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就是總統先生所謂的折衷辦法嗎?”圖哈切夫斯基在沉默半晌之後,才慢條斯理的說道,“依我看,這似乎並不是什麼折衷的策略,而是想要讓我們蘇維埃聯盟折翼的策略。”
“任何人都知道,兩線作戰、兵家大忌,”圖哈切夫斯基頓了頓,然後說道,“總統先生,你可知道長時間以來,我們一直都在努力的避免東線開戰,而今,你卻要我們率先進攻日本關東軍,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米哈伊爾先生,事情恐怕沒有您說得那麼嚴重吧?畢竟日本不同於德國,他們無論是在資源、人力上,還是在武器裝備上,都同德國人相去甚遠,數廂綜合之下,日本軍隊的戰鬥力也就同德軍的戰鬥力相差了數個檔次。”羅斯福說道,“尤爲重要的是,目前日軍正在全力謀奪太平洋以及東南亞地區的戰略利益,他們在中國戰場上,又長期被中國人的抗日戰爭所糾纏,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有理由相信,日本的軍隊,對貴國不可能造成什麼威脅。最重要的是,我們需要的並不是貴國直接擊敗他們,我們所需要的僅僅是牽制,牽制住關東軍的主力,令其無法支援太平洋戰場的作戰,僅此而已。”
圖哈切夫斯基沉默了,他皺着眉頭,似乎在思索着什麼。羅斯福同丘吉爾對視一眼,兩人也都沉默不語,很顯然,他們在等待着圖哈切夫斯基這位蘇聯的最高領導人作最後的決定。
此時。緊張地不僅僅是羅斯福與丘吉爾,楚思南同他們是一樣的緊張,他很希望能夠從圖哈切夫斯基的口中聽到一個肯定的答覆。作爲蘇軍中的一名高級將領,楚思南對目前蘇聯的情況再清楚不過了,由於歷史的變化,蘇德戰場上的蘇軍損失,並沒有那麼慘重,列寧格勒戰役、庫爾斯克戰役、莫斯科防禦戰等等這些歷史上都曾經令蘇聯元氣大傷的戰役,並沒有再現。從戰爭爆發直到現在,蘇聯紅軍的兵力損失。大概在一百五六十萬左右,這對於戰爭徵召起數百萬軍隊地蘇聯來說。並非是不可承受的傷亡數字。之前,蘇軍在北方戰役以及如今地斯大林格勒戰役前期的兵員緊張。並不是因爲沒有兵力可以調動,而是因爲克里姆林宮地爭權,導致了大量的預備隊被遲滯在大後方,遲遲不能前調的緣故。
如今,克里姆林宮的政局穩定了,圖哈切夫斯基徹底掌握了權力,這也就等於是消除了之前所有的派系分化。在前來莫斯科之前。駐守在古比雪夫的第一軍區主力,已經全速向西推進,該部分蘇軍部隊,共下轄五個集團軍、兩個整編裝甲師、四個火炮團以及一個配屬航空隊。同時,朱可夫第二軍區所部的三個集團軍,也開始向頓河中游地沃羅涅日方向移動。其目的,是爲了配合混編爲伏爾加河方面軍的第二軍區主力部隊,以及華西列夫斯基所率領斯大林格勒方面軍。對德軍“B”集團軍羣實施“鐵鉗”合圍,以將該部德軍主力消滅在頓河沿岸地區。
所以,從總體上看,斯大林格勒方向上的戰鬥中,蘇軍在兵力上已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華西列夫斯基的斯大林格勒方面軍擁有兵力二十五萬,朱可夫地沃羅涅日方面軍擁有兵力十五萬,託盧布科中將的伏爾加河區方面軍擁有兵力近二十萬,三支方面軍彙總起來,共擁有兵力近六十萬,幾乎是德軍部隊總數的兩倍。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這場戰役還打不贏,那蘇聯就沒救了。
而在保障斯大林格勒戰役獲勝地前提下,處在中國東北、中國蒙古附近的遠東軍區、烏拉爾軍區、草原軍區、東西伯利亞軍區等後方部隊,仍舊足以應付對日作戰的需要。目前,之所以圖哈切夫斯基以及蘇聯內部的主要輿論不贊同對日作戰,其根本原因就是國家利益的驅策,因爲誰都知道,在這個時候對日本開戰必定要付出很大的代價,至於說可以拿到手中的利益,卻是寥寥無幾。對於蘇聯來說,最好的選擇,莫過於坐視日本同美國的戰爭,讓二者在海洋長期交鋒中消耗實力。
當然,除了這些因素之外,蘇聯的遠東部隊也存在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後勤保障的問題。槍支彈藥如今對蘇軍來說已經不是最大的困難,但是糧食呢?近百萬的部隊投入戰鬥總要吃東西的,數額如此龐大的糧食要從哪裡來?又如何進行運輸?這都是大問題。
很顯然,美國人對蘇聯所面臨的主要困境也非常清楚,一個擁有人口幾千萬的國家,卻在戰事動員起了數百萬的軍隊,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勞動力大量喪失。而沒有了勞動力,卻還要保障後方龐大軍工的生產,也就必然以犧牲農業爲代價。犧牲了農業,就意味着糧食的匱乏,更何況在戰爭初期,蘇聯就喪失了其西部地區的廣大主要產糧地。羅斯福和他的政府非常清楚,只要握住糧食這一關,就等於握住了蘇聯人的咽喉,在適當的時候拋出一些這方面的利益,相信就足以讓桀驁不馴的蘇聯人做出讓步。
“米哈伊爾先生,”在沉默良久之後,羅斯福終於拋出了美國政府最後一顆誘餌,“如果您和您的政府能夠在這一點上作出些讓步,同意我們的方案的話,那麼,在今後的六個月時間裡,我國除了向你們提供價值五十億美元的軍事援助外,還將爲你們提供總價值爲三十億美元的糧食。我想,這些糧食應該足夠爲貴國緩解燃眉之急了。”
圖哈切夫斯基眉角一挑,可是仍舊一語不發。其實,三十億美元的糧食援助已經令他怦然心動了。只不過他不想在這個時候鬆口,他還需要謀取更多的一些利益。
“米哈伊爾先生,我想我們所能開出地條件已經很充足了,”羅斯福能夠看出對方的打算,他笑了笑說道,“六個月,六個月內,貴國將收到我們所承諾的一切援助,同時,只要貴國對日本的軍事行動如期展開。那麼明年的一月份,就是我們在西歐開闢戰場的時間。”
圖哈切夫斯基終於得到了他所需要的東西。那就是美英開闢西歐戰場的時間表。
“對日作戰,我需要一個藉口。”圖哈切夫斯基開口了。他緩緩地說道。
他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蘇聯對日宣戰,需要一個很好的藉口,不爲別地,就爲了平息國內反對的聲音。
羅斯福明白他地意思,因此痛快地回答道:“藉口會有的,對於一場戰爭來說。永遠不會缺少地就是藉口。”
“我們還需要時間,”圖哈切夫斯基面無表情的說道,“至少在斯大林格勒戰役結束之前,我們不會在東線採取任何軍事行動。”
羅斯福和丘吉爾對視一眼,兩人的目光中同時閃過一絲喜憂參半的眼神。喜的是圖哈切夫斯基終於讓步了,這也就意味着在不長的一段時間之後。蘇聯的對日作戰即將展開,而憂地,則是這個時間的到來。恐怕還要等上至少幾個月。
“五十億美元的軍事援助以及三十億美元的糧食援助,必須即日起開始付運,四個月內全部交付我方使用。”圖哈切夫斯基又補充了一個條件,他將援助的最終交付時間從六個月縮短到了四個月。這樣一來,就等於是美國人要在蘇軍對日作戰之前,就將所有的援助物資全部交付給蘇聯。
羅斯福以及他地美國政府扼住了蘇聯糧食短缺的咽喉,圖哈切夫斯基以及他的蘇聯政府,同樣也抓住了美國、英國地弱點,那就是他們根本無法獨立承擔起對日、對德作戰的重負。毋庸置疑,如果蘇聯在東線同德軍媾和,那麼處在西線的英國,立刻就將遭受到滅頂之災,而在遠東,如果蘇聯同日本簽訂友好互信條約,那麼美軍在太平洋戰場上壓力,也就大大增加。正是基於此,圖哈切夫斯基才一步步的將苛刻的條件加諸在美國和英國的身上,他不擔心對方不接受。
圖哈切夫斯基最後提出的一項要求,讓羅斯福有些爲難,雖然他是美國的總統,但是這並不意味着在美國所有的事情他都能全部做主,在他的旁邊,還有一個美國國會在盯着呢。就像這批援助的問題,他能夠在國會爭取下來,就已經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國會之所以會最終通過,前提就是這批援助能夠換來蘇聯在短期內對日作戰。可是現在,圖哈切夫斯基不肯鬆口,他仍舊堅持要將對日作戰的時間表向後拖延一短時間,照他的說法,蘇聯在遠東地區的對日作戰,恐怕要拖到明年開春了。而在此之前,美國卻需要先將所有的援助項目提前交付。這樣一種談判的結果,羅斯福不知道能不能在國會得到通過。
“米哈伊爾先生,”在經過短暫的思考之後,羅斯福說道,“您所給出的條件實在是過於苛刻了,我……”
“總統先生,請您注意一點。”不等羅斯福的翻譯將話翻譯完,圖哈切夫斯基就好不客氣的說道,“我們合作的基礎,在於對德法西斯的作戰而不是日本人,至少從目前來看,日本人的任何軍事行動都同我們蘇維埃聯盟沒有任何關係。而今,您和您的政府要求我們對日作戰,這就等於是要讓我們的紅軍士兵去爲無關的利益作出犧牲,從這一點上說,我想我們的任何要求都不是很過分的。”
羅斯福和丘吉爾互視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的聳了聳肩。
“如果總統先生還拿不定主意的話,我可以給您足夠的時間去和貴國國會商量。”圖哈切夫斯基笑了笑說道。
“那好吧,”羅斯福知道面前這位來自紅色蘇聯的第一號領導人已經不可能做出什麼讓步了,因此不得以點頭道,“我們的確需要一些時間來商討您給出地條件。不過我想時間不會太長,後天吧,後天我會給先生一個準確的答覆。”
“那好,我等着總統先生的好消息。”圖哈切夫斯基從座位上站起來,笑容可掬的說道。
看到圖哈切夫斯基起身,羅斯福和丘吉爾也從座位上站起來,前者上前兩步,同圖哈切夫斯基握了握手,然後說道:“今天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擾先生休息了。明天上午。我會安排人來接先生前往白宮,列席我們的會議。我想先生您的一些忠告,或許可以讓國會的議員們變得現實一些。而我呢,也更容易說服他們。”
“總統先生,列席會議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是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楚思南同志出席這次會議,”圖哈切夫斯基鬆開手,笑眯眯的說道。“作爲曾經直接參與到這場作戰的將軍來說,他比我更有發言權。”
“什麼?我?!”楚思南大吃一驚,他下意識地伸手拽了拽圖哈切夫斯基的衣袖,同時說道,“我不行,我……”
楚思南作爲一名將軍。曾經在作戰會議上發過言,也曾經面對着數萬將士發表過慷慨激昂地演講,但是他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夠在美國的國會中。面對着那些整天爭吵不休地“毛驢”、“大象”們說些什麼。
“如果楚思南將軍能夠接受邀請的話,那自然是在好不過了。”不等楚思南將反對的話說完,羅斯福便搶先贊同道,“我想將軍有着在對德前線直接指揮作戰的經驗,而且曾經取得過豐碩的戰果,由您在國會爲那些或懼怕德國人實力,或對目前的國際狀況了無所知的人講述一下對德作戰地經驗以及這場戰爭得殘酷,那必然將會對我們的合作起到很大作用的。”
“不錯,我想如此意義重大的事情,將軍應該不會推脫吧?”丘吉爾抖動着腮幫子上的肥肉,不懷好意的笑道。
“這……”楚思南猶豫着看了圖哈切夫斯基一眼,他想看看這位老頭究竟是怎麼想地。
面對楚思南的目光,圖哈切夫斯基笑而不語,但是從他的眼神裡,楚思南卻能夠感覺到支持地意思,很顯然,這件事情是他提議的,他在態度上同樣也是支持的。
“那好吧,我可以勉力一試,”楚思南最終點頭說道,“不過我這個人才能有限,不會做那些慷慨激昂、令人熱血沸騰的演講,我只能如實地將我所知道的情況說出來,至於說效果,那就要看情況了。如果總統先生不怕我把事情搞砸的話,那我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哦?”羅斯福微微一愣,他沒想到楚思南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按照他所設想的方案,明天在國會的演說是有很重要的目的性的,而這個目的,自然就是爲了進一步堅定那些國會議員們的鬥志。在之前的數年間,國會中無論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都有一個基本一致的論調,那就是不參戰,不對戰爭的任何一方提供援助。其後,隨着歐洲戰事的發展,尤其是法國的淪陷以及英國的吃緊,在羅斯福本人的一再努力以及那些軍火商的慫恿下,國會才最終通過了一項《租借法案》,允許政府向參戰的反軸心國勢力提供戰時租借性援助,不過直接參戰仍舊是遭到絕大多數人反對的。這種情況直到去年年末,也就是珍珠港事件之後,纔得到了部分改觀,隨着日本偷襲給太平洋艦隊造成的巨大損失,國會中的鷹派勢力開始佔據上風,並最終促成了對日宣戰的結果。
不過即便如此,在國會中仍舊有一批議員對美國的全面參戰持疑慮態度,這部分議員主要來自南部、中部的各州,這些州基本上延續了南北戰爭之前的經濟模式,是以農業爲主的地區,故此,他們看不到參加這場戰爭能夠給他們帶來什麼利益,所以仍舊對參戰持批評態度。
羅斯福現在所需要的,就是通過某些方式,來讓這些人認識到參戰的必要性,讓他們認識到,法西斯德國的貪婪以及殘忍,從而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這場戰爭決非是某個地區抑或是某個國家的事情,而是全世界渴望自由、崇尚自由的所有人的事情,美國作爲這個世界中的一員,決不能置身事外,它需要而且是必須要投身到這場戰爭中去。
而要做到這一點,楚思南的演講就必須要充分的顯現出德國人軍力的強盛,必須要讓那些議員們明白,如果美國不參加這場戰爭,那麼,整個歐洲、亞洲,都將最終淪陷在德國人的鐵蹄之下。同時呢,楚思南還必須讓這些議員們清楚,希特勒的貪婪是沒有止境的,在滅亡了歐洲、亞洲之後,緊隨而至的,必然將是企圖獨善其身的美國。
從某種意義上看,這可以算作是一種恫嚇,讓那些害怕戰爭或者是認爲戰爭還很遙遠的議員們充分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不過過分的恫嚇在很多時候也會起到反效果,所以從這方面講,楚思南就要把握好一個度的問題 ̄ ̄他的演講既要讓那些議員們認識到參戰必要性,又不能過分的刺激他們,使其對德國人的實力產生恐慌。而對這個度的把握,就是所謂演講的藝術。
“總統先生不必擔心,”圖哈切夫斯基能夠明白羅斯福的擔憂,他用一句話打消了這位主戰總統的顧慮,“須知我們的將軍除了力爭戰場的勝利之外,還知道什麼叫做適可而止。”
翻譯很快將這句話告訴了羅斯福,後者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義,他笑了笑,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轉而同丘吉爾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