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冷的天居然下起了小雨, 淅瀝淅瀝的落在檐前的臺階上。江文正從酒店裡走出來,看到落在水色裡的那一片霓虹,斑斑駁駁的映出顏色絢麗的倒影。司機看他走出來忙上前給他撐傘, 江文正邁步下了臺階。街上行人寥寥, 雨不是很大有些人甚至沒有打傘, 只縮着肩膀疾步匆匆的往前走。路邊的那一根燈柱散發着微弱淡白的光。他擡起頭, 雨霧中的天空模糊不清, 夜已經深了,不知道沈顏睡了沒有。
江文正回到家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家裡人大部分都睡了只有管家還客廳裡等他。他走進屋裡把大衣脫下來隨手交到管家手裡, 解了領口的鈕釦他坐到沙發上閉目養神,外面太冷了猛一進到屋子裡他有些頭暈。
“要吃點什麼嗎?”管家掛好大衣走過來問他。
江文正揉了揉眉心, “不了, 我不餓, 剛下了飯局。”
“喝酒了吧?”管家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精味嘆了口氣,“我還是讓廚房準備點東西吧, 飯局上都是在應酬能吃到什麼。”
“不用了,我吃不下。”江文正皺了皺站起身快步的往衛生間走去。
管家在他身後跟了幾步停下來,擔心的站了一會纔想起來吩咐還沒休息的傭人去準備解酒茶。管家等在門口過了好一會纔看到江文正蒼白着一張臉,扶着牆搖搖晃晃的走出來。
管家看他這個樣子忙上前扶住他,“怎麼了, 吐了?”
江文正掩脣咳了幾聲也沒有回答他, 扶着他的手走到沙發前坐下來。他胃裡難受的厲害忍不住想蜷起身子, 可是又怕管家會擔心只好硬撐着把手搭在胸腹間來緩解一下。
“我讓他們去準備解酒茶了, 一會喝一點?”
江文正閉着眼睛點了點頭, 靜了一會想起來問他,“沈顏睡了沒?”
“嗯, 一早就上牀休息了。”
江文正苦笑了一下,沒有人等他回家的感覺居然有些失落呢。
沒多久傭人把解酒茶端上來,江文正抿了一口皺了下眉又放下來。
“怎麼了?”管家擔心的問。
“難喝。”
管家哭笑不得,“怎麼還跟小孩子似的,知道難喝就不要喝酒啊,你看你把自己弄得那麼難受。”
“沒辦法,應酬嘛總免不了。”
管家開始喋喋不休,“你想幫齊家也不用把自己的身體都搭進去,你看你這兩天忙的,齊家那個新來的女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就不喜歡你跟齊家人混到一起,一跟他們沾上邊你的生活就全亂了。沈顏這兩天正生氣呢,你也不知道哄哄她。你啊離那個齊濛遠一點,免得沈顏不高興。”
江文正本來想閉目養神歇一會,聽到他在耳邊那麼嘮叨忍不住笑起來,“好了,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錯,忙完這一陣我會好好哄哄沈顏的。”
“你就不能不管他們家的事嗎?”
“李叔,這是我最後能爲齊歡做的事,她已經不在了我希望她的家人能過得好一點,這次事後我跟齊家就不會有什麼瓜葛了。”
“可是我總覺得齊歡那個妹妹不懷好意。”
江文正失笑,“你怎麼知道的?你又沒見過她。”
“感覺的出來。”看着江文正在一旁抿嘴笑,管家忙分辯道,“你不要笑,外面惦記你的女人不是一個兩個,是你自己沒有自覺。”
“她們惦記我什麼?”
“金錢、權力、樣貌、家世,哪一樣不值得她們惦記啊?你就是這點糊塗,說了你還不聽。阮寧就算了,你們那麼多年的交情了你對她好點也是應該的,可是齊濛你不要對她太好,免得她誤會。”
江文正笑着附和他,“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
沈顏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過來,江文正嚇了一跳,轉過身就看到她只穿着睡衣扶着欄杆站在樓梯上。
“怎麼醒了,睡得不好啊?”江文正還沒有開口,管家先跟沈顏打了招呼。 wωω✿ ttκΛ n✿ ¢〇
沈顏摸了摸臉頰看起來還有些迷糊,站了一會居然轉過身對他們揮了揮手,“困了,我先上去睡了。”
沈顏下來一趟像夢遊一樣什麼都沒做又上去了,留下兩個人面面相覷。
管家擔心的看向江文正,“沈顏沒事吧?”
江文正想了想站起身,“我上去看看。”
管家跟在他身後囑咐他,“看完沈顏你也早點去休息吧,天不早了,你身體又不舒服。”
“我知道了。”江文正對着管家擺擺手,轉身上了樓。
沈顏的房門沒有關,房間裡亮着壁燈,江文正推門走進去就看到她躺在牀上,睜着眼睛發呆,燈光落在她臉上竟有些落寞的神情,這樣的表情讓江文正有些心疼。關上房門江文正走過去,脫了鞋子坐到牀上低頭看了她一會,笑了笑把她抱在懷裡。沈顏沒有動,任由他抱着自己不配合也不抗拒。
江文正知道她這個反應應該還是不高興呢,於是低頭親親她的嘴角問,“怎麼了,還生氣呢?”
沈顏扭過頭對上他的眼睛,江文正瞳仁裡的臉僵硬而面無表情,她嘆了口氣環住他的腰,“怎麼那麼晚纔回來,又去應酬了?”
江文正蹭了蹭她的額頭答道,“去見了幾個客戶。”
“跟齊濛一起去的?”
“不是,不過確實是爲了齊家的生意。”江文正抱住她輕輕晃了晃,撒嬌一般對她說,“不要生氣了,忙完這一段我就不再管他們的事了,你要是不喜歡我就儘量不去見齊濛好了,可是齊家的事我總要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覆,顏顏,希望你能理解我。”
沈顏擡頭看他,江文正幾乎從不這麼親暱的叫她的名字,現在突然聽到這個稱呼微微有些心酸。
江文正低頭看她眼圈紅起來,有些慌了,問她,“怎麼了?”
“沒事。”沈顏覺得有些丟人把臉藏在他懷裡,聲音嗡嗡的說,“你幫他們也沒關係,可是總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吧,那麼晚纔回來還喝了酒。”
江文正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確實帶着一股淡淡的酒味,他笑着跟她道歉,“很難聞啊,我去洗一下。”說着江文正放開她,坐到牀邊去穿拖鞋,可是剛一站起身就彎腰坐下來,手抵着胃部,臉上的血色褪盡連嘴脣都有些發白。
沈顏被嚇了一跳,跳到地上蹲下身看他,“怎麼了,胃疼?”
江文正一瞬間說不出話來,捂着胃蜷縮到牀上,發出沉重的喘息聲。
“我去叫醫生。”沈顏被嚇得厲害,抖抖索索的去拿桌上的電話。
江文正拉住她的手,等緩過那一陣纔開口,“不用了,那麼晚了蘇文他們肯定都睡了。”
“可是,你……”
“沒事。”江文正勉強對她笑笑,拍了拍牀邊對她說,“上來陪陪我,你抱抱我,我就不疼了。”
“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沈顏急得差點出哭出來,嘴裡不停埋怨他,還是乖乖的爬上牀,蜷縮在他懷裡輕輕幫他揉着胃部。“還疼嗎?我幫你去灌個熱水袋吧。”
“不用。”江文正下巴抵住她的頭頂長出了一口氣,“這樣就好了,讓我抱抱你,乖。”
聽着他虛弱的氣息沈顏一時沒忍住還是哭了出來。
江文正看着她哭花的臉又笑起來,“哭什麼,我還沒死呢……”
“我恨你,我恨你。”沈顏哭着捶打他的肩膀,“我最恨你說這種話,你敢死在我前面,到死我都不會原諒你。”
“好了,好了,對不起,是我亂說話。”江文正討好的去親吻她,看她賭氣的別過臉有些無奈。他緊了緊手臂,把她抱在懷裡,沈顏的那些恐懼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既然做了選擇他就不會讓她再反悔,可沈顏終究是要看着他先走的,那時候懷裡的這個孩子會怎樣呢?這樣的結果他想都不敢想,他果然還是自私了。
江文正蜷縮了一下,窗外夜色陰沉沉的像一把巨大的傘罩在他們的頭頂,他莫名的感到一陣戰慄。
齊濛的畫展很大,地點設在在N城最大的美術館裡,各界的名流來了不少,凡是收到請柬的都會給市長一份薄面。齊敘也很給面子帶了一家人過來參觀。沈顏下了車就看到那棟白色的建築在夜色中燈火輝煌,門外很熱鬧,衣着光鮮的名流們看到熟人都在相互打招呼寒暄,門裡卻是一派安靜,那些畫只能看到模糊的色彩貼着牆壁一字排開,遠遠看去像是巨大幽深的洞口又像是遙遠的宮殿,寂靜而深邃。齊濛靠着門廊站在入口處,沈顏看到她微微仰着頭看着頭頂的夜空,有那麼一瞬間的愣神,轉過頭時眼角居然帶了一小束光,街邊的路燈突然就像螢火般微弱了下來。
對面的女人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寂寞居然讓她驚豔了。沈顏下意識的掩住胸口。
“怎麼了?”方頎跟在一旁問她。
“沒事,只是覺得齊濛今晚真漂亮。”
方頎笑起來,“你嫉妒了。”
“你取笑我。”
沈顏轉頭瞪他,兩人笑着鬧起來。沈顏爲了避嫌最終還是沒有跟付錦一起出來,即使江文正只是開玩笑的提起她跟付錦出門的事,她也會記在心上,急於證明清白一樣撇開了付錦。可是想起付錦略微有些失落的表情她又有了罪惡感,付錦是心思單純的,小人之心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兩人到了美術館門口,上臺階時方頎搭上她的肩,“怎麼想起來約我一起過來,舅舅呢?”
沈顏突然不知該怎麼回答,在方頎面前她跟江文正的關係仍會讓她覺得尷尬。
方頎看出她怎麼想很大方的安慰她,“沒什麼的,我都不彆扭,你彆扭什麼?不過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方頎停下來抵着下巴認真思考了一下才開口,“如果沒有舅舅你會喜歡我嗎?”
“那你喜歡過我嗎?”沈顏沒有回答反而笑着問了一句。
方頎這才發現自己不能說是也不能說不是,這種問題在他和沈顏之間本來就沒有合適的答案。站了一會他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苦着臉笑了笑,“原來有些事確實不適合說出來。”
沈顏看他想通了,笑着跟他一起上了臺階,“是我不讓他過來的,我不喜歡他跟齊濛見面。”
方頎恢復過來又開她玩笑,“你現在把舅舅管的很嚴啊。”
“當然。”沈顏一本正經道,“外面虎視眈眈的女人那麼多,我恨不得把他關起來。”
方頎聽了她的話忍不住大聲笑起來,“沈顏你真可愛。”
沈顏沒理他的取笑,自顧上了臺階,到了門口突然停下來。江文正倚在一幅畫前正把玩着手裡的打火機,因爲身體的原因他不經常抽菸,但每次夾着煙時都會露出那種散漫的神情,那時候的江文正感覺很放鬆但神情上又有些困惑,沈顏猜不透。
方頎已經趕上來,看到對面的江文正也愣了一下,“你不說舅舅不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