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夢研對於土神一葉的古怪舉動,倒是沒覺得意外似的,點頭道:“是啊。”
土神一葉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灼熱起來,繼續問道:“再度冒昧問一下,你將這門武學修煉到的層次是?”
夕夢研眉頭一皺,沒有開口。
事實上,冒昧詢問他人的武學進度,是一件很失禮的事,除非是親人或者是特別要好的朋友,要不就是骨子裡喜歡炫耀,否則誰都不會滿世界大吼自己已經將某某功法修煉到了融匯級大師級。
裴敏吉伸手勾住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土神一葉的肩膀,拍了拍,笑嘻嘻地道:“別介意啊,這傢伙也練了皇極金鐘罩,並且誇口說學校裡沒人會比他練得更快,現在卻被一名新生比下去,心裡有些不平衡而已。”
“還沒有被比下去。”土神一葉瞪着眼睛,面容刻板地反駁裴敏吉:“修煉功法這種事情和境界以及年齡關係不大,關鍵是看天資和悟性,這位學妹雖然比我小兩歲,但大家修煉這門功法都是差不多的時間,所以,只要她還沒有達到大師級,我就沒有輸。”
“嘖,這麼認真古板的性格,所以你才一直找不到女朋友啊……”裴敏吉無奈地搖頭。
“融匯級。”夕夢研這時候開口說道:“我對皇極金鐘罩的領悟是融匯級。”
“哦……”土神一葉點頭,這才發現自己心裡有種一絲鬆了口氣的感覺。
之前感覺到的,應該是錯覺吧……
因爲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使得他凡事都勇爭第一,當然並不是輸不起,只是輸給一個剛進校門的新生,而且是個女生,對他的驕傲的自尊心無疑會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所以,當夕夢研承認自己是融匯級的時候,他纔會有如釋重負般的感覺,乃至不願意往更深的地方去想,探究其話裡的真實性。
揉手核桃在白皙纖細的手掌中緩緩旋轉着,哪怕是在裴敏吉揭自己的短的時候都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神色的曹攢這時露出一絲溫潤的笑容,道:“如不嫌棄,交個朋友吧,兩位怎麼稱呼?”
“我叫班銘,她叫席夢妍,都是新生。”班銘接口說道。
“姓席?是席地而坐的席嗎?”裴敏吉像是發現了八卦似的,見夕夢研微微點頭,他原本很小的眼睛一下瞪大不少,衝席萱興奮道:“席萱,跟你一個姓誒!這年頭姓席的人應該很少吧,對吧?難道姓席的基因都很好嗎?一個是美女,兩個也是美女,而且都是武道天才,真是讓人羨慕嫉妒啊……”
班銘這時候對這裴敏吉的性格有些瞭解了,簡單概括五個字——樂天派話嘮!
“你好,我是席萱,歡迎來到第一軍院。”一直顯得冷若冰霜的席萱這時忽然做出一個讓曹攢三人都面露驚訝的舉動,居然主動向席夢妍伸出了纖纖手掌。
裴敏吉頓時又興奮起來:“果然吧,都是姓席就是不一樣吧?說不定你們倆人五百年前其實是一家人吶!”
曹攢和土神一葉面面相視。
席萱神色未變,目光始終直直看着夕夢研。
“你好,我是席夢妍……”夕夢研微微猶豫,伸出手掌向席萱的手握去。
然而,兩隻手尚未握在一起,席萱的手掌忽然撤回,對班銘說道:“對不起,我失禮了。”說完,竟是身形一轉,施展飛行術飛掠而去。
這一狀況,又是超出了裴敏吉三人的預料,三人都是愣了愣。
“啊哈哈,席萱以前不是這樣的,肯定有啥別的原因,說不定那兩天到了你們懂得……”裴敏吉打着哈哈,似乎覺得這說辭連自己都騙不了,尷尬地抓了抓腦袋道:“總之,不好意思哈,下次見面我請你們吃飯,那我們就先走了哈?”說着朝着席萱離開的方向飛去。
“告辭了!”土神一葉最後又看了夕夢研一眼,然後十分硬朗地鞠躬一禮,也是追了過去。
留在最後的把玩着核桃的曹攢卻是看向班銘,微笑道:“你最後那一拳很不錯,有機會我們切磋一下。”
“好啊。”班銘笑着應道,眼睛因爲笑微微一眯,心裡狐疑,這傢伙是看出什麼了嗎?
之前轟敗許博的那一拳,班銘幾乎動用了全力,他施展出來的龍濤拳表面上是融匯級的層次,實際上,真正顯現威力是在轟中許博之後,拳勁如濤,前後勁氣微妙疊加,就瞬間爆發力而言比一般的龍濤拳強大近乎一倍,已然是登堂入室的大師級層次!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相差了兩個修爲境界,哪怕是肉身不輸對方,班銘也只有全力以赴才能夠一擊奏效。
當然,如果是施展死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不過這種殺手鐗用在同一個學校的學生身上就似乎太過了。
而且名爲殺手鐗,自然要用在更爲關鍵的時候。
“很期待你們在新生比武上的表現,再見。”
曹攢彬彬有禮地說完,轉身飄走,卻又忽然一停,轉身微笑道:“另外,下面這個假裝昏迷的傢伙你們就不用管了,他剛剛的所作所爲不合規矩,一切後果自己承擔,多半等你們前腳一走,他後腳就會爬起來……”
班銘和夕夢研狐疑地看了下方仍在昏迷中看上去很是悽慘的許博一眼,這傢伙是在裝暈?
沒有錯,許博的確是在裝暈,因爲他思來想去裝暈纔是現在這種情況最好的應對辦法,而且他已經從班銘和曹攢等人的談話中知道了班銘二人的名字,只要知道了名字,君子把妹十年不晚,搗了自己一拳的小白臉的樑子遲早也會找回來!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曹攢竟然會揭破了他!
許博敢恨天恨地,但是不敢去恨曹攢,身爲老生的他深深知道這位英傑榜第四高手有多麼強大的實力,遠遠不是勉強佔着第十三名的他能夠抗衡的。
豆大的汗水從他的額頭上流淌下來,內心糾結的許博決定堅持自我,裝暈到底。
有些東西是經不起看的,比如說裝暈這種事,要是沒關注的時候倒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眼下班銘二人盯着許博一陣仔細瞧,就很快發現破綻來,有哪個昏迷的人會在昏迷的時候還汗如雨下眼皮下眼珠亂動?
兩人都是嘴角微翹,暗笑不已,倒是沒有揭穿的念頭,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曹攢這時候又想起什麼,一本正經地道:“對了,我的部落格名稱是……,你們有空不妨上去定個贊,我一般都會回訪的。”
“呃……”
就在班銘和夕夢研目瞪着不知該如何接下去的時候,曹攢已經淺淺一笑,轉身飄去。
這次是真的走了。
還都是一些有個性的人啊,看來接下來四年不會枯燥了……班銘心中感慨一句,對夕夢研道:“好了,接下來就是我們的問題了。”
夕夢研暗暗無奈,知道這次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去,只得老老實實跟着班銘飛走。
而果然如曹攢所說,班銘二人前腳才離開不到半分鐘,昏迷不醒已經片刻的許博一下就滿血復活般從地上蹦了起來,然後就哎喲叫喚着,一手捂腰一手捂肚子,強運內元快速地飛走了——哪怕因爲不斷追女孩子練就了一臉銅皮,周遭戲謔嘲諷的目光仍然是讓他有些抵擋不住。
他這樣的傷勢,放在數百年前傷筋動骨一百天,但是放在現在,也就一個星期左右的休養就能徹底恢復過來,前提是肯花錢。
一衆將這起事件從頭看到尾的旁觀者們,這時候才紛紛議論起來。
“沒想到啊沒想到,許博竟然栽在兩名新生手裡!尤其是那個男生,看上去比曹攢還斯文,居然一拳把許博打那麼慘,晚上吃的咖喱飯和珍珠奶茶都從鼻孔裡噴出來了!”
“我嚴重懷疑這兩個新生是情侶關係,之前多半是因爲什麼事兒吵架了,人家再怎麼吵也是自家人的事兒,許博這時候橫插一手,不是吸引火力麼?果斷炮灰了!”
“這麼說來,許種馬這次倒是做了一件好事啊!”
“今年我們學校一下成爲熱門,看來的確是會多出很多高手呢……連席萱曹攢幾個都上去主動跟他們結識,看樣子他們進入英傑榜應該是遲早的事!”
“嗯,嚴重同意!對了,他們好像一個叫班什麼,還有一個叫席什麼……”
“班銘和席夢妍!”
“不過看起來,席萱似乎並不喜歡席夢妍似的?”
“這大概就是女生間的同性相斥吧,都是姓席,都很漂亮,又都實力不凡……一山難容二虎,這兩人以後或許有的是針鋒相對。”
“要真是這樣,就有好戲看了。”
……
班銘在前面帶路,沒多久就找到了校園中一片比較僻靜的草地,就在草地上坐了下來。
之所以坐草地,是因爲根本就沒有凳子,而在不遠處就有一道十分醒目的投影標示牌,寫的是——坐吧,沒事兒,種在這裡就是讓你們坐的!
不得不說,第一軍院很有人文關懷,放在其他學校,草地是用來裝飾臉面的,生怕學生坐壞一丁點兒。
從某種程度上,也是顯示出了第一軍院的財大氣粗,不差修草皮的錢。
“你跟那個席萱是親戚?”
班銘以傳音的方式問出的第一個問題,大出夕夢研的預料,有讓她鬆了口氣的感覺,傳音回答道:“是啊。”
班銘點頭,並沒有意外的感覺,他現在已經知道“席”是假姓,夕夢研纔是豬婆真正的名字。
不過,這年頭姓席的人雖然少,但偶爾碰到同姓也不是奇怪的事,如果不是席萱的舉止以及夕夢研的神色中都透着古怪,他也不會產生這樣的懷疑。
“不過你們的關係似乎不太好?”班銘疑惑傳音道。
按道理,都是一家人,就算各自掩飾了身份不能相認,也完全沒必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讓夕夢研下不了臺……剛剛席萱的那種行爲,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是狠狠掃了夕夢研的面子,而且像是一種示威。
夕夢研輕搖頭,傳音道:“當初我其實是不想來第一軍院的,原因就是因爲她……”
班銘頓時一愣,隨即心頭有了絲絲感動,知道夕夢研是因爲他才選的這所學校。
“越是豪門大閥,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越複雜……”夕夢研淡淡一笑,平靜地傳音道:“有些事情我也不想瞞你了,你還記得嗎,我說過,門閥之間一般是不會通婚的,而我之所以會和寧塵定下婚約,是有特殊的原因。”
班銘點頭,他當然記得,而且心中很有疑惑,只是一直不得其解。
夕夢研繼續淡笑着平靜地道:“這個特殊的原因就是……我其實不是夕閥之人。再明白點說,我跟夕閥任何人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血緣關係!”
班銘的眼睛瞪大了:“那你……”
“我是七歲那年被夕龍濤領養的。”夕夢研道出了隱瞞在心中許久的真相,笑容顯得更加平淡:“夕龍濤就是我現在的養父,也是夕閥閥主夕喆唯一的弟弟。而我之所以會被他領養,是因爲我跟他夭折的一個女兒長得很像。”
班銘身軀一震,萬沒想到夕夢研會是這樣的身世,這比當初知道她是夕閥之人還要讓他覺得震驚。
“其實我也沒什麼不滿的,原本是福利院裡的孤兒,結果一下成爲門閥中的千金小姐,從此衣食無憂,養父也視我如己出,這已經是命運的恩賜了,所以我也從未想過要和誰爭些什麼……只是,有些人並不是這樣認爲的。”
說到這裡,夕夢研的神情微微黯然,道:“席萱,纔是夕龍濤真正的女兒,比我大了兩歲,水屬性八品根骨的她,自幼展現出驚人的武道天賦,而且極爲適合修煉夕閥的鎮族武學‘冰封千里’,所以自幼得到夕閥的重點栽培,比起只有六品根骨且沒有資格修煉夕閥武學的我強了不知多少……不過,也許是因爲我得到養父格外寵愛的緣故,又或者對夭折的妹妹感情很深,她從一開始就對我懷有敵意,從未承認過我是她的妹妹。”
班銘皺眉,覺得席萱有些過分。
“不過,我知道她其實不是壞人的,這種事情換做發生在我的身上,我也很難解開心結。”夕夢研自己卻很看得開似的,臉上露出美麗燦爛的笑容,道:“以我對她的瞭解,她之前向我伸手,是撇開彼此身份後的出於學姐的禮貌,表示對我這個學妹的歡迎,後來把手收回去,則是源自自我立場,表明態度,暗示以後就算是在一個學校,還是會跟我劃清界限。”
班銘目瞪口呆,徹底無語,女人果然是很糾結的一種生物,恐怕也只有同爲女人的夕夢研纔會揣摩出席萱的看似失禮舉動下那般細膩複雜的心思。
不過這也說明了,夕夢研對席萱真的是很瞭解。
對於夕夢研遭遇的這種情況,班銘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只好問道:“那你以後怎麼辦?真的跟她保持距離?”
“我纔不會呢。”夕夢研俏皮而狡黠地一笑,微微擡起光潔而弧線優美的下巴,道:“她有她的態度,我有我的立場,我覺得這種事情就跟把妹一樣,金誠所至金石爲開,終有一天她會接受我是她妹妹的!”
“這種事情也能和把妹一樣嗎?”班銘瞪眼道,隨即想到什麼,神色古怪起來,小心問道:“你該不會是拉拉吧?”
“拉你個大頭鬼啦!”夕夢研俏臉一紅,伸手朝班銘打去,隨即想到了什麼,又半路收住,警惕地盯着班銘的臉道:“我警告你啊,不準打我姐姐的主意!”
班銘簡直無法跟上夕夢研的跳躍思維,眼角一動道:“放心啦,你那個便宜姐姐看上去冷冰冰的,不是我的菜。”
“噢?那你的菜是哪種類型的?”夕夢研見他神情不似作僞,放心不少,隨即饒有興趣地問道。
“別轉移話題!”班銘臉色一板,道:“你還沒交代你當初爲啥故意接近我?你知不知道當初我被揍得有多慘?”
想起那時的情形,班銘就牙癢癢的,痛還在其次,但鼻青臉腫的模樣着實讓他在班上成了一陣笑柄。
夕夢研扭捏地道:“這個……反正就是想跟你交個朋友啊!想來想去,那樣做是最快速的方式,而且我覺得你挺聰明的,所以要是那幾個傢伙下手輕了的話,你很可能會產生懷疑啊……”
班銘眼角直抽搐,隨即神情莫測地盯着夕夢研看了幾秒,看得後者臉色變得很有些不自然,若有所思道:“這麼說起來……你果然……”
“果、果然什麼?”夕夢研聲音忽然結巴起來,臉上飛快閃過一抹緊張乃至如釋重負般的複雜情緒。
“你果然……在暗戀我!”班銘用一臉篤定的表情說道。
夕夢研的神色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