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一把小白菜, 沾上點水,扔進鍋裡,撒上調料, 然後用鍋鏟翻炒——火候和時機很重要, 蒲萱這輩子第一次嘗試清炒小白菜時, 就是因爲炒得太久而失敗的。
現在是她第二次嘗試。
這次白菜出盤的模樣很好, 飽滿圓潤有光澤, 這對蒲萱而言是一個難得的成就。
要知道,就算沒有一百年,她至少也有好幾十年沒碰過鍋鏟了。
然而就如同各個世界的各種草藥的種類與分佈與藥性都有所不同, 各個世界的各種蔬菜的長勢與口感以及各種調料的味道與用法也都各不相同。
於是,蒲萱在品嚐過她第二次嘗試的作品之後, 不得不悲憤地得出一個結論:這個世界裡的鹽, 明顯比其他世界要鹹得多!
眼看着時候不早, 蒲萱端着手中的失敗作走出後門,擺放在屋後的空地上, 不大會就有幾條野狗湊了過來。
蹲在屋頂上的那隻鴿子也飛了下來,搶在野狗之前啄了幾口,又搶在野狗撲過來之前飛回了屋頂。
沒有留下來和野狗爭食,表明它對食物的味道很不滿意。
——這隻異常兇猛的鴿子顛覆了蒲萱一直以來對鴿子的認知,只能說, 在不同的世界裡鴿子的習性應該也都是不盡相同的。就算活過再多世, 在各個世界之間穿梭着, 總會遇到一些新奇的事情。
放棄了蒲家大小姐的身份, 就算是隻爲了體驗生活, 也是一件萬分正確的決定吧?
等到被打發出去採貨的安青回來,蒲萱已經拾回毀屍滅跡完畢的盤子, 洗刷乾淨擺放好,廚房裡收拾得跟沒開過火一樣。
安青靠在櫃檯上,將藥櫃一格格抽開,填滿買好的藥材。
蒲萱走到安青身旁,抓起一把藥材,裝作認真驗貨的樣子,心不在焉地問着“這次怎麼這麼久?”,腦中則依舊思考着鹽和白菜的最佳配比。
安青手中動作未停,偏頭看着她笑了笑道,“我去茶館轉了一圈,還找了‘故人’談了一會話。”
蒲萱一愣,收斂心神,認真盯着他看了一會,見他神色如常,鬆了口氣,問道,“有聽說什麼事嗎?”
安青移開視線,重新盯着藥櫃,“有,不過你應該不愛聽。”
“那就算了,不用告訴我。”蒲萱擺了擺手,嘆了口氣。
安青在意,她卻不愛聽的事情,不用多想,絕對是舒言那混蛋又鬧出了什麼幺蛾子。
舒言最近一直在鬧幺蛾子:基本上,自從他登上皇位,就一直在殺人。
開始是殺太子餘黨,然後是折騰月炙,月炙還沒折騰完他就又開始清查自己的手下——隔三差五就會個把有大案子鬧出來,舒言無一例外都會下令徹查,徹查的結果就總會死個把人,而被殺的人地位都不怎麼高,只是殺得太頻繁了有點駭人,朝廷依舊運轉正常——每個人被殺都有足夠的理由,要在旁人看來,這是舒言秉公執法嫉惡如仇,但是在蒲萱看來,“舒言嫉惡如仇”這種說法實在是太可怕了!他絕對只是在找理由殺人而已,至於爲什麼要一口氣殺這麼多人,蒲萱就不知道了。
當然,蒲萱懶得管舒言會發什麼神經,只要別把神經發到她頭上就好。
問題在於,蒲萱自己是懶得管,卻沒法要求安青不去管。
安青總會時不時地出去刺探這些事情,蒲萱也只得嘆口氣,隨他去。
反正,有安青在關注時事,就算舒言哪天把神經發到她和安青頭上了,他們也可以及時逃之夭夭。
蒲萱想着,又瞄了安青一眼。
安青已經將藥材整理好,開始鼓搗買回來的魚肉和蔬菜。
這小鬼,真正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出門可殺人入室可暖牀,好用之極,但是好像……有點太辛苦了?
說來,這個世界的鹽這麼鹹,那麼醃製魚肉的時候,要給多少才合適呢?
現在談醃製魚肉好像不是時候?但是,夏天的話,好像也不應該是吃白菜的季節?
夏天要炒蔬菜,應該選擇什麼才合適?
蒲萱近年來發現,身爲一個女人,她需要學習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雖然她從來沒打算要當一個家庭主婦,但是眼見着安青由一個小屁孩變成了一個全職家庭煮夫,她實在於心不忍……
“這次的事情,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安青埋着頭,突然又道,“雖然你不愛聽。”
蒲萱又是一愣,回過神,想了想,又擺了擺手,“我不愛聽,但是應該告訴我的事情?還是別說了,絕對是一件很累得慌的事情。”
“說對了。”安青嘆氣,“但是是有關蒲右相的事情。”
蒲方遠,名義上她這輩子的爹。
“他死了?”蒲萱大吃一驚。
“……暫時還沒。”
“哦,那還是別說了。”蒲萱繼續擺手,“果然很累得慌。”
安青看着她,沉默。
“好吧,你想說就說吧。”蒲萱攤手,“不過,事先申明,他和我沒有半點關係。我沒有那麼多爹——我不管你理不理解,就算你再抽我一巴掌也是一樣,他的事情,與我無關。”
安青沉默了良久,然後嘆了口氣道,“他被一件案子所牽連,已經被打入天牢。”
“又是天牢?”蒲萱皺眉。
不對啊,舒言又不是太子那個廢材,蒲右相已經被從天牢裡救出來過一次,舒言那個向來知道要快刀斬亂麻和喜歡斬草除根的傢伙,怎麼會也把蒲右相關進天牢裡?
“說完了?”蒲萱又問。
安青點頭。
“與我無關。”蒲萱起身走向裡屋,近門口時又停下腳步,回頭道,“不過這是個提醒:我們差不多應該收拾包裹,換塊地盤了。”
舒言把蒲右相打入天牢,不太可能是想要殺他。
蒲萱一時想不通舒言到底是又在發什麼神經。
可以確定的是:這件事情,她管不了。
安青把這件事情告訴她,或許是覺得她應該去救她的父親。
畢竟在安青看來,枉顧親情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如果現在出事的安彥,就算赴湯蹈火,安青也會去救。
但是蒲萱沒法不顧一切,她清楚的知道:要救出人,太困難。
當然,如果她要救,安青也會一起。
所以她更不能說要去救,她不能讓安青也陷入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