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次元震”三個世紀之後,重新獲得時空之祝福的人類,已經將祖先們在被稱爲“黃金銀河”的那段時代中所開拓過的星系,全部再度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並且更進一步把廣袤無垠的銀河絕大部分星系都納入了自己的生活圈內。
然後,他們就開始重複一份祖先們已經重複了數千年之久的工作——在無法分割的宇宙中人爲地劃出一條又一條的分界線,然後在這虛無縹緲的界限上以無數生命爲籌碼賭博着,或者爲維護自己的界限,或者在窺視它人的界限。
雖說歷史總有着驚人的相似之處,但像這樣持續了數千年之久卻沒有任何進步的重複,終於耗幹了旁觀者的耐心。於是,他們決定用行動來終止這樣無休止的爭奪,至於手段則非常極端——他們打算消滅銀河中其餘所有的星際國家,然後把所有的人類都納入到唯一一個政權之下。
如果真的能實現如此簡單的社會結構,那就肯定不再會有無意義的爭奪出現了。但是,直到他們在宇宙的某個角落建立起自己的國家爲止,其它人類同胞都沒有把這份宣言當成預言來看待。
而到了現在,銀河中再也沒有任何個人敢輕視這份豪言了。事實上,他們所建立的國家已經是整個人類世界中最強大的勢力了。作爲人類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國度,夏蘭人類帝國的主人,他們的故事已經在銀河的每個地上世界中流傳着。
然而,作爲那些傳說之主人的他們,其實也還是有僅在他們中流傳着的傳說。
統治這個龐大帝國的是十三個各具特色的家族,它們被稱爲十三根源氏族。而在十三根源氏族中,有兩個非常特別的家族,其中一個,是被稱爲“帝國之翼”的海特蘭德家族,另一個,則是被稱爲“帝國之牙”的伊斯埃雷家族。
海特蘭德家有着出類拔萃的教育才能,在數百年的歷史中曾爲帝國培養出了無數代棟樑之才,作爲承載帝國飛向那個令諸星際國家寢食難安的野心之不可或缺的羽翼,他們因此而被賦予了“帝國之翼”這般榮譽的稱號。
伊斯埃雷家則完全不同,閃耀在“帝國之牙”上的榮耀,每一道都是用血與火來鑄造的。在那枚漆黑的牙之紋章下,埋葬着數千戰爭的萬億英靈,其中有伊斯埃雷一族的,但更多的則是那些膽敢對帝國爪牙相向者的。
這個家族從帝國誕生的一刻起,就一直負責掌控着夏蘭人所有的武裝力量。每一代帝國元帥中,無一例外的有一位甚至數位擁有“伊斯埃雷”姓氏的人物,而在三葉翔士以下級別的高級將領中,更是很容易找到那些在旗艦艦橋上懸掛起牙之紋章的伊斯埃雷家成員。
蒼穹軍,這支歷經數百年戰爭的洗禮而淬鍊出的鐵血軍隊,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完全依賴於伊斯埃雷一族的統合。在建國早期,帝國中曾有人對這種狀況表示出憂慮,他們的意見是:一旦這個家族出現類似“帝國之翼”的人源危機,都絕對會導致蒼穹軍戰鬥能力的急下降,甚至會動搖到帝國統治的根基也說不定……
不過到了現在,除了極少部分有着嚴重憂慮傾向的夏蘭人之外,再沒有人會對此持有懷疑態度了。伊斯埃雷家用最無法反駁的事實證明了,至少在爭奪後代撫養權方面,他們確實是凌駕於任何根源氏族之上的。
曾經說過,在夏蘭人的戀愛關係中,最令伴侶們頭痛的是關於兩人所誕生下的孩子的歸屬問題。雖然強勢一方的家族擁有孩子的撫養權是習慣法的認定,然而並不是所有的戀愛關係中都有着足夠強勢一方的出現。一旦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兩個家族之間對於孩子的爭奪往往激烈到地上世界的居民們所無法想象的程度。
至於伊斯埃雷家則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煩惱。因爲,這個家族主張是“男女關係就是一場戰爭,是戰爭的話就一定要勝利!”,而它的成員們都貫徹了這個激進過頭的主張,在戀愛關係中無一例外地都掌握着絕對的主動權。當然,所有……呃,姑且還是稱之爲“愛情的結晶”吧?也都自動歸屬到了那枚牙之紋章之下。
所以,相對於經常生繼承者危機的帝國之翼來,伊斯埃雷家的人丁簡直是興旺到了令人指的程度——在十三根源氏族中,尚若按人口進行一次排名,那麼最後三個家族的總人口之和甚至還不到帝國之牙的一半!
現任伊斯埃雷家當主是塞恩公爵,他同時兼任着蒼穹軍統合部的最高指揮一職,也是帝國千萬翔士中唯一擁有“元帥”頭銜的軍人。
“和平,有時候還真是令人生厭的東西啊……”在通往公爵私人書房的迴廊上,突然響起一聲無奈的嘆息。 wωω⊕ тt kán⊕ c o
眺望着從迴廊樑柱間折射而出的羣星之光,塞恩不由得懷念起了年輕時代在那些光輝的盡頭與強敵戰鬥的日子。百年前,與卡爾凱拉聯邦的戰爭是帝國近百年來的最後一次戰爭,而那時候的他也還僅僅是位列翼翔士,在前任皇帝諾菲納陛下的統率下,指揮着一支艦隊參與了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並且第一個攻入敵人的府星系。
那時候的日子可是幾乎緊張到讓人無法感受恐懼的程度,絕對不會像現在這般平靜,甚至太過平靜而讓人有種想做些什麼的衝動……
“……也罷。待銀河中所有戰爭結束的時候,我們將面臨的或許是萬億年的和平吧?爲了迎接那段蒼白貧瘠的時期的到來,從現在開始練習對孤寂的忍受力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壓下了心中突然浮現的危險想法,塞恩轉身繼續朝書房走去。只是,從那寬厚的背影中隱隱飄出一句若有若無的嘆息。
“真是麻煩的血統啊……帝國之牙喲,你竟然是如此渴望戰爭嗎?”
……………………
雖然是十三根源氏族中唯一和帝國之翼比肩的家族,但若將伊斯埃雷家的宮邸和那座“翼之宮邸”作比較的話,卻實在是很難得出上面的結論——姑且不論兩座宮邸體積上的些許差距,帝國之牙的宮邸不論是在外觀形象或者內部裝飾上,都與前者有着天地雲泥般懸殊的差別。
若要簡單描述這種差別的話,或者可以這麼形容:一幅是由名家精心描繪的秀麗風景畫,而另一張則是嫌太麻煩而把整個塗黑的宣紙。如果用從它誕生一刻起就強烈主張將之拆除的艾莫索一族的話來說,就是“實在無法想象帝都內居然會完全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建築存在,這簡直就是對這座悠久之都的褻瀆啊!”
儘管遭受了來自帝國各個階層的指責,但這座宮邸依舊穩穩當當地度過了數百年的時光。儘管其中曾因無法容納伊斯埃雷家族日益龐大的人口而不得不擴建了一次,但結果僅僅是使這座宮邸外形顯得更加……更加野蠻而已。
一艘閃着黝黑光芒的聯絡艇悄然無息地穿越過帝都第三軌道與第二軌道間的距離,在靠近這座形同軌道要塞般的建築時,操舵者開啓了持續數十秒鐘的逆向噴射,而在這段強行減結束的時候,聯絡艦則剛好懸停在了宮邸前部的停機坪上方。
待聯絡艦停泊完畢後,艙門隨即開啓,一位身着翔士制服的女性出現在艙門口。
這位翔士有着足以令大多數地上世界的居民驚歎不已的容貌——雖然以夏蘭人的標準來說,這份美貌或者只能稱爲“清秀”而已。然而,在那秀麗端莊的美貌上,給人印象最爲深刻的,卻是那雙猶如誕生自赫爾舒行星海洋深處那聞名銀河的深紫鑽石般蘊含着強烈光輝的眼瞳。
這位女性……不,稱之爲女性或者有些不妥。儘管這位翔士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威嚴與莊重讓人產生了她的實際年齡應該足以配得上這份存在感的錯覺,然而若細細觀察,就會現在那份清秀的容貌中尚殘留着不少屬於少女的氣息。
翔士向前一步踏出了艦門,隨即放鬆了身體,讓充盈在四周空間的些許重力牽引着自己緩緩下降至地面。而那一頭雖然稱不上飄逸,但卻非常整齊的披肩秀,隨即在微重力空間中飄浮起來,映遠方的恆星之光反射出具有金屬質感的紫色光線。
“好久不見了……”
相隔三年後重新踏上這座宮邸,雅麗亞一時間不由得感到心潮澎湃。雖然她並沒有通知任何一位族人自己結束研修期的事情,但現在,這位剛剛就任翔士的少女還是用柔和的表情向這座保存着自己十四年記憶的建築打着招呼。
“我回來了。”
……………………
由於這座宮邸內居住空間從來都沒有過真正意義上的寬鬆,所以伊斯埃雷家歷代當主基本上都是使用同一個房間作爲私人書房。雖然幾乎其中每一件東西都根據歷代當主的興趣進行過增減,但還是有一件物品從最初一直保留到了現在。
那是一幅佔據了書房一半牆面的巨大星際圖,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整個銀河的星系分佈,而至於圖上那些以銀牙標示出的地方,則是有伊斯埃雷一族參與的戰爭場所。用血與火鑄成的銀牙符號,從圖中右上方的角落一直向中心擴展着,直到遍佈帝國現在的版圖。換句話說,這就是一張描述帝國戰爭史的星際圖。
“嗯……”賽恩看着這張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不過,從他那不斷在與銀牙符號接壤的區域上來回反覆的目光上,就可以判斷出,這位帝國之牙的當主此刻想的絕對不是什麼有益宇宙和平的事情。
“如果派出一支分艦隊從這裡突襲的話……”不知不覺間就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咚咚”藉助書房入口處傳來的敲門聲,賽恩纔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再度浮現的危險誘惑。
“……進來吧。”公爵隨口說道,然後慢慢走向了另一邊的書架,並假裝漫不經心地翻看着那些關於戰術戰略的書籍。
“是!”至於迴應的聲音則顯得非常強硬有力,並且那扇厚重的木門馬上就被打開了。
“向您致敬!元帥閣下。”走進來的那位年輕翔士隨即站直身體,右手撫肩,對這位蒼穹軍元帥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雅麗亞!怎麼是你?”驚訝之下,公爵差點失手讓那本《空間戰術論》掉到了地上。
當一個龐大家族的族長其實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情。管理伴隨龐大家族而生的繁雜事務當然是異常麻煩,但先光是要記住家族內全體成員的容貌和名字就已經是很困難的任務了——對於那些一年中或許還見不到一面的近千位族人,又有誰能清楚記得他們全部的名字和容貌呢?
賽恩當然也不能,所以他使用了一種簡單有效的方法來標示族人的身份和所屬。既是,將軍隊的軍階規則貫徹到伊斯埃雷家的管理中。除了部分人數稀少的長老級人物外,伊斯埃雷家成員幾乎每個都有類似“埃布尼亞五代二九”,或者“恩特尼三代七五”般的家族番號……嗯,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也算得上是一種“家風”的延續吧?
總之,靠着這種辦法,賽恩總算是至少把家族所有新生代成員的名字都記了下來。不過,這位當主卻並不總是用家族番號來稱呼每一位稚嫩的帝國之牙的——對於那些完全繼承了伊斯埃雷之天賦,並很早就將這份天賦揮出來的新生代,這位元帥則給予他們直呼姓名的榮譽。
在伊斯埃雷家的這一世代中,眼前的少女則是先得到這個榮譽的人物。
“我記得你應該還在研修中的……”一旦伊斯埃雷家的幼芽進入軍才院,再沒有取得翔士資格前是不允許回到這座宮邸的,因此賽恩的目光開始變得嚴厲起來。
“啊,難道是……”就像想到什麼似的,這位公爵的表情馬上就柔和了下來,並且嘴角開始浮出欣喜的笑意。
“索羅斯六代十五雅麗亞,提前完成翔士研修。”少女挺直了身軀,用驕傲的聲音向公爵報告道:“現在,向您報到,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