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8歲即位,曹芳就沒有做過一天真正的皇帝,先是曹爽、後是司馬懿、再是司馬師,他除了衣食住行這些虛的東西以外,哪點兒還像個皇帝?曹芳已經漸漸明白,自己當年是被司馬懿一家給黑了,只有再反過來黑了司馬家,才能真正做個皇帝。但因爲沒有什麼實權,曹芳暫時只能對司馬師採取忍讓態度。
大家都在儘量迴避着一個問題:曹魏帝國現在到底是誰說了算?
在這種表面上相安無事的狀態下,時間的巨輪已經推進到了公元254年,司馬師掌權已經到了第四個年頭上。而我們的主人公司馬炎,已經幸福的長成了18的大小夥子。
在這將近三年的時間裡,可憐的司馬師卻是沒有睡過一天安穩覺,因爲他的神經無時無刻不在全力緊繃着。司馬師深深的知道,首席重臣和第一叛臣之間,只有那薄薄的一層距離而已,如果有一點點的差錯,有一點點的情報沒有打聽出來,司馬家族就很有可能不會再看到明天的太陽。
所以司馬師只能拼命的去派出眼線監視別人,上到皇帝、下到百官,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有人報告給司馬師。通過近幾年來源源不斷的情報彙總分析,司馬師漸漸的發現有些人的危險性,已經越來越大。
被司馬師列入重點監控對象的人,有天下聞名的名士首領夏侯玄、當朝的國丈張緝、中書令(皇帝辦公室主任)李豐,還有一個,就是當今的曹魏帝國天子曹芳。
自從曹爽被殺之後,夏侯玄就被司馬懿調回中央,擔任了沒有實權的太常(祭祀部長),在曹爽一黨的核心成員中,他是唯一一個倖免於難的人。夏侯玄能活命的原因有很多,首先,他是皇親國戚,曹魏帝國的法律有規定,除了謀反大罪,其他的罪在理論上都可以赦免;第二,他是全國聞名的名士,在那個年代,名士的社會力量是無窮的,無端殘害名士,是要付出慘痛代價的;最後也是最關鍵的,司馬懿政變的時候,打得是爲曹魏帝國謀求生機的旗號,夏侯玄是曹爽一黨,卻沒有參與曹爽的惡政,司馬懿就沒有足夠的理由和時間找茬兒幹掉他,只能把這個隱患留給兒子司馬師去解決。
但是政治上的失敗,並沒有讓夏侯玄的名望有絲毫減損,在那個年代,政治上的失敗並不意味着一個名士人生的失敗,相反,悲劇英雄夏侯玄的威望越來越高,大有文化明星、哲學鉅子的派頭,從中央官員到平頭百姓,都對他萬分仰視,就連誰和他喝了一頓酒、吃過一頓飯的事情,都會被人們記載下來、流傳開來、廣爲傳頌。
但是,對於司馬師來說,夏侯玄的名聲越大,他就越危險,他擁有的潛在能量也就越大,他不死,本來就失眠的司馬師會更睡不安穩。不過,像自己那位足智多謀的老爸司馬懿一樣,司馬師對夏侯玄也是乾瞪眼沒辦法,因爲他也沒有藉口幹掉夏侯玄。
如果說夏侯玄只是潛在的威脅,那麼當朝的國丈張緝,和本來應該是自己親信的中書令(皇帝辦公室主任)李豐,就真的大有問題了。
當朝國丈張緝,字敬仲,他的爸爸,就是曹操時代、曹丕時代的西北名將張既。張緝和他的爸爸一樣,對行軍打仗也有獨到的看法,他最早的官職,就是溫縣縣令(河南溫縣),當時,諸葛亮屢次發動對攻擊,張緝仔細分析了蜀軍的作戰規律,就給當時的皇帝寵臣、中書令(皇帝辦公室主任)孫資寫了一個對策報告。孫資看完以後,覺得張緝說得非常有道理,就向皇帝曹睿推薦他,讓他做了騎都尉(騎兵指揮官),參加對蜀戰爭,戰後,張緝因爲戰功,被調入洛陽做了尚書郎(國務院處長)。
在尚書郎的位置上,張緝也做得非常出色,時間一長,連皇帝曹睿都開始對他刮目相看。有一天,曹睿特意把張緝叫來,然後叫來一個大仙給他看相,看他能做多大的官。皇帝都特別看好的人,自然好歹也是個侯爵、三公,誰知道大仙看完,卻說張緝最多隻能做到部長級的官員,曹睿特別驚訝,就問大仙:“張緝這麼有大才的人,怎麼只能做到這種職位呢?”
做完尚書郎以後,張緝到東莞郡(山東莒縣)做了太守,按照慣例,他手下帶了幾千人的士兵。在獨當一面的時候,號稱通曉軍事的張緝卻暴露出他自己致命的缺點:自以爲聰明,把別人都不放在眼裡。帶兵帶人都一樣,那就是要團結人,可是張緝領兵以後,光記着曹睿誇自己是未來巨星那些話了,除了斂財和找手下的毛病,他什麼實惠事兒也沒做,手下人一提起他,不是哼哼就是嘿嘿,沒有人說他的好話。
然而,底層人的意見,自然是無法反映到洛陽城裡頭去的,洛陽的名士權貴們,還都認爲張緝是個實幹家,張緝的名聲,也就一直保持着虛假的美好。公元252年2月,在經過認真的選擇之後,曹芳立張緝的女兒做了皇后,張緝鳥槍換炮,成了當朝的國丈,光榮回京,做了掛名光祿大夫(國務顧問)。
張緝本來就認爲自己神力非凡,如今一夜成名,自然更是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在他認爲,自己已經是皇帝的老丈人,這曹魏帝國的天下,自然也有他的一份了,本着以天下大事爲己任的精神,張緝好幾次給皇帝寫信,陳述他討伐吳蜀、一統天下的大志,好像這曹魏帝國裡,就他一個人能夠匡扶神州了。
但張緝忘了一個基本的事實:現在的曹魏帝國,不是他的皇帝女婿做主,真正做主的,是司馬師。
自從多了張緝這麼一個蒼蠅,司馬師本來就非常不好的心情,更是日日沉重。蒼蠅還不死人,但是他噁心人,張緝是當朝國丈,如果他夠聰明,在這種皇帝被權臣挾持的敏感時刻,就應該低調做人、暗地做事兒,可是張緝總是特別高調,總是往往司馬師的眼裡鑽。就在司馬師被諸葛恪打敗的那一年,張緝在司馬師的身邊議論諸葛恪的成敗,他說:“我料定諸葛恪一定會失敗。”當時諸葛恪剛剛大勝,聲望正處於頂點,司馬師聽張緝這麼說,感到非常奇怪,就問他爲什麼,張緝說:“諸葛恪威震其主、功蓋一國,就是想不死,又怎麼可能呢?”司馬師一聽,感到非常有道理,但也立刻意識到張緝這是在說自己,怨恨和防備的種子,也就在這一刻種下了。
根據司馬師的情報,張緝還不止是一個愛顯擺、不知深淺的國丈那麼簡單,他還有更秘密的一面,因爲他和司馬師另一個秘密關切對象李豐,來往非常密切,密切到他們有多鐵,連司馬師都說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