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回到家中時, 樑秀正從樓上下來,她穿着素色綢緞睡衣,秀手掩嘴打了個哈欠。
“回來了。”
“嗯。”
吳嫂端上飯菜, 樑秀擺了擺手招呼林樾過去。
兩人坐到飯桌上。
樑秀給兒子夾了道菜, “考研的事怎麼樣?”
“沒什麼問題。”
“考上了是不是就在那邊住?”
林樾點頭。
“房子找好了嗎?”
林樾繼續點頭。
樑秀盯着他, “就沒什麼想和媽說的?”
“有。”林樾目光迎上去。
兩人對視了會兒, 林樾開口, “我找到周桐了。”
樑秀抓着筷子的手指一顫,視線避開他,望向別處, “那又如何?”
“兩年前我和你說過,找到她我就和她結婚, 你知道的……”他追着樑秀的目光, “我說到做到。”
“你還是要跟我對着幹。”樑秀放下筷子, “這頓飯吃不下去了。”她拿紙巾擦了擦嘴,起身推開椅子準備離開。
“我已經成年了, 也過了法定婚齡,婚事我可以自己做主。”林樾擡頭,“但是我仍舊向你交代,是因爲我尊重你。”
“如果你真的尊重我,這件事你連提都不應該提。”樑秀走過他身邊。
林樾捏了捏眉心, 靠在椅背上, 稍稍提高了音量, “爸說, 他支持我的一切決定。”
樑秀腳下的步子滯了滯, 林樾背對着她道:“爸會和我去見對方的家長。”
“不許去找他!”樑秀回過頭,“他沒資格做這些事。”
“他沒資格, 難道只能你有嗎?”林樾站起來,面對她,“我需要的是能夠尊重我決定的父母,而不是否定我另一半的父母。”
“我是你媽媽,你沒聽過一句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姻大事必須經過我同意。”
“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我經過爸的同意也沒什麼不對。”
“他同意的不作數。”
“你沒資格否決他。”
“林樾!”
林樾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執起筷子夾菜,吳嫂聽到聲音吵吵嚷嚷地,從廚房跑了出來,“怎麼了?怎麼吵起來了?”
“沒事。”樑秀平息呼吸,擺了擺手,“你去忙你的。”
聽她如此,吳嫂只好重新回廚房。
樑秀走回去,拉了把椅子坐下,“你非如此不可?”
林樾頷首,“兩年前我就說過,你當時可沒有異議。”
“那是我當時……”樑秀話到嘴邊又生生嚥下了。
“當時沒想過我能堅持這麼久?”
樑秀盯着他沒說話,相當於是默認了。
“媽,你信不信,我能堅持更久。”林樾放下筷子,起了身,“還是那句,你不去我讓爸去。”
“等下。”樑秀把他叫住,“你爸不能去,這件事只能我替你出面。”
“我要提醒您一句,周桐的父母對我有點意見,你如果忍受不了會當場鬧掰,就不必參與了。”
“什麼叫對你有點意見?對你有什麼意見?小樾,你這不是在侮辱你自己,你這是在侮辱你媽,我的兒子能讓他們有什麼意見?”
“我不是人民幣能讓每個人都喜歡,所以你到時候如果也是這種態度,只會給我增加負擔。”
樑秀蹙了眉,忍了忍,她直起身子,挺了挺腰板,“那就看看媽會不會成爲你的負擔。”她正視林樾,“你是媽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我絕不信誰還能在你身上挑出什麼缺點。”說完,帶着一臉驕矜上樓去。
林樾望着她的背影,怔了怔,隨即如釋負重地,嘴角泛起一抹笑。
——
冰雲的治療取得了一些成效,周桐和父母談過這事,決定把冰雲和她的孩子接到富州一起生活,冰雲沒有反對,到富州安置不久後,終於迎來了周桐自己的問題。
那天,周桐一家正在客廳看電視。
門鈴響了一聲,陳花踢着周正兵的腿讓他去開門,周桐卻自告奮勇地道:“我去我去。”
她迅速跑到門口,擰開保險,一打開門,果然見林樾帶着他的母親站在門外。
林樾穿着一套稍顯正式的西褲襯衫,樑秀提了提掛包,一雙美目左右顧盼。
周桐與林樾對視了一眼,撫了撫胸口那顆緊張的心,朗聲大喊:“媽,有客人。”
陳花和周正兵聽到聲音,往玄關望去,見到林樾和一個優雅美麗的女子,雙雙起了身。
“爸,媽……”周桐把他們引進來,對父母使了使眼色,“客人。”
“叔叔阿姨,我是林樾。”林樾把手裡的一籃水果遞給周桐,正要開口介紹母親時,樑秀搶過他的話,“你們好,我是林樾的媽媽,樑秀。”
“哦,哦……”周正兵率先做出反應,去客桌拉了兩把椅子出來,“坐,坐。”
樑秀款款過去,壓着裙角坐下。
周桐忙前忙後地倒茶,周正兵拉了拉陳花的手,讓她給點反應,陳花這纔回神,坐到樑秀對面,尬笑了半天,詫異地道:“請問,來我家是不是有什麼事?”
“媽,我和林樾,我們……”周桐嘴裡的話醞釀良久吐不出來。
“我們想領證。”林樾走過去,拉起她的手,對他們道:“叔叔阿姨,我們要結婚。”
陳花的臉色立馬變了變,周正兵見狀,趕緊開口,“這個年紀是該談婚論嫁,不過,你們太突然了,也不事先打個招呼。”
“咳,”樑秀咳嗽了一聲,“我就是來跟你們打這聲招呼的。”
陳花注視着她,“樑女士,你應該知道他們差了多少歲吧?”
“也就八九歲。”樑秀兩手疊交放在膝蓋上,“我知道。”
“也就八九歲?”陳花冷笑出聲,“說得輕巧,你兒子自然還年輕,但是我女兒可耽誤不起,將來若是分開了找誰後悔去。”
“那你知道他們將來什麼時候分開?”樑秀眸子變得犀利,“或者你知道怎麼讓他們現在就分開?”
“媽。”林樾喚了一聲,似乎在提醒她注意分寸。
樑秀豎手止住他,繼續盯着陳花。
陳花心一虛,別開視線,“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不如就走走看,他們這麼耗着下去,耽誤的只會是你女兒的時間。”
陳花想了想,似乎找不出什麼邏輯漏洞,周正兵聽着覺得有理,又感受到女兒在底下扯他的衣角,於是道:“花,親家說得不無道理。”
“親什麼家。”陳花瞪了他一眼,“八字都沒一撇的事。”
“行行行。”周正兵扭頭嘆了一口氣,隨即見女兒朝他使眼色求助,於是拍了拍陳花的肩,弓着身在她耳邊道:“我們去那邊談一下。”
“談什麼?”陳花奇怪地看着他,周正兵一個勁讓她起身,同時對樑秀道:“對不起,你先喝茶,我們有點事私聊一下。”
樑秀抿了一口茶,點點頭。
見父母往陽臺去,周桐趕緊衝去老爸的房間,把他珍藏的西湖龍井取了出來,用熱水泡上,給樑秀和林樾一人倒了一杯,笑嘻嘻地道:“喝。”
樑秀掀起眼皮瞄了她一眼,又轉眼瞥向林樾,發覺他在笑,那種微微的淡淡的,發自內心的喜卻刻意憋着的笑,讓人心中似乎也暖了起來。
陽臺上。
“你看冰雲和我們家桐桐一個歲數的同學,現在孩子都那麼大了,我們成天逼着桐桐相親相親,到最後還是帶那個男孩回來,與其這麼耗着時間,不如就按照她的心意走一次,將來有什麼問題將來再想辦法解決吧。”
“婚姻大事,將來再解決來得及嗎你?”
“又不是什麼生死問題,任何時候都來得及,你難道希望她耗着耗着變成一個老姑娘就是解決問題啊?”
“別危言聳聽。”陳花插着腰,背過身不想面對他。
周正兵繞到她面前,“我還真沒有危言聳聽,就我們單位有個女司機,年輕的時候也是因爲父母不同意和男朋友的事,結果熬到四十多歲了也沒成家,現在想讓她隨便找一個她都不想找了。”
陳花仰天唉聲長嘆,周正兵一鼓作氣道:“看那小子沒,條靚盤順,以後咱們外孫外孫女基因槓槓的,過了這村沒這店,你可不能再猶豫。”
“行了行了你,我又沒說不同意,我這不是在想怎麼給桐桐爭取些好條件嗎?你以爲都像你這麼當父母,看見長得好的,就恨不得把女兒推出去。”
“好好,你比我想得深遠,但你得明白,凡事適可而止,咱們不能把人嚇跑嘍。”
“我自有分寸。”
他們進屋,回到桌上。
周正兵聞了聞味,不太對勁,倒了一口茶,品了品,發現正是他高價收藏準備送給老魏當禮物的西湖龍井,心,那個滴血啊,於是睨了女兒一眼,心中暗歎,女大不中留。
“這樣,想要領證想要結婚,我們也不覺得它是個壞事。但話說在前頭,我們家是有個條件的。”
“什麼條件?”
陳花調了調坐姿,緩和一下有些緊張的情緒,“開門見山吧,以後生第二胎戶口落到我們家這邊,也就是孩子必須姓周。”
“不行。”樑秀斬釘截鐵地拒絕,“你們這樣會讓孩子在心裡產生隔閡。”
“你難不成心理學畢業的,你說隔閡就隔閡啊?我們都把閨女嫁出去了,要一個孩子能怎麼樣?”
“你自私我管不住,但我必須保證我的孫子孫女是在一個絕對和睦同等的環境下成長。”
“誰自私了?你才自私吧,霸佔兩個孩子。”
“麻煩你注意措詞!”
兩人急赤白臉地快要吵起來,周桐見狀,趕緊和周正兵把陳花攔下,林樾也安撫了樑秀,對她道:“媽,這個問題我們之前探討過,孩子的心理成長問題與姓氏無關,主要在於父母給予的愛,你難道對自己的兒子連這點信心都沒有嗎?”
樑秀飲了一口茶,靜下心來,“好,姓氏問題我可以妥協,但我的要求是讓孩子在一塊成長,不能把他們分開。”
陳花還想開口說點什麼時,周正兵趕緊搶先答應下來,“可以可以。”他小聲對陳花道:“可以了,咱們不是說過適可而止嗎?”
“行吧行吧。”陳花擺擺手。
接下來討論的就是些瑣事……
周桐和林樾都鬆了一口氣,兩人相視而望,笑意蔓上眼角,忍不住挪到一塊,偷偷在底下交握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