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震東的咳病發作起來,咳得氣都喘不過來,華倫建議他不能再‘抽’雪茄,並要在醫院觀察幾天。
爲了自己的身體,沈震東唯有聽醫生的,把家業分別‘交’給幾個兒子代管。
經過幾天的休養,他身體恢復得很快,他擔心那盤生意,一再要求出院,但華倫都以他是病人爲名,將他留在醫院裡。
下過一場雨後,天氣涼了下來,天空‘陰’暗晦澀,烏沉沉的雲壓在半天裡,低得彷彿隨時要塌下來。
沈震東在走廊了轉悠了一陣,在‘花’院的一張‘露’椅上,看見有一張報紙攤開鋪在那裡,於是隨手拿起報紙,向‘露’椅上拂拭了灰塵,正待要坐下去,忽見那報紙上所登頭條,套着紅‘色’的標題印刷,格外醒目,那一行字清清楚楚地映入眼簾中來:
“美萊不爭自敗,沈家‘女’兒投靠宋世傑做情‘婦’”,下面半張報紙大的宋世傑與沈飛飛的親密照片,再下面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篇寫宋世傑生日盛況……
他只覺得報紙上的字一個個都似浮動起來,耳中惟有尖銳的嘯音,像是無數的聲音衝撞進來,又像是成千上萬只的黑鳥扇動着雙翼向他直直地衝過來,四面都只剩了氣流噝噝的迴音。
報紙從指尖滑落了下去,他的‘腿’也像是突然失了知覺,只曉得木頭一樣地釘在那裡,他緊緊攥着一樣東西,那東西深深地硌到手心裡,手心裡這一絲疼痛終於喚醒他。
他彷彿噩夢醒來一樣心悸,心像是被‘抽’緊一樣,只是一縮一縮,他猛咳起來,他彎下腰去,體內最深處‘抽’搐着劇痛,她的手無力地垂下去。
這竟然不是噩夢,而是真的,他竟然沒有半分力氣挪動雙‘腿’,這一切竟是真的。
華倫遠遠地看着他又咳了,三步並兩的趕上去:“沈伯父,你怎麼了?”
沈震東猛地推開他,指着那地下的報紙,目光浮着一層薄冰,散發出森冷的寒意:“這就是你讓我一直住院的理由吧?”
華倫一眼瞥見地上扔的報紙,心不由一緊,見事情敗‘露’,賠笑說:“快要下雨了,我扶你回去吧。”
“滾開!”沈震樂再次推開他,大步朝醫院‘門’口奔去。
不!他一世的基業,不可能輸給一個外來人!宋世傑算什麼,在他眼裡,只不是一條不足以爲患,閒事拿來耍耍的小貓罷了。
沈震東滿是自信,可是當他看到滿是赤字的帳簿時,頓時頭暈目眩。
不!他不信!
“不可能……”之前生意再怎麼慘,也不至於這樣。
他纔在醫院住了幾天,要是他雙腳一蹬,真不知道沈家的基業能維持幾天。
“怎麼會這樣?赤字?虧損?這是怎麼回事?”沈震東瞪向一旁的沈斌,不敢相信地吼着。
沈斌垂着頭,乖得像個小孩,在老爸的瞪視下,艱難地開口:“這幾天,客人都到大榮華去了。”
“‘混’賬,歌劇院、酒樓、布莊……所有的業績加起來,都沒有以前的一半,一個個的……你叫我怎麼放心把家業‘交’給你們打理?”沈震東只感動腦裡的血氣直往上衝,快要爆炸了。
沈斌怯怯地看他一眼,說:“爸,你別生氣,你的病……”
“我的病都是給你們氣出來的。”沈震東一隻手揪緊‘胸’前的衣服,他的心在泣血啊。
沈斌嘴‘脣’咬得發痛,他知道爸爸在生氣,也在難過,爸爸的聲音是沙啞的,目光是哀傷沉痛的,他是在對他的子‘女’失望。
“宋世傑這個王八蛋!”竟然使出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段,可恨!
沈震東氣憤地往桌面一掃,桌上的東西全都凌‘亂’地散落地下,大吼一聲,大步走了出去。
“爸,你要去哪?”沈斌趕緊追出去。
“做你的事去!”沈震東又瞧他怒吼一聲,沈斌嚇得不敢再多說一句。
……
幾天了,御謙沒有來找過她,就連電話也沒有一個,莫離的心裡有說不出的空虛,過去,有錢總能令她快樂,但現在,望着那大洋,那銀票,還有沈震東叫人送來的首飾,她心裡只覺得難受。
她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有了錢就有了一切,沒有錢就會失去一切。
她新買了一個保險箱,將所有值錢的東西都鎖起來,一打開,便能聞到一股金屬的味兒,她就是喜歡聞那味兒。
燈下閃着亮光的水鑽、銀釵、鳳托子、珍珠耳墜子,這些在她看來都是價值不菲,但對沈震東來說實在不算什麼。
她將保險箱裡所有的東西都倒在□□,拿起一個大洋,放到嘴裡咬了一下,好硬。
有了這些錢,她和御謙以後就可以結婚,過上幸福的生活。若御謙真的喜歡拍電影,那她就離開沈震嶽,跟着御謙拍電影,她有了錢,想做什麼不行。
她要給御謙做包裝,做宣傳,要他成爲全上海,不,全國最耀眼的明星。想到她和御謙站在臺上受萬衆矚目的情形,她不由得傻笑起來。
她將大洋一個接一個地放進錢箱裡,嘴裡念着數:“一、二、三……”
“莫離,外面有位小馬先生找你。”莫媽媽見房‘門’沒有鎖,便推‘門’進來了。
“小馬?”莫離沉‘吟’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些什麼,又說:“我馬上來。”然後把東西掃進保險箱裡,關上‘門’出去。
小馬,莫離見過的,就是沈震東身邊的助手。小馬見到莫離,恭敬地鞠了個躬說:“紅玫瑰小姐,沈先生在樓下等你。”
莫離對他點點頭,對身後的母親說:“媽,我出出去,很快就回來。”
她走在前面,小馬走在後面,黑‘色’的洋車就停在小巷子裡,小馬替莫離拉開車‘門’,低聲說:“小姐,請。”
莫離上了車,車坐很豪華很舒適,沈震東轉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說:“開車。”
“去哪裡?”莫離本能地問。
老實說,她很不喜歡沈震東,甚至有點怕他,他太狡猾了,另一點,是她心虛,畢竟她跟沈震東在外面是賓主關係,走得太密切,難免引人猜想。
她想忘掉那晚所發生的事,但那只是自欺欺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