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吳紅林沒在和妹夫說話,妹夫把靠背放倒,躺在座位上打起了呼嚕,伴着收音機裡偶爾發出的“嗞嗞聲”和麪包車發出的零件碰撞的聲音,一直朝前更深的黑暗裡駛去。吳紅林把窗戶搖下來,任由涼風打在臉上。
快到家時,吳紅林叫醒了妹夫,此刻,一輛摩托車的朝的麪包車駛來,燈光晃着吳紅林的眼睛,吳紅林微微眯上眼睛。
摩托車在不寬的路上和麪包車擦肩而過,吳紅林放慢了速度,摩托車也放慢了速度。行駛到和摩托車並肩時,吳紅林下意識扭頭看了一下,摩托車駕駛員也扭頭看了一下。吳紅林覺得有些奇怪,這個不大的小鎮上平時是沒什麼外來人的,但這個摩托車他覺得很陌生,騎摩托車的人看着也有些陌生。加之這個時間,是少有人出門的。吳紅林沒多想,徑直朝家裡開去。
吳紅林家的院子門大打開着,他放慢了車速,覺得有些奇怪。妹夫在旁邊嘟囔着怎麼沒關院門,吳紅林沒接話,但心裡的不安和怪異更重了。他把車緩緩開進院子停下,一邊開車門一邊跟妹夫說:“你把車開回去吧,明天給我開回來,我就不送你了。”
“行啊姐夫,你早點休息。”吳紅林的妹夫說着也下車,關上車門坐到駕駛位上,拉上了車門。
吳紅林看着妹夫把車倒出了院門,走過去把院子的鐵門關上,鐵門吱吱呀呀的合上,又是一陣叮叮咣咣的聲音,吳紅林插上了門閂,然後啪的一聲摁下了掛鎖。
鎖上鐵門,吳紅林轉身朝家裡走去,他覺得心裡的不安越來越重,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莫名的冷纏繞着他。他拉了拉外套,把自己裹得緊了一些。
正屋的門虛掩着,吳紅林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有人來過,又匆匆忙忙離開,空氣裡好像瀰漫着腥味。他藉着院子裡微弱的燈光,走到旁屋門前,抄起了一把許久不用而早已生鏽的柴刀,又走回正屋門口。他打開了正屋門外的燈,然後輕輕推開屋門,一股濃烈的腥味撲面而來。
吳紅林掩了掩鼻子,朝屋裡走去,打開了正屋裡的燈。燈光亮了,屋裡並沒有被人翻倒過的痕跡。他躡手躡腳的往裡走,走到臥室前時,腥味更重了。他朝臥室裡看了看,屋內和屋外的燈光隱約照着臥室裡,他能看見牀上躺着一個人。吳紅林握緊了柴刀,他的不安開始變得確定。
他跨進臥室,一隻手拉下了臥室燈的開關拉繩,燈光閃爍了幾下照亮了臥室,吳紅林的妻子血淋淋的躺在牀上,整個牀、被子、枕頭都被鮮血浸溼。
吳紅林怔在了原地,沒敢向前。他的一隻手握緊了柴刀,另一隻手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手掌裡,他的腿卻發軟,顫抖着,一步也無法挪動。怔了大概半分鐘後,一股力量把吳紅林向後推了一把,吳紅林往後倒了幾步,一下摔在地上,後背重重的砸在門框上。恐懼產生的麻木讓後背的疼痛完全沒有被注意,緊接着吳紅林像憋了很久的氣,張大嘴努力呼吸,隨後一身夾雜着恐懼、憤怒、意外的喊聲從吳紅林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個血管彙集到嗓子裡,再噴薄而出。血腥味順着張開的口腔衝進吳紅林的大腦,一瞬間,吳紅林的大腦被血腥味佔據。
吳紅林扔下手裡的柴刀,朝屋外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叫着“殺人啦”……
住在隔壁院子裡的鄰居先是被吳紅林的吼叫聲吵醒,接着聽見了吳紅林大叫着“殺人啦”,再然後聽見了吳紅林家院門哐當哐當的聲音。鄰居家的男人從牀上起來,一邊往屋外跑,一邊喊着“我去看一下什麼事”,跑到門口時,順手抄起了放在院子裡的鐵鏟。
吳紅林是跑出來後在屋外的馬路上看到從隔壁提着鐵鏟跑來的鄰居的,也就是這時候,吳紅林家相鄰的幾戶家裡都亮起了燈,狗吠聲也此起彼伏。
吳紅林顫抖着拿出手機,摁了幾次都沒能把報警電話摁出來,他把手機遞給了鄰居,讓他報警,然後拉着鄰居一起往屋內走去。
他們重新回到屋子裡,這一次吳紅林鼓起勇氣走進了臥室,但恐懼依然充斥着他的全身。他的妻子衣不蔽體,渾身是血,歪着身子倒在牀上。
吳紅林撿起了地上那把帶血的刀,看了看又扔下,刀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鄰居打完報警電話和急救電話才走進臥室裡,吳紅林呆呆的站在窗前,渾身發抖。
警車的警燈劃破了黑夜,警笛聲伴着狗吠聲,停在了吳紅林家門口。此時,吳紅林家門口已經聚集了一些周圍的鄰居,他們穿着睡衣,披着外套,穿着拖鞋,圍在吳紅林家門口嘰嘰喳喳的討論着剛纔聽到的聲音,猜測着吳紅林家發生的事。
警察推開圍觀的人朝吳紅林家走去,一個警察轉身站在門口讓大家後退,回去休息,不要聚集,但沒有人聽他的,他只能把那些想要伺機進去看熱鬧的人擋在外面。
鎮上那輛破破爛爛的救護車幾分鐘後也到了,兩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挎着急救箱朝吳紅林家跑去。
天色快亮的時候,吳紅林與和他一起的鄰居被幾個警察帶了出來,分別帶上了兩輛警車。吳紅林雙眼,離開家時,他看見自己的家已經被警戒線包圍,五六輛警車也閃着警燈,圍在他家周圍。
吳紅林被帶回鎮上的警察局,直接被押進了審訊室裡。他被警察摁在審訊椅上,警察把審訊椅的鎖板放下來,又把他的雙手拷在了審訊椅鎖板上的手銬裡,用印泥給他採集了每個手指的指紋,每個手掌的掌紋,坐回了對面的辦公桌前,翻開本子,開始問他問題。
審訊持續了很久,吳紅林沒問時間,他覺得極度疲憊,但全無睡意。審訊他的警察一根一根的抽着煙,同樣的問題一撥又一撥警察進來翻來覆去的問,問完了又離開,吳紅林只知道問這些問題的有鎮派出所的警察,也有市公安局來的警察,還有刑偵部門的警察。
到後面,吳紅林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叫嚷着這些問題他回答了無數次,他對他妻子的死一無所知。再後來,沒有警察再來問話了,他被一個人關在審訊室裡。
吳紅林自己也不知道在審訊室待了多久,疲憊終於擊潰了他,他仰着頭,靠在冰冷又堅硬的審訊椅上,伸着腿睡了過去。
警察再進來的時候,拿着寫滿了密密麻麻字的筆錄,拍醒了吳紅林。警察把筆錄放在審訊椅的鎖板上,轉身從審訊桌上拿來了筆和印泥放在鎖板上,讓吳紅林好好看自己的筆錄。
吳紅林腦袋昏沉,心裡一團亂麻,他大概翻了翻筆錄,跟警察說:“筆錄沒問題。”
“行,沒問題在這裡籤你的名字,然後籤個日期,每一頁都要籤,然後摁上指印。”警察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了指筆錄的右下角。
吳紅林坐直了身子,按照警察說的在筆錄的每一頁右下角簽了自己的名字和時間,摁上了指印。
“這裡,寫上‘本人已閱,與本人所敘述一致,無異議。’”警察又指了指筆錄最後,讓吳紅林照着自己說的寫。
吳紅林扭了下被拷的有些生疼的手腕,寫下了這段話。
簽完筆錄,警察又離開了,幾分鐘後警察空着手回來。吳紅林見警察回來,便問道:“我能走了吧?”
警察沒理他,從腰間的手銬套裡又拿出一副手銬往吳紅林手上拷去。吳紅林見狀有些慌張,嘴上叫嚷着“我沒殺人,我沒殺人啊,你們弄錯了”,身體同時用盡全力扭動着。
警察拿着手銬出去,很快又回到審訊室,這一次,三個警察一起,兩個警察摁着他的手的身體,另一個警察在他的手臂靠前的位置戴上了另一副手銬,然後解開了審訊椅鎖板上的手銬,再把剛拷上的手銬往裡摁了下。因爲手銬鎖的太緊,吳紅林齜牙咧嘴的嚷着。
三個警察把吳紅林帶去了房間盡頭的留置室裡,鎖上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