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洺的動作停了一會,抿了下嘴脣眼神低沉:“你累了,該休息了。”
他大概是知道我要說些什麼,想要阻止我開口。
“陳洺,我不知道自己明天能不能像今天這樣好好跟你聊天,陪我聊一會可以嗎?”
沉默了一會,陳洺又將我放到了椅子上。
他坐在我旁邊,我看着他,手腳都已經完全沒有了知覺,我想伸手拉住他這麼簡單的動作都辦不到。
原本的千言萬語在這樣看着陳洺的時候突然間就再也不想說了。
安慰的話現在由我說出來根本毫無用處,至於其他的...還重要麼?
我知道自己這次是在劫難逃,結局已經寫好,誰也沒法再救我。
陳洺這樣長久的沉默,或許是萬般無奈之後的別無選擇,我理解現在的他,在我生病的時候他沒有出現過這樣的表情那是因爲他知道如何能救下我,而現在...他不知道,他只能和我一起靜靜地看着生命兩個字逐漸的從我身邊離開,他在懲罰般的沉默。
很久很久,我輕聲問陳洺:“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爲什麼會幫我?”
聞言,陳洺看向我,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會,他伸手輕輕的將我頭髮給撥到一邊:“沒有爲什麼,想幫就幫了,反正我當時也沒事情可以做。”
笑了出來,我道:“如果當時你沒有幫我的話,從那以後你可以少面對多少麻煩。”
陳洺的呼吸一滯,手下的動作也停住了。
我繼續道:“如果沒有我,你可能要過的輕鬆許多,憑你的能力可以每天安安靜靜的過日子,什麼都不需要擔心,也不用面對那麼多本不該你面對的麻煩生活。而我...”
我苦笑了一聲:“而我...可能也會經歷不同的生活,可能會每天辛辛苦苦的帶着爸媽他們艱難的生存,也可能會找到一個小庇護所,在裡面平平靜靜的生活到現在,也或許...就死在那個醫院中,成爲裡面行屍中的一員。”
話說完,我看向陳洺...他的眼神中有一絲絲的怯意,然後語氣帶着詢問,他開口:“何默,你是不是後悔遇到我?就像你說的,如果沒有我,你也或許根本不需要面對現在的生活。”
下意識的想要搖頭,但根本沒力氣那麼做,只能用眼神給了陳洺否定的答案:“陳洺,一直以來我都是你的麻煩,你不要因爲現在的情況而責怪自己,說到底這些都跟你無關不是麼?如果沒有你,我或許幾個月之前就已經病死了,哪裡還有機會在這個悠哉的地方跟你聊天。”
陳洺沒有回答我的話,很顯然他並沒有將我的話給聽下去。
“陳洺。”我喊他。
他看向我。
“我好想孩子們,我真不是個好媽媽,總是不在他們身邊,偶爾陪着也是姥姥姥爺在帶他們,不是生病就是突然消失,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怪我。”
提起孩子,陳洺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亮光,但是很快就熄滅了下去,這個時候恐怕也只有孩子才能進入到他心裡去了吧。
“他們很乖,不會怪你。”陳洺在安慰我。
我笑:“陳洺,他們雖然乖,但畢竟是孩子啊,以後...我是說以後我不能陪在他們身邊,你一定要把我那份一起補給他們,畢竟爸媽年紀大了,總是不能給孩子爸爸媽媽才能給的安全感。”
陳洺別開了臉,看向遠處,良久之後點頭輕應了一聲:“好。”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用孩子拴住你。”
陳洺抿了下嘴脣:“拴住我的是你。”
那晚之後我就再沒有跟陳洺怎麼細細的聊過天,似乎聊天后不僅沒能有想要的效果反而會讓兩個人都陷入難過中。
陳洺仍舊不太說話,每分每秒都在我身邊,從我躺下不能動開始,他就十分抗拒任何人靠近我,特別是敏博士。
雖然每天敏博士過來他並不阻止,但是也絕對不再允許她和那些研究員靠近我。
所以每天的例行抽血和一些檢測就成了最讓敏博士頭疼的事情。
雖然知道敏博士也是身不由己,而且現在的情況已經是我所有能遇見的下場中算是最好的一個,但陳洺還是十分孩子氣的對所有人都敵視了起來,只是和以前不同的是,這樣的敵視他也只能停留在敵視而已,他什麼都做不了,而且事情已經到這一地步,就算做些什麼也沒有用處,我已經不可能再康復,而陳洺唯一的希望就是,這個研究島上能儘快的研究出可以對抗現有病毒的萬能血清,不是在那種機緣巧合下像是中六合彩一樣纔有可能被治癒的藥,而是能直接對抗病毒的那種。
這些日子,我跟敏博士沒少聊天,我曾問過她以前曾經遇到過幾位被行屍咬後並不會被感染的人,其中一個還是小孩子。
敏博士對此的解釋是,無論多麼強大的東西都有其特例存在,病毒也有無可奈何的東西,那些人或許基因中,免疫系統生來就有抵禦這種病毒的東西,只是這種機率小的可憐,他們解剖過兩名自身帶有抗體的人,卻發現那些人身體中提取出來的東西對普通人來講根本毫無用處,造物主是神奇的,每個人都不同,只能說他們是天生的幸運兒。
對此我並沒發表意見,滿腦子只記住了他們曾經解剖過兩名帶有抗體的人...想必,應該不會是死去的人吧。
活生生的人因爲自己的特殊性被解剖,竟然還能被稱爲幸運兒,這到底幸運在什麼地方?
相比較起來,我確實算是幸運的了,起碼...沒有被解剖不是麼。
許許多多曾經困擾我的問題,都在這午後開着空調的客廳中,兩個人靜靜地談話裡解開了。
比如武漢庇護所那個所謂藥清的出現爲什麼會有行屍真的恢復了人類理智,而且我也跟那些恢復理智後的行屍相處了很久。
敏博士說,那個只是藥物對病毒的暫時壓制或者說是抵抗,並不能維持太久,而且十分不穩定,並且每一個行屍都需要一對一長期的注射和各種實驗,成本跟代價都十分的高。
至於其他的問題,大多是敏博士那邊回答了之後我轉臉就忘記的差不多。
人之將死,原本困擾自己覺得必須要知道答案的問題顯得並不那麼重要。
其實也是,人活一世,何必事事都那麼明白呢?
人和人之間是不同的,每個人做什麼事情的時候總是會有自己的目的,目的這種東西往往是最後而且在事情的發展中不停地變化,所以...想要弄清楚每個人每件事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甚至說起來都覺得荒誕。
但是許多的人總是都無法明白這個道理,比如我...
然而現在,我脫離了那些事情,自己的時日也所剩不多,一切似乎纔剛剛開始卻因爲生命的終結而突然就結束了,但我卻覺得格外輕鬆,如果不是對陳洺的不捨,我想我應該會用更加輕鬆的心情來面前眼前的情況。
人生的路上,有潔白芬芳的話,也有暗黑尖銳的刺,在你擁有健康身體的時候,會更多看到那些尖銳的刺,並且不停的去看到更多的刺,而當你不得不躺下再也無法健康的站立的時候,你會只想着花,只願意看到更多的花。
黃昏的時候在敏博士離開之前,我詢問了她曾經的實驗中曾經在我腦海中出現的那個女人。
本以爲這是我的秘密,沒人知道,但敏博士聽後神情像是早就已經知曉,她道:“還記得我給你看的那些曝光過度的照片麼?”
“?記得。”
“那些其實也是實驗的一部分,用來實驗機器是不是對你起作用,其實你並沒有看到那些畫面,但卻出現在了你腦海中,這也是實驗起作用的證明。”
點頭,我並沒太驚訝:“她是什麼人。”
“就是武漢庇護所那邊運過來的所謂被調教過後恢復理智的行屍,事實證明,只需要簡單的刺激,她們還是會很容易恢復成毫無理智的行屍,武漢庇護所所做的努力可以說是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