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活膩味了?”楊虎掏出手槍頂在楊梆子的腦門上:“信不信老子現在給崩了你!”
湖州幫的人紛紛掏出手槍、匕首拍在桌上:“都督,和他廢什麼話,老子現在掏出這個小赤佬的心,給你下酒!”
陳英士將桌上的一張蓋着大印的紙片撕的粉碎,獰笑道:“說吧,是誰給你撐腰,讓你到都督府來撒野?”
楊梆子身後的四個警察嚇的腿肚子轉筋,膝蓋依然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
楊梆子依然是那副蒸不熟煮不爛的滾刀肉模樣,笑眯眯的從懷裡又掏出一張:“都督,知道您老會撕,這逮捕令我還有備用的!”
陳英士被他給氣樂了,一擺手示意肅靜,然後平靜的道:“是李燮和還是柴東亮?除了這兩個赤佬,上海灘還沒有第三個認敢拿我尋開心!”
楊梆子恭恭敬敬的打了個千,然後瞅着楊虎道:“這位爺,您把這玩意收起來,我膽小看着眼暈!”
陳英士一使眼色,楊虎氣哼哼的把手槍收了回去。
楊梆子立刻變了臉色道:“陳英士,你少給我抖威風!老子在直隸的時候,帶着法警把傳票下給攝政王載灃,皇帝的親爹也沒敢這麼張狂!你知道藐視法庭是個什麼罪過?你不識字,這傳票是上海縣法院發的!”
楊梆子長的瘦瘦高高,長長的馬臉又梳了個極爲奸詐的中分頭,繃着臉義正詞嚴的樣子,真是令人發笑。在場的人都偷着樂,一個小小的縣法院,居然大模大樣的給都督府下傳票?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陳英士一拍桌子:“看來你真是活夠了?既然這樣我就成全你,來人,把這個赤佬綁了,扔進黃浦江裡種荷花!”
幾個人上前三下兩下就把楊梆子捆了個結實,楊虎親自搜他的身,從腰裡掏出一把怪模怪樣的手槍。
湖州幫的人都覺得奇怪,陳英士是留學過日本的,他見過這個東西,這是一把信號彈槍。
楊梆子被反剪着手臂綁的結結實實,擰着脖子嘴角還掛着冷笑。
“你都事到臨頭,還笑?”楊虎對着他腿彎踹了一腳:“跪下!”
楊梆子被兩個大漢按跪在地上,嘴裡依然倔強:“死算個嘛?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今個兒爺走的值了,有你們這麼多人給老子陪葬!來吧,是殺是剮,老子要是皺皺眉頭,就不是喝海河水長大的爺們!”
陳英士突然想起什麼,薅着楊梆子的脖領子道:“你剛纔說什麼?讓我們給你陪葬?”
楊梆子努努嘴,指着一旁的大座鐘道:“我來的時候,已經有人交代過了,半個鐘點不給外面發信號,這都督府就會被大炮轟平!現在還差兩分鐘!”
一言出口,舉座皆驚!
陳英士瞪着楊虎,楊虎又怕又惱,劈面給楊梆子一個耳光:“你胡說什麼?這周圍十五里我都搜查遍了,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哪裡來的大炮?”
楊梆子硬挺着捱了一巴掌,冷笑道:“還有一分半鐘,咱就等着!”
陳英士迅速打開槍膛,發現裡面已經裝好了一發信號彈,急忙問道:“你們的信號是什麼?”
楊梆子笑道:“您往外面開一槍就什麼都明白了!現在就剩一分鐘了!都督,您再說句廢話,今後就吃嘛嘛不香了!”
陳英士猛的打開窗戶,對着天空扣動了扳機。
通
一聲輕響,一發綠色的信號彈升上天空。
滿屋人擯住呼吸,偌大的房間靜悄悄的,每個人似乎都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片刻之後,楊虎哈哈大笑:“都督,這傢伙胡扯啊!哪裡有什麼大炮?”
轟隆!
遠處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一聲聲沉重的爆炸聲從遠處傳來,都督府的玻璃窗被巨大的衝擊力震的呼啦啦響,不停的撞擊着窗櫺,隨着更多的爆炸聲傳來,敞開的玻璃窗終於承受不住衝擊力,一扇接一扇的粉碎,玻璃碴子滿屋子亂飛。
楊梆子的臉也被飛濺的玻璃割開了口子,鮮血順着臉頰往下淌,他狂笑着道:“都督,聽清楚了嗎?三十門大炮對着都督府呢!再過一刻鐘,我不能銬着你出這個門,都督府就會被炸成平地!”
陳英士是親自打過仗的人,這麼巨大的爆炸威力起碼是口徑一百毫米以上的重炮,而這種大炮的重量都是用噸來計算的!
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大炮運到了都督府的附近!
這種大炮,別說三十門,就算只有一門,都可以在一個鐘點之內,將都督府轟成一片廢墟!
都督府裡,已經炸了鍋了,聽見外面的巨響,負責警衛的湖州幫弟子像沒王蜂一樣在院子裡亂竄,哭爹喊孃的亂作一團,城頭還有人在胡亂的放槍。
“都督,您是打算讓所有人陪着您去死?還是您親自去法庭協助調查?是您都督的面子重要,還是幾百口子的人命重要?”楊梆子從地上站了起來,盯着陳英士的眼睛道。
陳英士望望周圍,楊虎等人都下意識的迴避着他的眼神。陳英士感覺自己從未有過的孤獨!
都督府裡亂作一團,而在兩裡之外的山坡上,陸凱帶着一百多裝扮成苦力的士兵,正在緊急的往埋在地上的洋鐵皮桶裡塞炸藥包。
“副團長,這個飛雷炮的射程太近了,居高臨下這麼打,撐破天也就打一里地,離着都督府還老遠呢!要不,咱們往前挪近點?”一個士兵埋怨道。
陸凱扯着嗓子罵道:“你想找死啊?這就是障眼法,灑灑土迷陳英士的眼罷了!如果讓他們發現了,咱們這百十號人都得報銷···你別說,這個玩意打的不準,射程也近,但是聲音夠嚇人的!”
不嚇人才怪呢,從直徑三百八十毫米的洋鐵皮桶裡,射出的炸藥包每個足足裝了十公斤西洋進口的褐色炸藥!落地之後,半徑十米之內,寸草不生,連巨大的岩石都被炸成粉碎!
只是從裡面射出的藥包,飛行路線根本沒有軌跡可循,橫七豎八的落在山坡下,一棵合抱粗的老松樹硬是被一顆“炮彈”給炸成了碎屑!
這個東西是柴東亮臨時搞出來的,三百八十毫米口徑,九百毫米長的洋油桶,底部用棗木板開個槽,裡面裝上半斤黑火藥作爲發射藥,然後將炸藥包捆好,就可以發射了!
這種“飛雷炮”,在另外一個時空,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爲了打擊躲藏在塹壕中的敵人發明的,直到三十多年後的淮海戰役,中國還在大量使用。
這個東西雖然簡單,但是因爲從來沒人用過,陳英士一定不會見過,嚇嚇湖州幫的烏合之衆應該問題還是不大的!所以,柴東亮命陸凱等人喬裝改扮,扛着鐵杴、鎬頭大模大樣的就來了,而炸藥則是藏在包裹樹苗根部的泥土中。鐵皮桶白天用來當烤火爐子,晚上裝好棗木板,底部埋在白天挖好的樹坑中再培上土就成了“飛雷炮”。
一個士兵憂心忡忡的道:“不知道陳英士這傢伙會不會被嚇住?這要是被他發現了,咱們一個都跑不了!”
“你說什麼,大聲點?”陸凱的耳朵轟鳴,別人扯着嗓子吼叫他聽起來也覺得像蚊子哼哼。
“我說,這一招靈不靈啊?要是陳英士不上當怎麼辦?”
陸凱也不理他,指揮着大家將捆好的炸藥再次裝填,然後依次點燃了每個“飛雷炮”的火繩。
一聲聲巨響,如同火車從耳邊駛過,陸凱等人被近距離的爆炸震的頭昏腦脹,氣浪衝擊的他們東倒西歪。
在都督府裡,楊梆子哈哈大笑道:“都督,這是第二次警告!再過五分鐘,那就來真格的了!都督,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您就算是做了虧心事,你還可以找個好律師,沒準就被你矇混過去了!我楊梆子爛命一條,死就死了,您可是堂堂的滬軍都督啊!陪着我死划不來啊!”
陳英士聽見外面不間斷的爆炸聲,心裡冰冷,這起碼是三十多門巨炮同時開火,纔有的聲勢啊!
難道是柴東亮把軍艦上的大炮拆下來了?不可能啊,艦炮每門都是數十噸重,像海琛號主炮連炮座達到數百噸重,怎麼可能運到岸上來?就算搬得動,又怎麼能瞞過自己安排再碼頭的眼線呢?
楊虎附在陳英士耳邊低語了幾句,陳英士猶豫片刻之後點了點頭。
楊梆子詭秘的笑道:“都督,別動什麼歪腦筋了!出門的時候,我這邊是五個人加上您是六個,如果有第七個人的話,外面照樣開炮!”
陳英士聽見這話,目眥欲裂,用顫抖的手指着楊梆子:“你,你!”
楊梆子又朝掛鐘努努嘴,用帶着濃重天津口音的官話戲肆的道:“都督,還剩最後兩分鐘,再不開大門的話,您就改了主意也來不及了!”
外面山坡上,陸凱焦急的用望遠鏡看着都督府,都督府的門口有電燈,照的燈火通明,只是大門卻一直緊閉。
“副團長,時間快到了吧?“
陸凱掏出懷錶看了看:“還有一分鐘!時間一到,如果大門還不開,咱們只能通知強攻了!”
懷錶的錶針滴答、滴答的走着,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但是陸凱等人的耳朵都還在轟轟響,壓根就聽不見。
秒針飛快的旋轉,眼看時間就到了,陸凱嘆了口氣道:“準備發射紅色信號彈!”
士兵掏出信號槍,壓上三發紅色的信號彈,高高的舉起胳膊槍口朝天。
“副團長,門開了!”一個士兵驚呼道。
陸凱急忙舉起胸前掛着的八倍蔡司望遠鏡,只見都督府的大門緩緩的打開,楊梆子趾高氣揚的走了出來,後面跟着四個法警,一個穿着將軍禮服的男子被圍在中間。
“陳英士被捕了?”陸凱有些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