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通知你家裡人過來？”在醫院等待之際, 周桐問程卿。
“家裡沒人。”程卿說了這句，周桐便不敢多問，生怕自己言辭不妥傷害到人家。
過了會兒, 程卿忍不住開口, “你和林樾……”她似乎有所猶豫, 頓了頓, 復又繼續道：“你們要去哪裡？”
“林樾下午有課要一起過去, ”周桐斟酌着自己的答案，“剛纔我們是想先去吃飯。”她和林樾的關係，程卿若是不問, 她自然不好提。
“很抱歉，耽誤你們吃飯了。”程卿的語氣有些頹然。
“沒事, 舉手之勞而已, 對了, ”周桐看着她道：“冒昧問一下，剛纔那個男的是誰？”
“一個不太熟的同學。”程卿顯然不想多談, 周桐哦了一聲也不再追問。
兩人默了默，須臾，林樾取藥回來。
醫生給程卿做了個簡單的檢查，確定沒什麼大礙就開始處理她的傷處，原本纖細秀氣的腳踝霎時間就被塗上藥酒, 用白色繃帶纏成厚厚的一圈。
出去時因爲不能有大動作, 林樾只能揹着她下樓, 周桐在一邊給她提包和鞋, 路過人多的地方周遭目光全落在他們兩人身上, 自己臉面便有些掛不住。
“能送我回家嗎？”程卿在林樾的背上問，周桐不是很能理解, 既然做到了這個份上，自然是不會丟下她一個人，送佛送到西，不用問，他們都會這麼做的。
果然，林樾點了點頭，“可以。”
程卿的家是在市中心一新開發的小區，臨近醫院和商場，地理位置極好。
車到那裡後，他們乘電梯直上十二樓，程卿用鑰匙開了門，一進屋，迎面撲來一股清新獨特的香味，周桐忍不住吸了吸，隨後道：“你家真香。”
林樾把程卿放在沙發上，程卿解釋道：“我姐開花店，對家裡的盆栽會上點心。”
周桐瞭然地點頭，他們家花植獨特，穿插放置在傢俱上，佈置得相當優雅，除了某些細節和香味，大體上和林樾家的風格有些相像。
林樾似乎也發現了這點，目光不由得在大廳裡遊離。
“走吧。”林樾回過神，看了看時間，都已經快兩點。
“等一下。”程卿把他們叫住，“你們不是還沒吃飯？正好我家冰箱裡有點東西，你們要不要簡單煮點，吃了再走？”
周桐聽得出她留人的意思，於是視線瞟向林樾，林樾倒拒絕得乾脆，“不用了，我還有課。”
他這麼一說，程卿自然找不到藉口再挽留，眼睜睜看着他們出門，最後又一隻腳跳到窗戶口遙遙朝下望去，見林樾和周桐雙雙上了車，車子緩緩離去，心中不由得發酸，酸到有些疼痛。
林樾和周桐來不及吃午飯，於是就近買了麪包和水充飢，緊趕慢趕，愣是在上課響鈴的最後一分一秒衝到了學校。
教室前面的位置都被佔滿，他們只能坐在最後幾排。
暌違四年多，周桐工作以來第一次回到學校課堂，面對講臺上老師的滔滔不絕和座位上學生們年輕的面容，心中不由感慨，還是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好。
當然，豔羨只是一時，沒多久她就聽得昏昏欲睡了。
大概是中午來來去去折騰得有些累，那眼皮是怎麼也撐不開，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後暖陽照過來，周桐身上像裹了一層金黃色的蠟，包得她舒舒服服。
正夢遊九霄之際，迷迷糊糊聽到有呼喊聲，周桐勉強睜開眼，便見全班的目光都落至她身上，一個激靈，立刻清醒了□□分。
“怎，怎麼啦？”周桐湊到林樾身邊，不明就裡地問。
林樾正欲提醒她，講臺上的老師往這邊喊了：“那位女同學，就靠近窗戶的那位，既然醒了，就起來回答下這個問題。”
周桐見投影幕上現出一道選擇題，便猶猶豫豫地起身。
坐在不遠處位置的齊柏奇小小驚訝了一下，他給林樾擠眉弄眼企圖搞清狀況，林樾卻不怎麼有空搭理他。
“題目看好嘍，選哪個答案？”
林樾握拳掩住嘴巴，在旁邊低聲提醒她：“C。”
“C……”周桐回覆。
“說說爲什麼？”那老師揹着手，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f(x)在區間[a，b]上連續……則f(x)在區間[a，b]上可積……而f(x)在區間[a，b]上可積……則f(x)在區間[a，b]上未必連續……”不待旁人提醒，周桐倒自己斷斷續續地回答了，林樾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不錯。”那老師表揚了一句，隨即翻過PPT，指着另一道題目道：“這道證明題你上來解一下。”
“啊？”
“啊什麼啊？不會嗎？”
“嗯。”周桐誠實地點了點頭。
老師搖頭嘆氣，“那你叫個人來幫你。”
周桐當即拍了拍林樾的肩，林樾站立起來，聲音清朗：“我幫她。”因爲個子高相貌出衆顯得矚目，加之課堂上有不少和他同班的學生，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爲什麼幫她？”老師突然發問。
全班人都望着他們，林樾偏頭與周桐對視，從她眼裡看到了緊張和尷尬，不由得輕聲答道：“是我女朋友，自然要幫她……”
“因，因爲什麼？”老師似乎沒聽清，又問了一遍，底下一羣學生起鬨：“老師，人家是情侶啦。”
老師恍然大悟，立馬邀他上來，“行行行，就讓你幫她。”大概是在課堂上很少遇到這種事，他笑得眼角皺紋都出來了。
周桐目送林樾的長腿一步步邁上臺，老師沒有發話，她也不好意思坐下，光杵在那看林樾解題，臉燒得一陣紅過一陣，這般年紀冒充學生欺騙老師，粗俗一點講，就不要臉。
林樾刷刷幾下就把題解了，他下來時，全班學生激烈鼓掌，有幾個女生交頭接耳地偷瞄他，老師顯然也很滿意，畢竟活躍了氣氛，於是心情大好地讓他們坐下。
“謝謝你啊。”周桐低頭悄悄對他道。
林樾看了她一眼，莞爾一笑，“我帶你過來的，當然要負責到底。”
頭次聽到有人說要對她負責到底，雖然這個負責跟那個負責不一樣，但周桐聽着，心裡仍然起了微妙的變化。正暗自歡喜時，突然發現林樾的手伸過來覆蓋住了她的，便不由擡頭與他對望，林樾試探着問：“介意嗎？”周桐搖了搖頭，眼裡的歡喜簡直要溢出來一般。
下課後，齊柏奇立馬把位置挪到林樾後面，他擡手拍上林樾的肩，“林樾，你厲害啊，什麼時候交往的事我居然不知道。”見周桐望向他，他點頭微微一笑示了個好，林樾轉過半個身來，他劈頭蓋臉地道：“真是不夠意思，藏得這麼深，讓我這個班長當得十分不稱職。”
“班長的職責是管那麼多私事嗎？”
“這哪是私事，這是班事！”他放眼望到偌大教室，“你看看，有多少人在盯着你，畢竟你這張臉受歡迎，大家關心你的感情問題也很正常嘛。”他用手背拍了拍林樾的胸膛，“以後這種事不要搞突擊，提前介紹一下女朋友好叫大家有個心理準備不是很好。”
林樾聽着臉上有些不悅，“再說這種話我會翻臉。”
齊柏奇大概也發覺自己這玩笑開得過火了，見周桐在邊上聽着，便對她呵呵一笑：“你看他一點都不懂幽默，不過你們交往，我打心底裡恭喜你們啊。”
周桐微微笑着，眼底那份尷尬卻怎麼也藏不住，什麼叫以後這種事，好像他們的感情註定不會長久，林樾還要開啓下一段戀情一般，齊柏奇身爲學生可能沒有意識到，但周桐聽着，卻是不太舒服。
連續一下午的課，就這麼艱難地熬過去了，外面的天已經轉陰。
兩人走出教室時，濛濛細雨開始從天而降，教學樓入口的學生們或打電話找人救援或擠到別的傘下離開，林樾對周桐道：“你在這邊等，我去把車開過來。”
周桐正仰頭望着外面飄落的雨絲，聽到林樾說話，這才嗯了一聲，林樾單手遮着頭頂，長腿邁下臺階跑出去，他個子高大，背影挺拔，在撐傘的人羣中顯得十分惹眼。
大概下午的課太有催眠性，周桐腦袋渾渾噩噩，林樾還沒跑出視線，她就踏出腳跟了上去。
林樾的車停在教學樓入口百米之處，他纔剛上車就見周桐從副駕駛座開了車門坐進來。
“你怎麼跟過來了，不是讓你在門口那邊等我嗎？”
周桐抽了兩張紙忙於擦拭身上的水漬，忽而聽到林樾問，擡頭看了看他，“我……”她啞了半天，最後道：“我就是看你一個人淋着雨跑……所以跟着跑了。”
林樾怔愣着望住她。
周桐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吧，太蠢了，我也覺得好蠢。”
“不會。”林樾回過頭來，把車開離教學區，視線落在前方，喃喃着道：“一點也不。”
周桐沒聽清，轉而問道：“晚飯吃什麼？”不待他回答，又馬上衝口而出：“吃西餐吧？”她還念念不忘這第一次約會的浪漫之餐。
“好。”林樾答得十分溫柔，讓周桐恍惚覺得，年齡之差也不是那麼重要。
不過很遺憾，車子沒開出多遠，周桐接到家裡父親打來的電話，說是母親燉湯時燙傷了手，要她立馬回去。
林樾想提供點幫助，周桐卻拒絕了，目前的狀況還是不能給父母太多刺激，只在家門口她就讓林樾把自己放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