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午時, 暖陽從窗戶裡透進來，林樾沐浴在一片金色中，微顫着睫毛睜眼。
他擡起手背擋住陽光, 旋即撐起自己的身子坐了起來。
頭有些痛, 林樾曲着一條長腿, 擰了擰眉心。
外面的鳥叫聲吵得人心煩, 他下了牀, 去浴室洗漱刷牙。
下樓時，吳嫂正在拖地。
“小樾，你醒了, 感覺怎麼樣？”
搭着扶手，林樾喉嚨乾澀, 聲音十分沙啞, “頭痛。”
“廚房煮了醒酒湯, 要不我給你盛一碗？”
他點頭，見吳嫂進了廚房, 便去桌上倒水喝。
一碗熱湯被端上桌，林樾飲盡後，扶着額頭休息。
昨晚醉前的一幕幕重新浮現在腦海裡，他問吳嫂，“我怎麼回來的？”
“不記得了嗎？你喝得不省人事, 幸好一位穿風衣格子裙的姑娘把你送回來, 否則你露宿街頭都有得信。”
“是不是叫周桐？”
“她沒介紹自個名字, 不過小樾, ”吳嫂忍不住坐到他身邊, 苦口婆心地道：“咱以後可不能亂喝酒，喝酒誤事, 你看你把人姑娘都親了。”
“我親她？”林樾有些意外。
“那可不。”吳嫂嗔怪道，“雖然只是親額頭，但畢竟男女有別，影響不好。”
林樾思索片刻，“後來如何？”
“人當然回家了。”
“她沒說什麼？”
“說啥？我看這姑娘還是不錯的，年紀應該比你大，顯穩重，沒有計較你酒後失禮。”
林樾掏出手機想給周桐打電話，見吳嫂盯着他，又道，“我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那就好，”吳嫂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表，“現在都十一點多，早餐就算了，我給你備午餐過來，清淡點的，可別餓壞了肚子。”
他點點頭，等人離開，立馬聯繫周桐。
可惜周桐正忙着，手機調成靜音，哪裡聽得到。
吳嫂盛了小米粥及幾道簡單配菜到他面前，“阿秀去外省參加什麼剪綵，昨天還特地打電話讓我這幾日好好照顧你。”
似乎想到什麼，林樾執筷的手微微一頓，拜託她道：“昨晚的事……不要告訴我媽。”
“行，你放心，咱不說。”吳嫂只當是誤會一場，自然不會去多這個嘴。
飯後，林樾又上了一趟樓。
他在衣帽間找到一套軍綠色衣服換上，剛出來就聽到手機響，立馬衝過去看了看，發現是齊柏奇，有點失望。
“林樾，有個好事找你。”
他這麼一說，林樾便知，是有求於他，“說吧。”
“最近我們院舉辦了個才藝作品比賽，你文章畫畫都不錯，怎麼樣，要不要牛刀小試一下？”
“我說不呢？”
“那豈不可惜，你一身本領不用多浪費啊，獎品豐厚你不在乎，但是將來在履歷上多添點東西總沒什麼壞處吧？”
他還不至於靠這點東西寫履歷，林樾聲線平淡道，“我考慮一下。”
掛斷電話後，他坐到牀沿，手上拿着手機，在通訊錄裡一直上上下下的翻，最後還是停在了周桐的名字上。
周桐……
分開四十多天，這個名字非但沒有從腦海裡消失，反而愈加清晰，清晰的中長秀髮，清晰的紅潤圓臉，清晰的明亮雙眸，觀之一眼，怦然心動，避之不看，卻又十分想念。
想她在想什麼，想她在做什麼，心裡關於她一切的一切，揮之不去……
林樾按了撥號鍵，仰躺在牀等她回覆。
周桐此刻在瓦濱沿海一艘船上反胃不止，穆風琴笑話她，“虧你還是海洋學科畢業的，居然會暈船！”
“不是我的原因。”船身猛地一晃，周桐抓住扶手，指着裡面操縱方向盤之人，“明明是他不會開。”
穆風琴回頭睨了一眼玻璃窗裡的佘楊波，癟着嘴道：“技術確實有夠爛的，還成天吹噓自己拿了證書，嘖嘖，不要臉。”
周桐口袋裡閃着光，穆風琴提醒道，“是不是有人打電話？”
海風呼嘯，周桐穩了穩自己的身子，掏出手機。
見是林樾，她猶豫幾瞬，嚥了咽口水，最後還是滑開接聽鍵。
“喂……”船身又一個猛晃，周桐整個人撞在扶手上，手機滑了出去，一下子掉進海里，她顧不得疼痛，俯身朝海里望去，“啊！”
見海面波浪翻涌，周桐悲痛地大叫出聲，“啊啊啊，我的手機！”
穆風琴急忙衝上去看了看，忍不住爆粗，“我靠，佘楊波這個賤人，他死定了！”
她氣沖沖地走進駕駛室，跟站在邊上的師傅道，“樑師傅，你不用慣着他了，剛纔被他那麼一鬧，我同事手機掉海里去了。”
“哈？你說周桐的手機掉海里？”佘楊波放開了操縱方向盤的手，樑師傅立即頂替上。
穆風琴把他叫到外面，“你看看，周桐被你氣成什麼樣。”周桐正抓着頭髮，表情崩潰。
佘楊波撓了撓頭，“我就是手癢玩會兒，沒想到會這樣。”
“玩什麼玩，現在玩出問題了吧，”穆風琴已經不興得搭理他，“反正那手機你看怎麼賠吧。”
“咳，”佘楊波尷尬地道，“最近手頭有點緊支不出錢，要不，你先借我點？”
“你你你……”穆風琴氣得手發抖，“你真是萬死不足以謝罪！”
這廂手機丟落在海里，那廂電話被掛斷，林樾立即就坐了起來。
他以爲周桐故意的，又撥了過去，連續幾次都因爲關機被拒後，反倒漸漸冷靜下來。
剛纔的通話裡，他聽到海風的聲音，今天是工作日，周桐沒在公司，要麼出差要麼請假。
昨晚看起來身體安然無恙，以周桐的性子，不會無緣無故請假，所以出差的可能性更大，而她剛入職，出差必定不會一個人。
林樾第一時間想到了穆風琴，於是通過微信給她發信息——“你好，請問，周桐是否和你一起出差？”
穆風琴正在船艙裡和佘楊波苦惱着怎麼安慰周桐，手機裡傳來一條微信，她點開看，詫異着挑眉——“是啊，周桐連這個都跟你說了？”
林樾垂眸，修長的手指又敲出了字——“她剛纔和我通話，突然失去音訊。”
穆風琴——“原來是你打的電話，我們在船上，桐桐的手機不小心掉海里了。”
林樾瞭然——“你們在哪？”
穆風琴直接把位置分享給了他，隨即壞笑着打出字——“怎麼樣，要不要過來？”
佘楊波湊上前，“和誰聊天這麼開心？”
“去去去，”穆風琴一把將他的頭擰過去，“忽悠個人來，別壞我好事。”
“琴姐，咱可不能以公謀私啊。”
“這還不都怪你？你把桐桐惹不高興了，我找個能讓她高興的人過來陪礙着你了？”
“沒有沒有，哪的話。”佘楊波嘿嘿一笑，“我就是關心一下。”
“上邊呆着去。”穆風琴一腳踢開他，轉頭繼續遊說林樾。
林樾盯着手機出神，又在房間裡徘徊了一輪，最後還是給齊柏奇打了電話。
“林樾，這麼快打電話給我，想通了？”齊柏奇期待着。
“嗯。”林樾倚在桌側，“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你說。”齊柏奇爽快地道：“我會竭盡所能。”
“我要請幾天假，這事你幫我解決。”
“請假？你去哪裡？”身爲班長，代人請假自然不算什麼難題。
“去瓦濱尋找靈感。”
齊柏奇贊同地道：“有想法，行，那你記得隨時保持通訊暢通。”
學校那邊解決好後，下午，林樾就開始收拾衣物。
提着行李箱從樓上下來，吳嫂一陣驚駭，“小樾，你要去哪？”
“瓦濱。”林樾同她解釋，“學校要舉辦個才藝作品賽，我去找找素材，你不必擔心。”
“阿秀知道嗎？”吳嫂跟在林樾後面，隨他出了門。
“我又不是小孩，不用事事和她報備。”進了車庫，林樾把東西放到後備箱，而後對她道：“你放心吧，我和朋友一起去的，兩三天就回來。”
吳嫂知道勸不住他，只好道：“那你路上要小心，有問題趕緊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
林樾鑽進車裡，駕着路虎一躍出門。
***
傍晚時分，瓦濱海邊的沙灘上，架起一座座燒烤架。
穆風琴和佘楊波坐在一塊看照片，“嗯，這個不錯。”
“這張拍得也還行。”
“還行嗎，我覺得有點醜。”
“你這是在質疑我的業務能力。”佘楊波無奈地道，“我好歹攝影專業的。”
“怎麼，專業的不能批評了？看看人家桐桐的作品，就很符合我們秋日暖洋的主題。”
“無心插柳柳成蔭啊，她連業餘的水準都算不上，就是心情down了，纔會拍出不一樣的東西。”
“行了，這還不是你害的。”穆風琴橫了他一眼，隨即聽到“叮咚”的微信聲，低頭去看……
周桐躺在一塊紫色方格的戶外墊上，側臥着身，一隻手撐起腦袋，看落日西沉，華燈初上，心境也跟着起起落落。
四五千買的手機就這樣落入海底，錢沒賺幾個，丟東西倒是挺勤快，回去還不知怎麼捱罵。
她就是倒黴，從小到大都不例外。
有人推了推她，周桐閉上眼。
以爲是佘楊波他們，氣還沒過，自然佯裝不理。
又被推了幾下，她繼續巍然不動，最後覺察到有什麼東西在面前晃着，睜開眼一看，居然是丟失的同款手機。
周桐心中喜不自勝，認定他們良心發現賠償自己來着，但面上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於是剋制住情緒，緩緩擡了手，假模假樣地接過來，坐起轉身時看清來人，“咳……”她一口氣噎在喉嚨裡，屁股往後挪了挪，“林，林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