的聲音裡帶着一絲期待,袁夢覺得好笑,樑駿掣這麼期待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還是說,樑駿掣這麼多年沒有結婚,他這個做大哥的已經在暗地裡不知道做過多少件這樣的事?
信封一握上手,袁夢就不自覺的皺了眉頭,這手感,不像是放着一張支票!疑惑着將裡面的東西取出,竟然是一張無限額黑金卡!
這東西,她見過,在樑駿馳的錢包裡,在韓澈的錢包裡都見過。正因爲見過,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所以纔會如此震驚。
樑駿掣這是什麼意思?袁夢不明白,想要打發掉她,樑駿掣所下的本錢是不是有點大?
“收下吧,就算是你並不需要……放在身邊,也許有哪一天你會有急用……”樑駿掣不清不楚的表達,更是讓袁夢困惑不已。
袁夢消化不了樑駿掣這詭異的態度,只能在心裡解釋成樑駿馳這個弟弟在他心裡的地位是無可比擬的,他寧願就這樣被她套牢一輩子,也不願意讓樑駿馳和她發生任何牽扯不清的關係。
正在焦躁不安想着方法離開這裡告辭的時候,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適時的解救了她。
袁夢側過身子去接電話,電話裡是繪畫課取消的樂樂。
“媽媽……”樂樂清亮甜膩的童聲從電話裡傳來,樑駿掣坐在袁夢對面也能聽的見,眉目立即聳動了,伸長了脖子聽着那一端的動靜。
小傢伙在那難過的說着老師生病了,還和媽媽商量着是不是應該要去看看老師,一會兒話題又轉了,說是週末,想約媽媽一起去吃好吃的。
袁夢蒼白的臉上慢慢被笑容取代,對着兒子是有求必應,讓兒子就在學校附近的商場等着,她馬上就去接他。
掛了電話,袁夢自然不會再去提那張卡的事情,抱歉的對樑駿掣笑笑:“樑總,您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如果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我現在要去接兒子……”
她沒有給樑駿掣明確的答覆,心裡堅持認爲無論和樑駿馳因什麼樣的緣由分手,都不能是以這種方式,這不但侮辱了她,也同樣侮辱了樑駿馳。
樑駿掣看她站了起來,也忙跟着一同站了起來:“現在車不好坐,和孩子約在什麼地方?我送你去……”
“不用……我坐地鐵……”
“走吧!”樑駿掣不着痕跡的收了那張卡,取下椅子靠背上的大衣,從裡面掏出車鑰匙,轉身往咖啡店裡面走。
看袁夢還站在原地,回過頭來催她:“我的車子停在院子裡,快點,孩子不是還等着呢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都這個點了,一定餓壞了!”
袁夢徹底不懂了,樑駿掣這副關切的樣子,真的不像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那他究竟是怎麼想的,把自己約到這裡來,同她說要她離開樑駿馳?
記掛着樂樂,又加上樑駿掣態度誠懇的一再催促,袁夢雖然不情願,也只好跟着他往裡面走。
一路上遇上店裡穿着制服的侍應生,都駐足紛紛向樑駿掣低頭行禮。袁夢心裡疑惑,難道這咖啡館是樑駿掣的產業?
“這是我的店,不是爲了賺錢,只是閒來想有個安靜的地方坐坐。”樑駿掣倒是在她前面解了他的疑惑。
袁夢點點頭,不知道該怎麼搭話,有錢人,開個一兩家這樣供自己需求的店,也算不得什麼。
別看這咖啡店面不大,穿過狹窄的弄巷,裡面倒是別有洞天,但顯然裝修風格上要現代的多了。
袁夢注意到,這後院裡同樣有空出來的大片的花圃,和店面前面那一排一樣。
樑駿掣這時已經走到車子跟前,打開車門,看她對着空着的花圃若有所思的樣子,解釋到:“這裡原來是養着花的,都是我親手種的,現在天氣不好,等到開春了,我還是會種上,到時候,夢……袁博士,可以帶着樂樂一起來看。”
袁夢被樑駿掣這種兩極截然不同的態度弄得毫無頭緒,只知道傻傻的點頭,直到她在副駕駛上坐下,樑駿掣發動了車子,她還沒緩過神來。
“芍藥……聽說過嗎?”
車子開出院門,樑駿掣又問道,不等袁夢迴答,他便又自顧自的說到:“芍藥,還有個很傷感的名字,叫做‘將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