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惡寒的咀嚼聲從水牢深處傳來,其中還夾雜着幾聲好似破皮帶被撕裂的聲,然後又是喉嚨滾動吞嚥下去的聲音。
沈悸徹底陰沉下神色,大步往裡走。
屍體成堆,陰冷的寒氣瀰漫在空氣中,這種鬼地方和鬼天氣,沈悸都有些不敢置信居然還有人能在這裡生存下來,而且一生存就是數十年。
水牢已經來到了最深處,再往前也是隻有一層瀕臨千年寒湖湖底的絕對陰冷。
沈悸環顧四周,這裡已經成爲了一個“屍體”的世界,裡面整體的空間並不大,但到處都是兩兩相擁的屍體,似乎死之前還在渴望通過擁抱獲取溫暖。
沈悸皺起眉,心裡也是有些沉甸甸的,這些人的死不能說和他就是毫無關係。
他也不願意再在這個鬼地方繼續耽擱下去,大步前進到一個地方後,左手輕輕一揮....
一處屍體堆積的地方被沈悸以法力移開,露出一個用屍骸搭建而成的詭異圓洞,說是圓洞,但其實整體的模樣類似於一個不大的球形堡壘,就和沈悸以前在網上看到那些求生者在北極等天氣極端惡劣場所用冰塊搭建的房子類似,不過這一處有些特殊。
雖然周圍一樣都是極端的寒冷,但因爲水牢裡其實是沒有水存在的,所以並沒有冰塊這種東西。
所以.....一處純由屍體搭建的房屋就這麼應運而生。
“出來....”
在那個狹小的圓洞口,沈悸其實已經能聞到空氣中蘊含的那一絲絲血腥味。
而之前聽到的咀嚼吞嚥聲此時也已經消失不見,就如同那隱藏在黑暗中的陰冷野獸停下了進食的動作,而是在黑暗中陰沉沉的注視着自己下一餐的獵物。
洞口沒有響應。
沈悸只好沉下臉繼續道。
“出來,我已經發現你了,別逼我親自動手.....”
這一下,那狹小的洞口裡的人似乎有些着急了。
西索西索的聲音響起,好似有什麼爬行類的生物從那幽暗、血腥,由骨骸、血肉搭建的洞口中爬出。
沈悸謹慎的看着洞口,身體微微躬起緊繃着。
“人..人....”
一顆蒼白腐爛的腦袋從洞中探出,深陷的眼眶中壓抑着黑色的淤血。
沈悸差點就忍不住拔劍.....
“人....你是活生生的人....”
這居然還是個活人,只不過身體經過水牢的無盡摧殘以後淪爲了這副半死不活的腐爛模樣。
沈悸默然,神情放鬆了些,但身體還是緊繃。
“還記得你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可顯然,眼前的這個人已經陷入魔障了,不理會沈悸的話,一雙深陷的眼睛貪婪又畏懼的盯着他,嘴裡自顧自唸叨。
“人...你是個人....人啊!”
看她這模樣沈悸知道精神恐怕早就失常了,也是,這種地方一個人長時間待着恐怕換做任何一個人腦子都會出問題。
沈悸知道事情急不得,只好先深吸一口氣,然後從儲物戒指中掏出一些吃食。
但還未等他拋出。
那道腐爛的聲音便猶如進攻的野獸一般朝他撲了上來.....
沈悸怕自己一出手這傢伙就得死,而且他也並不怎麼想觸碰,於是只好迅速拋下食物一個轉身離她遠遠的。
他拋出的是大概凡俗間三人份食物的量,那個怪人搶到食物後迅速警惕的蹲到一旁吃起來,唯恐沈悸和她爭搶。
不大一會的功夫,三人份的食物就被她迅速吃進肚中。
“咕嚕...咕嚕...”
吃完後的她安分了許多,但還是在喉嚨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威脅他快快離開這裡。
沈悸滿臉平靜的看着她。
“我來這裡是爲了放你出去。”
“人...好吃的人....哈哈哈,人真好吃....”
沈悸臉上依舊平靜,不顧她的話自顧自道。
“別演了,我知道你能聽懂我的話,我先來自我介紹一下——沈悸!”
那個怪人在聽到沈悸兩個字的時候明顯瞳孔一縮,但依然嘴裡唸叨着“人....活生生的人....”
兩人都自顧自的講着自己的話,這幅畫面一看上去還頗有些搞笑。
介紹完自己的身份和來意以後,沈悸終於停下了說話,一雙眼睛平靜的看着她。
怪人亦然,聽到沈悸停下了說話她也就閉口不言,而是也學着沈悸死死的盯着他。
兩人就這麼在這種一片森寒的地方對視着,一時間誰也不肯相讓。
良久,怪人先撐不住了。
這倒不是毅力問題,而是因爲沒了屍骸房屋的庇護,她單薄的身軀一時間有些受不住空氣中的陰寒。
水牢裡千年寒氣散發的陰寒之氣哪怕是她在這裡苦苦掙扎了數十年,依舊無法適應。
那些陰冷的寒氣進入她的體內,侵蝕了她的血她的肉,逼迫她不得不同類而食,更讓她變成了如今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苟活在這世間。
看她轉身就要重新爬入洞穴。
沈悸輕揉了揉鼻尖,思索片刻後最終還是決定放出大招。
“我想問的事和葉子蘇有關!”
葉子蘇!
“嗷嗚....”
顯然,葉子蘇這個名字顯然比沈悸這兩個字來的刺激要大。
眼眶迅速發紅,就連凸起的臃腫眼袋裡也是黑血翻涌,就如同來自地獄裡的食屍惡魔一般,猙獰、醜陋。
畢竟,就是那個名字的主人隨口下令將她們關入水牢,隨後數十年不得她們超生...每天猶如生活在地獄之中。
那一切一切的痛苦皆是因爲那個名字而起,她怎麼能不憤怒.....
一朝從天之驕子淪爲不人不鬼的怪物,她自認爲兩人之間的仇怨只在那一劍之間,可一劍歸一劍,如果想要報復大不了還她那一劍就是,何苦如此......
鋒利噁心的指甲不安的刨動着,嘴角也流露出兩根鋒利的獠牙。
這已經完全不像人了。
“我想問一些和葉子蘇有關的事!”
沈悸重複了一遍,隨後似乎又想到了些什麼,添加了一句道。
“我是她師父,但我和她有仇....她把我禁錮在這裡,我來問你就是想多獲得一些消息回頭好報復她....”
怪人仍舊兇惡的盯着他,但聽到沈悸的最後一句話,突然一笑。
嘴角咧起。
或許是太久沒有“笑”這個表情了,也或許是因爲她的血肉已經僵硬,反正那個笑容在沈悸看來怎麼看怎麼恐怖,畢竟她微微一笑的時候還牽動了臉上原本留下的一道傷口,嘴角頓時撕裂了一段....
“有仇?呵呵呵呵.....”
她低沉的笑聲在這個裝滿屍體的空間裡響起。
似乎在爲這一句話發笑。
“別扯...你們師徒間那點不論之情...哈哈哈...居然還以爲...瞞的很..好...還騙..我說...你們之間...有仇..哈哈哈!”
眼睛中閃爍着仇恨癲狂的光芒,幽幽的看着他。
“你想知道和她有關..的消息...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是什麼東西...你想知道..你..能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言語之間斷斷續續,似乎是一個人待的久了,就連講話也逐漸忘記,不過隨着慢慢和沈悸交談,言語間逐漸流利起來。
“我能帶你出去。”
“不夠!”
被毫不猶豫無情的拒絕,沈悸臉上表情不變,淡淡的看着她道。
“那你想要什麼條件,都可以提出來....”
“呵呵呵呵...”
低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在不大的空間中蔓延。
她癡癡笑道。
“不,我改主意了,我什麼條件都不要,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訴你....”
沈悸有些不解的看着她,隨後想到什麼說道,“我保證帶你出去以後會確保你的安全....”
“不了..”
但出乎意料的她還是拒絕。
隨後半伸出那張着白骨森然指甲的手摸上自己那已經半腐爛的腦袋,盯着沈悸似哭又似笑道,“你看我這樣子還敢出去見人嗎?怎麼敢....哈哈哈怎麼敢....”
沈悸也有些默然。
“抱歉!”
怪人滿眼仇恨的看着他。
“不用你在這假惺惺,在這種鬼地方被囚禁了數十年的人又不是你,你又沒品嚐過人肉的味道....你的肉也沒有腐爛,血液中更沒有那令人嘔吐的腐腥味....你不是我你也不會來帶替我...假惺惺的一句抱歉又有什麼用!”
“不過...”
她突然燦爛一笑,眼睛依舊死死的盯着他。
“你不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你不知道的嗎?我告訴你....畢竟不能留我一個人痛苦...不是嗎?”
沈悸也是冷靜下來。
對,當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要搞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爲什麼記憶會有一處小小的空缺.....
沉聲道,“當年發生了什麼,我的承諾依舊有效,我甚至還可以...治療你!”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動,但又很快被仇恨的光芒矇蔽,陰沉沉的扯了扯嘴角,隨後開口道。
“我也不知道你是對哪一段宗門發生的事沒有印象,不過沒關係.....”
擡起頭,舔了舔自己鋒利且白森森的獠牙,對着沈悸故意發出嫵媚的聲音道。
“沈長老,你看我...美嗎?啊哈哈哈哈哈....”
沈悸正在思索,聽到她的聲音下意識擡頭仔細去看。
蒼白且腐爛的頭顱,散發着白森森光芒的獠牙,牙齒縫中還殘留着一些暗紅色的血絲,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眼眶四周更是殘留着濃重的黑眼袋,黑色的眼袋垂下,裡面似乎流動着黑色的散發着腐臭味的黑血。
皮膚乾燥且處處開裂,整個人就如同一具腫脹的屍體,頭上更是周圍中心都已經完全掉落了頭髮,只有圍繞那個中心一圈才寥寥生長着幾根生存不易的髮絲...就像個沒有底的鳥巢....
沈悸頓時感覺喉嚨處泛起一陣噁心。
她平常狀態下還好,可一旦做出這副妖嬈的模樣.....簡直了!
看到沈悸的反應,她不僅沒有感到悲哀反而還十分快意的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漸漸停止,她這才慢慢停住嘲諷的看着他。
“要不是...呵,我這副鬼樣子難看吧,可你知不知道你的那個親親小弟子差點也變成我這副模樣,難看、腐爛.....不人不鬼的模樣!”
最後的幾句是她大聲吼出來的。
可以看出,她對自己此時不人不鬼的樣子還是十分嫌棄的。
沈悸心頭一揪,隨後飛快冷冷的看着她。
“你什麼意思?”
怪人滿意的看了他一眼,隨後自顧自道,“看來從這之前你就開始不知道了,也好...桀桀桀桀”
“沒什麼,只不過你那個弟子也被關入這個鬼地方過....”
即使沈悸心裡早有準備,但心裡還是不由一咯噔,咬牙切齒道,“你說什麼?”
“桀桀桀桀....別急,故事還長着呢,你聽我慢慢講......”
欣賞着沈悸臉上那焦急的神色,她滿意的笑了笑,隨後便不管不顧的坐下,自顧自道。
“我也不知道你這個師父怎麼當的要把她關押在山谷,反正當時老祖宗派人將她放了出來.....她後面消失了一段時間,我也不清楚,不過後來....”
沈悸一皺眉,心想她消失的那段時間應該就去了那處地宮。
“耐心點聽...”
似乎有些不滿沈悸的走神,怪人嘟囔了一下,但一想到下面即將到來的精彩的地方,她臉上又興奮起來。
“後來你的弟子回來了,被宗門管戒律的長老抓了起來,罪名則是傷害同門和勾結魔門...”
她毫不掩飾身上的惡意。
“你猜猜你的弟子到底有沒有殺人....”還不等沈悸回答,她就自顧自說出了答案。
“哈哈哈莫須有的事,不過可憐就可憐了那個弟子...被自己敬愛的師父親手殺死....真好真好,咦不對,那傢伙這樣一死好像還躲過了後面的事....算她運氣好。”
眼巴巴的看着沈悸,可沈悸臉上她絲毫看不見有一點點的弟子被冤枉後的憤怒。
不由有些失望。
但故事還在繼續。
“管戒律的那傢伙把她給抓了起來,呵呵呵....我們把她扔進了水牢....哈哈哈,想必當初她也不好受吧,該死,老子嚐了這種痛苦整整十年....”
精神又有些失常起來。
沈悸不動聲色的悄然握緊了手。
即使心裡清楚那時候的水牢不會是現在這副地獄般的模樣,可看了看四周.....
“你在爲你家弟子心痛嗎?”
怪人嘲諷似的看着他。
“她不值得可憐...真正可憐的是我們...我們什麼也沒做...只是輪流在她身上捅了一劍.....她就把我們都丟進了這個地獄十年啊...十年..”
沈悸冷冷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又突然的精神失常。
分不清是鼻涕還是眼淚的東西洶涌涌出塗滿了她的臉,讓本就噁心的身體讓人看去更加....
似乎是發泄夠了,她突然擡起頭,滿臉神秘的對着沈悸道,“你想知道我們是怎麼在她身上一劍劍割下她的肉的嗎?”
問完之後又有些沮喪的低頭。
“可惜了,那時候都沒有悄悄去撿一片她掉下的肉,否則就一定能知道那肉是不是香香了....”
“你下次帶我去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