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讓那女孩進屋,我陪着她來到了樓梯間裡坐着,剛巧碰見了守門的人捂着肚子回來,看到我扯着一個陌生小女孩,當場就被嚇壞了,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這...肚子不太舒服。”說着就準備扯過那小女孩帶她離開。
我道:“沒事,我陪她玩會。”
聞言他臉色猶豫了一下,大概覺得一個小孩子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就點了點頭:“好的,我就在旁邊守着。”
我們倆坐在樓梯上,小女孩跟我講了睡美人的故事,她說她特別想當睡美人,因爲睡美人特別的漂亮,還能睡在滿是花的王國和屋子裡面,她喜歡花。
我被她滿腦子的天馬行空給逗笑了:“那麼你也希望有王子來吻你了?”
聞言小女孩猛地就害羞了起來:“媽媽說王子特別特別帥,還會騎馬。”
我贊同的點頭:“對,特別特別帥,還會騎馬。”
她想了一會,捂着嘴偷偷的笑:“我喜歡王子。”
我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好,等你長大了就嫁給王子,當真正的小公主。”
她看着我:“我現在不是真正的小公主麼?”
“當然是,以後會是更美的公主。”
“會有水晶鞋麼?”
沒有提醒她水晶鞋是屬於灰姑娘的,我煞有其事的肯定:“那當然,你還會有特別多非常漂亮的裙子。”
小女孩心滿意足的起身原地蹦了好幾圈,滿臉都是對未來的期待,我看着她心裡有些苦澀,如果孩子們都能一直活在這樣天真無邪的世界中該有多好。
大概是偷偷跑出來的,她蹦了一會就對我道:“漂亮的阿姨,我明天再來找你。”
“你要走了麼?”心裡微微有些失落。
“恩、”她點頭,神情有些嚴肅:“我要回去打針了。”
突然心疼了一下,我又摸了摸她腦袋:“勇敢點,打針一點都不疼。”
她笑了笑,沒說話,對我揮了揮手就朝樓下跑了去。
結果在樓梯拐角的時候她停下了步子,仰頭看着我,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一般,醞釀半天才猶豫道:“阿姨...其實媽媽說的睡美人...就是你麼?”
我愣了一下,趕緊笑着搖頭:“睡美人在睡覺,而且非常漂亮,阿姨又不是公主,所以不是睡美人。”
她有些失望:“如果...阿姨是的話就好了。”
“爲什麼?”
“因爲你很漂亮。”話說完,她又不好意思起來,啪嗒啪嗒的發出誇張的下樓聲飛快的跑開了。
坐在原地盯着她離開的方向看了會,最後微微笑了下,起身回去了房間裡。
下午的時候有護士過來給我檢查,其實說是檢查,那麼久了,只不過是走個過場,我很健康,大家都知道這只是留我住在醫院裡的一個藉口罷了。
剛好我也根本不想回去那個家裡,也甘願陪着大家一起演戲。
像往常一樣詢問了吃的東西,和不適的反應,聽了聽胎心,量了量體溫,護士就很快離開了。
屋子裡再次安靜下來。
這下我再也無法靜下心來去聽洗手間的水管聲和時鐘的滴答聲。
坐在牀上大腦如同走馬燈一般閃過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畫面,畫面很亂,這一個多月被我禁錮的思緒就如同奔騰的野馬一樣在我腦海中亂竄。
畫面最後定格在劉美麗瞪大了眼睛倒在我腳下的模樣。
第一次沒有迴避腦海中的那張滿是血的已經變形的臉,靜靜的迴響了一會後,我從一旁拿起了薄外套穿在了身上,起身下牀出了房間。
電梯門前守了兩個凶神惡煞的隊員,我過去的時候其中一人正在給另外一個點菸,或許是長久看守電梯的活讓他們覺得無聊了,倆人的臉上都滿是倦色。
我突然出現把他們倆都嚇了一跳,但畢竟是訓練有素的隊員飛快的就調整了臉上的表情,見他們想丟掉香菸我出聲道:“不用丟,陳洺沒在。”
他倆臉色緩了緩,手背在身後,其中一人開口問:“您這是做什麼?”
我道:“出去轉轉。”
聞言倆人就如同聽到什麼驚人的消息一般,都瞪大了眼睛:“什麼...”
“我想出去轉轉。”
“好...好.......”其中一人趕緊按下了電梯的按鍵,並對另外一人道:“趕緊通知指揮。”
我攔住了他們:“你們倆陪我一起就好,不要跟陳洺講。”
“可是...”按下電梯的那人有些擔憂:“我們接到的命令是...”
“那就不出去了。”說着我就裝作臉一寒就準備回身回去病房。
那人趕緊攔住了我:“別別...我們跟您一起,不通知指揮。”
站在電梯裡,他們倆人跟在我身後面面相覷,似乎想不通那麼久連病房都不離開的我怎麼會突然要出去轉轉,看的出來倆人都有些擔憂。
在出電梯的時候,我被一樓電梯間裡嗡嗡的人聲鼎沸給吵懵了。
一個多月都沒見過生人,這會看着眼前各不相同的面孔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們倆人上前擋住了準備進電梯的人,被擋住的人都伸長了脖子看着我,看他們的神情估計都在猜測我到底是什麼來頭。
有這倆金剛的護送,我很快就走出了醫院大廳。
外面的太陽很大,我穿着外套離開了有空調的房間這會覺得有些熱,脫掉外套拿在手裡,還沒下樓梯去廣場上開車,遠遠就聽到大白扯着嗓子喊我,扭頭就看到大白手裡提着倆保溫盒,飛快的朝着我這邊飛奔過來。
跑到我身邊的時候她沒剎住身子,差點撞到我身旁的車上,一把抓住了她,我道:“小心點。”
原本還在喘着粗氣的大白,兩秒鐘後就如同意識到了什麼一般,瞪大眼睛看向我,不可思議的上下掃了我一圈,又伸手摸了摸我額頭:“何默...剛剛是你在說話?”
沒搭理她,倆守護金剛中的一個打開了離我們不遠的車門,站在車邊等我們過去。
大白看了他一眼,對我問:“你要出去?”
“恩。”
這一聲又讓她一震,緊接着臉上閃現出了狂喜的神色:“何默!哈哈哈,何默!!!你沒啞巴!!”
我梗了一下:“沒啞巴,你放心吧。”
大白一把抱住了我,止不住的原地跳了好幾下:“太好了!太好了!!何默回來了何默回來了!!”說完她又把我推開了一些:“你知道麼何默,這段日子我真覺得你跟鬼附身似得,自己跟你相處都怕怕的,以前話那麼多的人突然間不開口說話,這根本就不正常麼!現在好了,你正常了!你又說話了!!";
大白不是個矯情的人,說着說着話竟然還吸了吸鼻子,眼眶也有些泛紅:“何默...你別怪自己了,沒人在怪你,你瞅瞅自己把自己逼成了啥樣。”
我也輕輕抱了抱她:“大白,放心吧,我沒事。”
她又抽了抽鼻子,仰起腦袋好一會最後還背過我抹了把臉才又紅着眼眶回頭對我憋出一個難看的要死的笑容:“你怎麼要出門?去哪兒?”
我努力控制住要沉下去的臉色,對大白道:“想出去透透氣。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大白道:“我跟你一起。”
知道如果拒絕的話大白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我走的,乾脆就答應跟她一起,反正我也想好好的有個人能說會話。
坐在車上,大白打開了飯盒,舉起裡面的排骨湯放在我鼻子前晃了晃:“你趕緊先喝點,知道你喜歡冬瓜,我跑去後廚自己看着裝了大半盒。”
車裡頓時充斥了一股子美味的湯味,前排的倆金剛吸了吸鼻子,緊接着就聽到他們咽口水的聲音,大概他們這段時間跟大白混熟了,紛紛笑着開口:“大白姑娘這可真折磨我們弟兄倆了,我們可沒吃飯呢。”
大白笑着斜睨了他倆一眼:“沒吃你們就餓着,瞧你們那一身橫肉的,餓兩頓沒事。”
“我們這可是正兒八經的肌肉。”
大白將飯盒遞給了我:“啥雞肉鴨肉的,我瞅着都不如豬肉好吃。”
那倆人笑了好一會纔不接話,大白將另外一桶母雞湯給了他們倆,他倆剛開始還不好意思,總偷看我,後來我乾脆低頭喝自己的湯不看他們,他們才放開臉面倆人一人一口喝的刺溜刺溜的。
我在後面瞅着副駕駛的一個金剛給開車的一金剛一口口的喂湯就覺得好笑,頓時胃口大開,將一整盒的冬瓜吃了個乾乾淨淨。
大白往常都是在食堂吃過纔回來,但見我們喝的帶勁也伸着腦袋將湯給一口乾了一半.......
車子越開越偏僻,前面喝完湯的倆人對我問:“您有啥想去的地方麼,咱們再開就得繞回頭了。”
我側臉看着窗外人煙逐漸稀少:“去墓地。”
聞言,車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好一會大白才問:“好端端的...去那晦氣的地方做什麼?”
我撐起了有些犯困的腦袋:“去看看外婆。”
聞言,大白也不再說些什麼,點了點頭就對前面的倆人道:“那邊人少,你倆裝備帶了麼?”
聞言,倆金剛都拍了拍側腰上彆着的槍:“二十四小時不離身的,放心吧白姐。”
“呸,誰是你姐。”
車子悄然無聲的行駛在路上。
外婆的墓地我去過一次,當時神智不是特別的清楚,只記得那裡十分十分的偏僻,有一個很大的圍牆院子,院子裡面是一排排的墓碑,外婆墓碑在靠右的圍牆不遠的地方。
在墓園的門前停了下來,這裡有一對老夫妻倆在看守。
我們到的時候,他們倆在圍着小屋門前的小桌子吃午飯,見我們下車他倆盯着看了會,但沒起身。
我們也沒想打擾他們,畢竟來這裡的大多都是爲了祭拜,老兩口估計也看的麻木了。
走進園子,可能是因爲周圍樹比較多,頓時就覺得清冷多了。
大白跟在我身旁閉口不言。
一股股的苦澀開始從胸腔內蔓延開。
憑着上次的記憶,不算難就找到了外婆的碑。
碑文很洋氣,【秋雨,春光,夏霧,踏雪尋梅者獨步天堂】
在墓碑前蹲下身子,上次來的時候我沒注意看這個,盯着看了好一會我問大白:“這碑文是誰寫的?”
大白道:“刻碑文的人自己選的,當時我們哪有人管這個事。”
那倆金剛其中一人念道:“瞅着還挺文藝的。”
我深吸了口氣,伸手輕輕放到墓碑上:“外婆年輕的時候是個大家閨秀,很有教養,一直到年老都從未做過任何不文雅的事情......除了最後這一回......";我覺得想哭,可是哭不出來:“碑文很好。”
大白拍了拍我的肩膀:“節哀吧...外婆在另一個世界也不忍心看你這副模樣。”
我緩步挪到外婆的墓碑前,輕輕將腦袋靠了上去,對大白道:“你們能先離開一會麼?我想跟外婆單獨呆呆。”
那倆金剛立即就面露難色,但大白心疼的看了我一會後點頭:“自己小心點,我們就在旁邊路上。”說完就扯着那倆人離開了。
聽到他們的腳步聲走遠,我鼻子頓時就酸了下來...眼淚飛速的在眼眶中匯聚到一起,把臉貼在冰冷的墓碑上,我哽咽着嗓子喊了聲:“外婆...”
周圍安靜,沒人應我,以後也不會再有人再應我這兩個字了。
終於,眼淚流了下來,撫摸着墓碑冰冷的觸感讓我心如刀割:“外婆...你能不能聽到默默說話?外婆...我好想你...”
閉上眼睛,我開口:“對不起...外婆對不起,那天到最後我還在怪你,你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可我還是在怪你,一直到最後...您都沒給我機會道歉。”
周圍颳起了一陣細風,風不涼,很溫柔。
眼淚沾溼了整張臉,我沒有伸手去擦,不停的跟外婆嘮叨一些小事,就像以前她總是嘮叨我那樣。
“你在那邊見到了耍帥的小老頭千萬別搭理人家,那邊的小老頭人品咋樣咱也都不知道,你一定要去找外公,不要跑去跟人家跳廣場舞,讓外公一定要戒菸知道麼?”說着說着,我被自己越來越離譜的話給斗的又哭又笑起來,臉在墓碑上蹭了蹭:“外婆你瞧我,一說話就開始不正經。”
我記得,在以前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回因爲個宿舍的女孩子鬧矛盾,動了手吃了虧,帶着滿臉的傷回家,爸媽和哥哥見狀就要報警去學校找那女孩子的麻煩,但被外婆拉住了,當晚外婆躺在我小牀上,心疼的不得了,但還是在用她的方式教育我。
外婆的說話語氣在以前的日子中一直都是慢悠悠十分的溫柔,她告訴我:“默默,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已經大了,你得知道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哪裡,凡是生着,活着,那就是在生活,然而生活中並沒有容易二字,無論我們多麼的去保護你,對你來說生活都不會容易,而眼淚從來都不能去解決你的問題,軟弱無能只會加重你的問題嚴重程度,以及加深你所受的委屈,不要因爲一點點的困難就哭,那根本就沒用,你哭了一夜,明天來了之後能讓你哭的問題還是存在,你根本就沒有去處理好。”
外婆的話,我當時理解的似懂非懂,只抓住了那句軟弱無能只會加重我所受的委屈,於是爲了防止增大‘所受的委屈’,第二天我帶着三個閨蜜,去把那丫頭給修理了一頓,因此差點進了派出所。
而現在,我才終於懂了外婆的話和裡面所包含的意思,但是已經晚了。
理解的太晚了。
成長有時候就是這樣,許許多多的道理,在你應該明白的時候你不明白,而過了許久之後你明白了,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所留下的也只是那個你終於明白的道理而已。
大白他們不放心我一個人待太久,十分鐘就忍不住過來了。
那時候我已經擦乾了眼淚,在清理外婆墓碑旁邊的雜草。
大白上前蹲下身子幫我,輕聲問:“劉美麗的墳在另外一邊,你要過去看看麼?”
我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大白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提醒你,但你總是這樣不是辦法,過去看看吧...或許能釋懷。”
從地上站起身子,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掃了眼旁邊清理乾淨的地面,對大白道;“過去看看。”
隨後跟大白還有倆金剛給外婆深深鞠了一躬後我們轉身離開了。
劉美麗的墳距離外婆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中間隔了一條主幹路,而且更加靠後。
我們過去的時候,發現她的墓前清理的乾乾淨淨,甚至還有一束沒有枯萎的鮮花,大白左右看了一圈:“今天有人來過?”
現在天氣很熱,放在這裡的花隔天就會曬乾,而這束花上面明顯還帶着水珠,說明起碼一個小時之內是有人來過這裡的。
可能是劉美麗的老公或者家人。
站在她的墓碑前,看着照片中笑容溫和的劉美麗,我突然間有些無法將她的照片和她那日的臉重合起來。
無論怎麼看都覺得不像是一個人。
大白抓緊了我的手,開口道:“給劉美麗檢查過的醫生說,劉美麗在最後那段時間,有着嚴重的暴力傾向,任何一丁點,哪怕只是水杯放錯地方的小事都可能引起她歇斯底里的憤怒,當時醫生建議住院,但她家人不忍心...所以最後才導致.......”後面的話大白給省略了:“所以你不需要因爲這件事想太多,那天如果她不死,那麼你跟糯糯也活不了。”
“那也不是她想要的。”我道。
大白深吸了口氣:“可這也不是你想要的,那天如果你不那麼做,你肚子裡的倆孩子怎麼辦?你萬一有個好歹,叔叔阿姨,陳洺,天天,我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