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最後一絲餘輝即將消逝,慘淡的火燒雲,零落的懸掛在西邊的天際,徐徐的晚風吹來,微冷的空氣中,一抹濃烈的硝煙氣息開始緩緩的彌散。
遼陽戰區外圍的蘇軍炮兵陣地上,一門門大口徑的火炮,隨着草葉隱蔽帳篷的掀起而裸露出來,各就各位的炮兵,開始按照哨令和旗語的指揮,按部就班的裝填炮彈、調整炮距。在炮陣的最後方,一百七十五門十二聯火箭炮分三排整齊列隊,忙碌的裝彈兵正在緊張的將一枚枚頎長的火箭彈填入發射口。
天空中,四架戰機爲一組的編隊,帶着巨大的轟鳴聲,接連不斷的從炮兵陣地後方劃過,穿越炮兵陣地同前沿陣地之間的罅隙,掠過前沿陣地,繼而又在日軍重兵防禦的陣地上空盤旋。不過最震撼,最能夠預示着戰爭即將爆發的,卻是陣地最前沿那枕戈以待的百餘輛坦克以及配合坦克作戰的大批士兵。
所有的戰鬥準備都已做好,而具體的發動時間也即將到來,面對包圍圈內的兩個半日軍師團,指揮這場圍殲戰的克雷洛夫,有着絕對的信心,正如楚思南將軍所要求的那樣,他不僅要取得這場戰役的勝利,還要漂漂亮亮的取得勝利。不爲別的,就因爲這次的戰鬥,將會有楚思南將軍以及部分遠東作戰將領前來觀摩,這可不是說着玩的。
站在搭就了隱蔽篷的前沿指揮所內,克雷洛夫一面通過手中的望遠鏡查看着前方地部隊,一面聽取身邊參謀對各部隊準備情況的詳細報告。
“報告!克雷洛夫同志。總指揮部方面來電,楚思南將軍的飛機已經起飛,預計三十分鐘後抵達我方機場,總指參謀部、軍事委員會通知,要求我們做好護航工作,不得出現任何紕漏。”一名上校參謀跑進來,大聲說道。
“我知道了,”克雷洛夫放下望遠鏡,轉身說道,“馬上通知配屬第二航空隊。讓他們的四個警戒編隊立刻升空。”
“是,克雷洛夫同志!”上校參謀領命。轉身跑了出去。
“呼!”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克雷洛夫擡手繫好衣領處的那枚釦子。再抻平軍裝的下襬,然後戴上自己的軍帽,對着指揮所內土壘壁上的那面鏡子整了整儀容,待一切看上去都比較滿意之後,纔對身邊的參謀長說道,“走吧,我們去機場。迎接楚思南同志地到來。唉,祈求上帝,這次的戰役開局,可千萬別出什麼漏子,不然你我恐怕今後地日子都不好過了。”
“將軍言過其實了吧,”參謀長笑了笑。他學着克雷洛夫的樣子整理着裝束,同時說道,“在咱們地軍隊裡。楚思南將軍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氣,而且沒有什麼架子,不然的話,那些西線的將軍們怎麼會對他那麼親近。”
“脾氣好不等於不會發脾氣,”克雷洛夫搖搖頭,不以爲然的說道,“如果我們所做的一切都能夠讓他滿意,那自然什麼都好說,你和他稱兄道弟、邀功請賞都不成問題,但是如果做的不能讓他滿意,那就等着挨訓吧,也許挨訓都是好一點地。你說西線的那些將軍們和他親近,那是沒錯,可你想過沒有,那是爲什麼?嘿嘿,那還不是因爲他在西線呆了足足兩年時間,那裡的將軍們基本上都是他一手帶出來,他們自然知道如何讓這位將軍滿意,如何才能享受到他的好脾氣。據我所知,西線起家的那些將軍們,當初的日子似乎也不咱們好過,像伊捷申科、馬蓋耶夫、巴季茨基這些新近升起來地將軍,當初有誰沒捱過訓斥?”
“如果捱了訓斥就能晉升的話,那似乎是天大的好事,我怎麼就從來都碰不上?”參謀長嘻笑道。
“哼,如果事情有那麼簡單地話,找挨訓的人恐怕能從共青城排到莫斯科了,”克雷洛夫瞟了自己的參謀長一眼,不屑一顧的說道,“這前提是捱了訓之後你能打勝仗才行。唉,現在咱們對面的日本人,簡直就是壞掉了腦子的蠢蛋,明明已經沒有一絲突圍的希望了,卻偏偏還要頑抗到底。”
“也許這就是那些日本人所謂的武士道吧,爲天皇效忠?哈,誰知道呢。”參謀長調侃道。
“哼,武士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這所謂武士道的火力比較強大,還是我的部隊火力強大。”克雷洛夫面露譏諷的笑容,他最後說了一句,然後邁步走出指揮部的營壘。
在顛簸的軍機上,一身元帥正裝的楚思南正襟危坐,他的目光透過身邊的機窗,投向那一望無際的天空。在他的身邊,同樣一襲安全委員會隸屬少將軍服正裝的克留奇科夫,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他雙目微閉,貌似進入了睡眠狀態,但是在飛機如此顛簸的情況下,能夠睡得着的人絕對是神人。
作爲楚思南的警衛員,盧科昂基所處的位置稍稍靠後,與他坐在一起的,是幾名身材高大、荷槍實彈的警衛團士兵。自從登上飛機以來,盧科昂基的目光始終就沒有挪動過地方,他一直盯着自己對面的那幾個日本人……儘管這些所謂的“秘密派遣團”成員中,沒有一個看上去具有威脅性,但是作爲楚思南的貼身警衛,盧科昂基仍舊不敢掉以輕心。他知道,這些日本人如今肯定對楚思南是恨得要死,天知道這些傢伙會不會突然發狂,如同瘋狗一樣在自己所要保護的目標身上咬那麼一口……早就聽說這些日本人很瘋狂,歇斯底里到了無法遏制的程度,那些同日本軍隊有過交手的蘇軍士兵,甚至在傳言這個來自小島上的民族,本身就是從兇殘瘋狂地豺狗進化來的。當然。對於這些傳聞,盧科昂基是不會去理會的,但是要讓他在這個基礎上放鬆警惕,那更是不可能的。
盧科昂基不會忘記,就在幾個小時之前,這些日本人“參觀”戰俘營的時候,眼裡所裸露出來的,是何等仇恨的目光,作爲警衛員,他甚至都感覺自己的將軍做的實在有些過分。讓一國的談判代表。去參觀他們自己國家被俘地士兵受苦受難,這無論對誰來說。都是一種徹頭徹尾的侮辱,是對其尊嚴、榮譽感地無情踐踏。如果僅從這一點上說,那些日本代表的憤怒,也是有情可原地。更讓盧科昂基感到哭笑不得的是,自己的將軍顯然對這種侮辱人的遊戲樂而不疲,他甚至還邀請眼前這些日本人去觀摩一場戰役……對兩個關東軍師團的最後殲滅戰。儘管心裡對楚思南的這種做法不以爲然,但是盧科昂基卻從來都沒有打算去表示反對,他知道在什麼情況下自己可以暢所欲言。而在什麼情況下,自己又該保持緘默。
就在盧科昂基一腦門子想法的時候,楚思南地心裡也並不平靜,他仍舊在考慮身後那些日本使團所帶來的談判條件,有條件投降,哈。他現在總算是知道什麼叫做有條件投降了。
就在那份日方所開列出來的投降談判條款上,日本政府可以說是替蘇聯開列出了足夠有誘惑力的條件:日本將在三個月內,撤回其分佈在中國境內的全部軍隊;滿洲的駐軍。將會向蘇聯軍隊無條件投降;日本原在滿洲境內所享有地一切權益,其中包括路權、軍用物資、大連旅順諸港等等,全部無條件向蘇方交割等等,用一句話說,那就是他們要把原本由日本佔領的中國滿洲,交給蘇聯。而作爲交換條件,蘇方必須保證日本對朝鮮半島、澎湖列島、臺灣的控制權不受戰敗問題地影響;蘇方保證在戰爭結束後的三到六個月內,向日方轉交其所扣押的全部戰俘等等。
老實說,日本人所給與的這些條件,無疑對蘇聯很有誘惑力,尤其是投降這個問題,如果日本率先向蘇聯投降,且不說能夠在最大程度上減輕蘇聯方面的人員傷亡,其在國際上造成的政治影響,也是相當的有分量的。想想吧,邪惡軸心國的三個成員之一,在英勇紅軍的打擊下,向偉大的蘇維埃政權全面投降,這個消息一經公佈,那肯定是震驚全世界的。相信將來幾十年後,所有的蘇聯人都將爲此而自豪不已。當然,能夠佔據旅順、大連兩個天然的軍港,相信也會給蘇聯國內某些大俄羅斯民族主義傾向嚴重的人帶來極大的滿足,那可是俄國人謀略了將近一個半世紀的目標。
但是如今呢,這份秘密協議的草案書落到了楚思南的手裡,作爲一個徹頭徹尾的中國人,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這個所謂有條件投降議題的。他甚至有一種當面痛罵小禁止討論政治話題的衝動,***,那中國人的土地和權益作爲他們投降的籌碼,這些卑劣的東西還真是無恥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不過話說來,儘管他現在已經基本掌握了大權,但是面對這次談判,他也不能開誠佈公的說一句:“日本人是在拿中國的權利做籌碼,所以這樣的投降我們不能接受。”很顯然,這是會出亂子的,是會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拿來攻擊他的,是會令很多軍方的將領產生狐疑進而離心的。如今的楚思南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初哥了,處在現在這個顯赫的地位上,他已經明白什麼話可以直說,什麼決定可以直接了斷的做出,而什麼樣話不能直說,什麼樣的決定需要走一個彎路,使用一些策略了。
就像這次的問題,他就已經有了初步的打算,怎麼在拒絕日本人有條件投降的同時,還能讓自己的決定得到蘇聯國內大部分人的認同,而且這些類似的工作也正在進行當中。相信就在這幾天時間,蘇聯國內各個報紙都會展開一系列近乎連篇累牘的報道,而報道的內容,就是德國法西斯的入侵在這數年時間內,給蘇聯所帶來的巨大傷害,當然。在這同時,也會捎帶着加上一些日本人在遠東地區地所作所爲,以及他們同德國人之間達成的一系列合約之類的東西。戰爭是最能給一個國家的人民帶來仇恨的,而這種仇恨在可以激發的情況下,會自覺不自覺的蔓延,人們仇恨國家的敵人,繼而會仇恨敵人的朋友。可以想見,如果現在在蘇聯國內有誰主張允許德國人有條件投降,那他肯定會直接被視爲蘇聯的叛徒,國家地敵人。而如果這種情緒繼續得到大力的推動。那麼經過一段時間地醞釀,人們也會逐漸的接受另一種觀點。那就是允許日本、意大利、芬蘭這樣地國家有條件投降,同樣也是不可饒恕的。
至於說軍隊中那些將領的思想問題。這似乎也不難辦,軍人總是渴望戰爭的,尤其是在最後的勝利即將到來的時候,他們渴望戰爭的情緒會更加濃重。對於在目前這種情況下結束戰爭,也許會是那是士兵們地願望,但是絕對不會是那些高層指揮官的願望,對於手握兵權的將軍們來說。一直將戰線推進到日本國內,用一個徹徹底底的殲滅戰來結束這場戰爭纔是最爲理想的。至少來說,遠東的太平洋艦隊目前已經在正裝待發了,那些海軍地頭頭們甚至屢次提議,要求對日本的沿海各港口、城市進行襲擊了。
看着窗外開始在軍機附近空域集結的蘇式戰機,楚思南地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就在這一刻,他忽然有一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快感。
半個小時的航程,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只不過軍機的顛簸,着實讓人忍受不了。好不容易等到飛機降落,機上的衆人全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在克留奇科夫的陪同下,楚思南步下軍機,首先入眼的,就是在那跑道上不知等了多長時間的克雷洛夫,以及他手下的一些軍官。
“將軍,你……”快步迎上來,克雷洛夫站在楚思南的面前,頂着軍機發出來的轟鳴聲,大聲說道。
“準備的怎麼樣了?!”不等對方將話說完,楚思南將手一擺,開門見山的問道。
“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着你們來了。”跟在楚思南的身邊,克雷洛夫回答道。
“恩,那就好,”楚思南點點頭,原本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他回頭瞟了一眼那些剛剛步出艙門的“日本客人”,撇撇嘴說道,“我們馬上到你的指揮部去,觀賞你給我們帶來的這場好戲。別忘了告訴你的部隊,表演的精彩一點,可別給我丟臉,不然我饒不了你。”
“將軍請放心,絕不會出任何問題。”克雷洛夫萬分自信地說了一句,然後便將楚思南讓到了專門爲他準備的車邊。
十幾分鍾後,在遼陽戰區的戰役指揮部裡,隨着克雷洛夫的一聲令下,驚天動地的炮鳴從蘇軍的炮兵陣地上響起。頃刻間,數不清的紅色光影從陣地上勃然升空,帶着一道道炫目的光軌,向日軍的前沿陣地以及防禦縱身內部席捲而去。那原本似乎應該安靜的夜晚,在一瞬間沸騰起來,如雨般傾瀉下來的炮彈、火箭彈,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將日軍固守的陣地化作一片火海。在如此密集的炮火打擊下,單兵的作用顯得渺小至極,士兵那慷慨赴死的決心也變成了廉價的消耗品,他們唯一能夠起到的作用,就是爲那坑坑窪窪的陣地上,添加一小撮毫無作用的炮灰。至於那曾經讓日本軍人爲之自豪的所謂武士道精神,也同樣在這強大的炮火面前變得一文不值,畢竟它只能武裝人的大腦,讓人別的瘋狂,但是卻不能強化士兵的肉體,更不可能變成足以抵抗炮火洗掠的堅固盔甲。
整場炮擊持續了整整二十五分鐘,當一顆顆照明彈撕破夜空竄上天際的時候,尖銳刺耳的口哨聲開始在蘇軍的陣地上響徹,這是蘇聯紅軍衝鋒時普遍採用的信號。而隨着這口哨聲的蔓延,十六個裝載在嘎斯卡車上的大功率探照燈驟然亮起,十六道刺眼的光柱徑直投射到日軍的前沿陣地上……這是克雷洛夫按照楚思南的要求安排的,這麼做的目的並不僅僅是爲了協助進攻部隊的前進,同樣也是爲了讓那些“客人們”更加清楚的觀賞到這場無法阻擋的強大進攻。
在指揮部裡,楚思南心情舒暢的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儘管從進攻最初發動的那一刻起,身邊那幾位不懂禮貌的“客人”就從沒有停止過他們的聒噪,但是毫無疑問,那影響不到他楚思南觀看錶演的好心情,他甚至認爲這種聒噪,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看作是喝彩。
“將軍,現在是八點二十分,戰役打響一小時零三十五分鐘,到目前爲止,我們已經突破了敵軍的四道防線,其後續抵抗已經變得相當微弱,”克雷洛夫拿着一份剛剛從前方遞送回來的戰報,笑容滿面的說道,“現在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場戰鬥應該可以提前結束了。”
“很好,很好!”楚思南上前兩步,主動同克雷洛夫握了握手,以示對這位指揮官表現的肯定,“對這樣的戰況,我很滿意,事實證明,如今我們的敵人已經變得不堪一擊了,所以,他們投降與否對我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
微微轉過身,楚思南的目光在那些面紅脖子粗的日本使團成員身上掃了一圈,然後沉穩的說道:“希望我們的客人能對這一場表演感到滿意,不過我要說的是,你們所需要的談判我已經沒有興趣繼續下去了。我的觀點很明確,對於你們來說,無條件投降將會是唯一的出路,否則的話,呵呵,我們的談判可以等到我的部隊進入東京之後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