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謙整個人,好像也隨着莫離死去了,飛飛最後見到他時,他站在莫離的墓前,身子又瘦又長,一身雪白的長袍,雙手縮在袖中,面‘色’蒼白,白得已幾乎如冰一般變得透明瞭。[e]
飛飛什麼話都沒有說,現在說什麼,都顯得太虛了。
人生太無常!
自那天起,飛飛就再也沒見過御謙了。
雨,密密地斜織着,像一張大網,將大地籠罩起來。
夜,格外的黑,她伏在窗臺,出神地望着黑夜的雨。
“媽媽,我的玩具車壞了。”
慕榮喊了一聲,喚回了飛飛的思緒,她不知道,他是何時進來的。
她回過頭,燈光下,慕榮正披着衣服,豎着衣領,站在她面前,他手裡拿着一輛吉‘色’的玩具車,還有脫落的車輪子。
她記得,那是御謙和莫離給慕榮買的,原來莫離早就知道慕榮是御謙的孩子,但莫離對慕榮仍是那麼愛惜,是愛屋及烏吧,可見莫離對御謙的愛,深入骨子裡。
見母親不說話,慕榮扯了扯母親的衣袖:“媽,你明天給我重新買一個好不好?”
飛飛從他手裡拿過玩具車和輪子,將中軸取下,將輪子裝上,再把中軸裝回去,淡淡地說:“還可以玩的。”
“謝謝媽媽。”慕榮擺‘弄’車子看了看,高興地笑了。
“快去睡吧。”她憐惜地看了一眼兒子。
慕榮點頭,走出去,突然又停下來,轉過身:“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謙叔叔家裡玩?”
飛飛愣了一下,輕輕地搖頭:“等你讀書考了一百分,謙叔叔就會來看你了。”
“那太好了,這個學期我一定要拿一百分。”說着,蹦蹦跳跳地出‘門’去了。
屋檐上淅瀝的雨聲敲碎了夜‘色’,圍牆外的街燈聳立在雨霧裡,孤獨的亮着昏茫的光線。
她倚着窗子,靜靜的傾聽,雨聲,雨聲,雨聲!那樣單調而落寞。
……
第二天早上,飛飛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窗前,伏在窗臺上,窗外的雨停了,被雨洗過的天空,碧藍碧藍。
她的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風褸,她站起來,慵懶地伸伸腰,目光落在桌上,不知何時,上面靜靜地躺着一張唱片,是全新的。
她柳眉輕犟,是誰到這屋裡來過?
她奔出屋去,身上的風褸隨風而落她也無知覺,宋世傑正在樓下看報,她問:“乾爹,誰來過?”
宋世傑擡起頭來:“小瑾來過,你沒看見她嗎?”
飛飛“噢”了一聲,將唱片的包裝拆開,打開留聲機,將唱片放進去,看着它轉動。
音樂緩緩流出,琴聲咚咚,一把金屬般質地的嗓音響起:‘春’‘花’秋月何時了,往時知多少……
啊,是《虞美人》!是御謙的聲音。
他答應她的,他沒忘。
飛飛靜靜地站在那裡,腦子裡是麻痹的,像被釘死在那兒一般,一動也不動的佇立着。
當音樂緩緩停下後,宋世傑凝着飛飛,他的臉‘色’蒼白沉肅,他點燃一根菸,‘抽’了口煙才說:“飛飛,你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你不找他,他也不找你。”
飛飛搖頭:“乾爹,不說這事好嗎?”
他靜靜地說:“爲什麼不說呢?我雖然老了,可還沒糊塗,你跟御謙是真心相愛的,爲什麼不可以在一起?”
“我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只要知道他活得好好的就夠了,他們經歷了那麼多,都已經不再年輕了,以前有的**,都化作了淡淡的祝福。
平淡,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宋世傑目光掃過飛飛的臉說:“你不在乎,可慕榮呢,他還這麼小,他需要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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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飛幽幽說:“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就算沒有爸爸,他也可以活得很好。他不是沒有爸爸,他的爸爸只是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回來。”
她的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宋世傑愣住了,任手裡的雪茄在燃,煙霧瀰漫。
飛飛緩緩地轉過頭去,只見慕榮站在廚房‘門’口,淚流滿面地瞪着她,她的心漏了半拍,不知所措。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你們騙我!”慕榮怒吼一聲,奪‘門’而出。
飛飛連忙追出去,從後面抱住他:“慕榮,慕榮……”
“媽媽是騙子,都是騙子……”御謙掙扎着,但飛飛的力氣遠比他大,他掙不脫,在她的手臂上狠狠地噬了一口,然後瞧大‘門’外奔去。
“慕榮!”飛飛一邊喊一邊追。
宋世傑將手裡的雪茄‘弄’熄,拿起鎖匙出屋,上了車。
慕榮拼命地往前奔跑,飛飛穿着旗袍和高跟鞋,跑得氣喘喘也追不上,宋世傑開車緩停在她身邊對她喊道:“你回去吧,讓他消消氣,我一定會把他平安帶回來。”
“快去。”飛飛扶着一條燈柱直喘氣。
慕榮即便怪她,也是應該的,若換着是她,也是不能忍受的。
天空遮滿了灰灰‘蒙’‘蒙’的雲,北風有些蒼涼,恐怕這天還得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