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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瑞晗有些無力地一聲輕嘆,不經意地擡頭一瞟,卻和蘇暖的目光不期然地撞上,兩個人都有頃刻間的怔愣。
“瑞晗啊,你是我大哥唯一的親生骨肉,你回來尹家,外面有很多人都盯着你看,只要你一有把柄握在他們手裡,他們就能把你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
尹瑞晗的叔叔語重心長地說着,尹瑞晗收回和蘇暖對視的雙眼,看着自家叔叔態度恭敬而謙和,然而也帶着幾縷苦笑。
“和你母親比起來,你更加識時務,也更有能力掌管尹氏,只可惜你父親因爲過去的事覺得虧欠她,一直縱容着她,於私這也沒錯,不過你若想掌握尹氏的權力,恐怕得等你母親駕鶴西去,你現在事事順從她,日子恐怕也不好過。”
聽了叔叔的話,尹瑞晗的臉色越發的白了幾分,是呀,尹家有她母親在,她根本說不上什麼話,她母親太過**,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意見。
“叔叔也知道我母親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脾氣,不允許任何人違揹她的意念,報紙的事,她就是獨斷專行地繞過管理層直接給下面的人下指示,應該得罪了不少公司的管理層負責人。”
“看來你還是個明事理的,”叔叔沉吟了片刻,繼續道:“瑞晗啊,叔叔勸你多留個心眼,你母親這次做得過火了,估計不能善了,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尹瑞晗應承下,叔叔又交代了她幾句便起身離開,尹瑞晗擡頭卻已經不見廊間的蘇暖,然而想到蘇暖聽到了他們尹家的困境,不由地自嘲一笑。
----《新歡外交官》------
蘇暖藉故與泰倫斯和凌子語告別,不想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凌子語答應成爲她策劃方案中的一部分,這將會讓她的策劃案成功率有明顯的提高。
蘇暖剛走到門口,手機便響起來,是尹瑞晗,蘇暖不知道尹瑞晗爲什麼要打電話給她,但電話裡傳來的女聲對蘇暖來說一輩子也忘不掉。
曾經就是這個聲音這個號碼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即便不再恨,也已經銘刻在了心底,所以,一開口,連個問候詞也沒有,她直接冷冰冰的三個字:
“尹瑞晗?”
餐廳的玻璃門被侍者打開,發出清脆的叮嚀聲,蘇暖停下腳步,站在門邊聽到電話那頭尹瑞晗的聲音:“嗯,是我。”
電話裡沉默了一會兒,蘇暖沒有接話,她也不知道自己跟這個女人有什麼好說的,她以爲自己跟她哪怕不是敵人也該是陌生人,再也不會有交集的。
“能聊聊嗎?”
蘇暖一擰眉頭,深吸了口氣,站在那裡,背脊挺得筆直,嘴角帶着淺笑,卻有些微涼,比起兩年前的那個電話,此刻的她更加的從容淡定。
“顧夫人,我不知道你爲什麼突然又要和我聊聊,如果還是示威或是試探,那麼,絕對沒必要,我和顧凌城既然已經離婚了,就絕對不會再跟他有任何的瓜葛,甚至,從沒想過還要再做朋友的那種事。”
即便是分開了依然還可以做朋友這種話,只有那些小孩子纔會相信。就連在石子路上摔一跤,膝蓋上都會留下疤痕,更何況摔傷的是心是感情?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她都已經重新開始了,斷就要斷個徹底,不再見和顧凌城有關的人,也免得再次成爲那些人的眼中釘,顯得那麼地“楚楚可憐”。
“當然,如果你是想要炫耀,那麼,就更不必了。”蘇暖想起陸暻泓正經的樣子,笑了笑,略帶着青澀的驕傲:“雖然離婚對女人來說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但是我很慶幸,我遇到了一個更好的,我很……慶幸。”
蘇暖掛了電話,轉頭注意到門邊侍者詫異的目光,他或許也沒料到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竟然會把離婚說得這麼坦然,一點也沒有遮遮掩掩的尷尬難難堪。
雖然在走下臺階時不小心絆了一跤,外加尹瑞晗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不過總體來說,蘇暖的心情還是很不錯的。
她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轎車,一路上看到不少正在生長的月季嫩枝,春天漸漸地來了,那些掩藏在枯葉枯枝下的葉芽和花芽正在醞釀。
如果有機會,她想接蘇振坤回青巖門,雖然那裡貧窮,但卻是個讓人感覺溫暖的地方,現在這個季節,青巖門的枯草下,迎春花和篷子菜花也應該正在醞釀。
感覺到前方有人,蘇暖慢下腳步,擡頭就看到不遠處的尹瑞晗,她似乎是特意在等她,但蘇暖沒再走過去,在轎車開過來時,走向轎車的後座。
尹瑞晗看到蘇暖頭也不回地坐進了轎車,飛快地橫穿過馬路,惹來一輛出租車的急剎,惹得出租車司機一陣怒罵,不過,司機正要關上的車門真讓她扒住了。
“我沒有惡意,就只是想和你聊聊。”
----《新歡外交官》--------
他們最後去的是附近的一家冷飲店,蘇暖坐在那裡,看着尹瑞晗拿着菜單專注地墊着聖代,當她熱情地推薦給蘇暖一款新上市的冰激凌時,卻被冷淡的拒絕了,蘇暖只是要了一杯開水。
尹瑞晗倒也沒說什麼,只是不在意地聳了聳肩,這個動作,搭配着尹瑞晗那一身優雅名貴的打扮,讓蘇暖覺得陌生,但又有一點熟悉。
尹瑞晗並不是從小養在名門之中,作爲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像她這個年齡,大多應該是她剛纔所做的動作那樣,恣意,張揚,活潑,隨意的。
尹瑞晗坐在蘇暖的對面,眯着眼睛愜意地吃着聖代,一隻手注意地撂着長髮,防止它碰到杯子裡,隨後又點了一個看上去很漂亮的冷飲。
“如果你是想讓我來看你吃東西,那我就先告辭了,我沒那麼多閒工夫。”
蘇暖說着真的去拿包,尹瑞晗才擡起頭,舀了一勺聖代放進嘴裡,看着蘇暖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撅了撅嘴:
“他說你最喜歡吃冰激凌,沒想到你連瞧都不瞧一眼,看來他對你的瞭解也不過爾爾嘛。”
蘇暖自然知道尹瑞晗指的“他”是誰,她是喜歡冰激凌,譬如……陸暻泓買的,但她尹瑞晗的,恕她無福消受。
“你到底想怎麼樣?”
尹瑞晗抿脣笑了笑,毫不避諱地衝蘇暖眨眨眼,有點小女孩天性:
“啊,果然被你看出來了啊,你變得越來越聰明瞭,蘇暖。”
“這就是你攔下我車的原因嗎?我不喜歡那些自以爲是的人,有話就直說。”
尹瑞晗的臉色這才沉下來,使勁地攪拌着面前的冷飲:“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和顧凌城的婚姻可能面臨着破裂。”
她擡頭看了眼有些驚訝的蘇暖,向後,靠在了椅背上,無奈地一笑:
“我本來以爲憑我的心機,可以將他綁在我身邊,現在才知道,顧凌城這個男人,不屬於任何一個女人,包括我,也包括你,蘇暖。”
“知道嗎?兩年前你爸爸的舉報資料是我寄出去的,我想,這一寄出去你和顧凌城就沒有希望了,你應該會恨透他,以他的性格一定不會解釋,那麼你們之間的誤會就會越來越深……”
“還有,你那一次在包廂裡差點被那些人玷污,顧凌城也不知情,他其實是幫你約了那些能幫你爸爸的人,不過後來我動了點手腳,事情纔會演變成那樣。”
尹瑞晗昂着下巴,像條吐着信子的美豔毒蛇:
“還有我們確定婚期時,我看到了他眼裡的猶豫,他說她不愛你,可我不信,所以我故意選了你爸爸判刑的那一天,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鬧事,你知道嗎?那天我偷偷準備了一長隊的保安,如果你真鬧起來,我就把你抓起來送進監獄。”
“誰知道那個陸少晨那麼不怕死,竟然推開你把自己往車上撞,不過他死了也好,最起碼你可以健康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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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瑞晗還沒說完,蘇暖的臉色早已冰冷,伸手抓起面前的那杯幾乎沒動過的冰水,嘩啦啦地一聲潑在了尹瑞晗的臉上,對上尹瑞晗震驚的眼神,冷冷道:
“你以爲你跟我說這些,我就會動搖和陸暻泓在一起的決心嗎?你想要看我在陸暻泓和顧凌城之間徘徊不定,想要看我們三個人的痛苦,不好意思,覆水難收你應該聽過吧,我希望你能清醒一點。”
蘇暖拎包起身,俯視着尹瑞晗:“我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好像將咖啡倒到了你的頭上,不過那次我不是故意的,可是這一回,我是真心想潑你。”
冰水順着柔順的長髮滴滴答答落在桌面上,尹瑞晗撐着桌子的手輕微地發着顫:“是啊,我不甘心,爲什麼你觸手可及的東西,我就算踮起腳來了,都仍舊碰不到?”
“那是你自己貪圖得太多,我們沒有共同話題,以後我希望你不要再打電話給我,就這樣,再見。”
蘇暖揹着挎包走出冷飲店,身後卻隱約傳來時斷時續的輕笑聲,帶着苦澀,帶着不甘,可是,那管她什麼事呢?
她不是聖母瑪利亞,需要去呵護每一個受傷的孩子,所以顧凌城和尹瑞晗之間的事,她不關心,也沒空閒去關心。
----《新歡外交官》----
蘇暖讓司機送她回老城區,她決定再去那塊蘆葦叢裡找找靈感,結果一下車就看到一輛雷克薩斯,也看到了倚在車邊的挺拔身影,他也正回過頭。
“你回來了。”
顧凌城看到她臉上立刻浮現出笑意,他的神色不是很好,接近於病態的疲倦,蘇暖停下雙腳,覺得可笑又覺得可憐。
他們夫妻倆一個接一個地來,爲的究竟是什麼?
蘇暖看向周圍的環境,天色晴轉多雲,此刻就像是一部慢速度播放的老電影,裡面是陰鬱的背景,伸向天空的枝椏,寥落的飛鳥,無聲的對白,外加一曲低沉的大提琴,此外無他,沒有任何的情節。
顧凌城就那樣子站着,沒有走過來,他只是深深地凝望着她,目光很柔和,卻不適合蘇暖去看,她撇開眼,便上樓去拿相機和揹包。
然而今天的顧凌城有些陰魂不散,一直跟在她的身後,但也始終保持着讓她不發火的距離,從老城區到城郊的那大片蘆葦,他一直都不曾離開。
當蘇暖無意間回頭看到他時,他只是朝她淡淡地笑着,似乎很是愉悅,卻惟獨不說話,蘇暖也沒空搭理他,就自顧自地尋找合適的景點拍照。
蘇暖在那塊溼地上一腳踩空掉下去時,一條有力的手臂伸過來,及時地將她拉住,帶上平坦結實的地面,只有一雙高跟鞋被水浸溼,連帶着褲腳。
她已經意識到扶着自己的是誰,所以不着痕跡地避開,抗拒的動作很明顯,顧凌城的手臂一僵,卻還是順着她的意思放開了她,低頭看着她的鞋子。
“你的鞋子溼了……”
他說着便俯下身,在她的腳邊蹲下,很溫柔紳士的舉動,但蘇暖卻退後一步,伸手隔空一推,阻止了他欲探手幫她處理溼鞋子的動作。
“我很感謝你剛纔拉了我一把,但也僅限於感謝,不會再有其他。”
蘇暖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不再拍照,因爲沒了那心思,她決定回去整理她的策劃案,只是還沒走到車邊便接到了一個電話,來自於姬素清,少晨母親。
----《新歡外交官》----
裝飾素雅的畫室裡坐着一位高貴典雅的夫人,她的纖長的右手指拿着一直畫筆熟練地在紙上勾勒着一個輪廓,當那扇門打開的時候,她迴轉身看去。
蘇暖感覺到腳步的沉重,但她還是走去姬素清的面前,她看不見姬素清臉上的表情,不過她自己的面色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她還不知道該拿怎麼樣的平和心態面對姬素清。
“我還有一會兒就畫完,你先坐下吧。”
姬素清說完不再看她,繼續那幅還未完工的素描,蘇暖坐在一張大大的軟椅上,上面鋪着銀線繡成的織錦,看上去古典華貴。
沒過多久,姬素清便放下了筆,蘇暖越過她的肩頭,看到紙上的畫,是畫了一半的少晨,那個有陽光般燦爛笑容的男孩,只是姬素清卻再也拿不起筆。
蘇暖的心口重重地一擊,她輕輕地垂下頭,對姬素清她永遠無法彌補那份愧疚,即便她說讓她去過自己的生活,她知道,姬素清並沒有完全諒解她。
“我聽說你進了魅影工作。”
姬素清淡淡地開口,沒有回頭,目光依然停留在那花了半幅畫的紙上,充滿了慈祥的母愛和思念,蘇暖輕輕地嗯了一聲。
少晨活着的時候,她不願意去見他的母親,他死了之後,蘇暖卻常常跑去她面前找罵挨,每一次都安靜認真地承受着。
一次又一次,並不覺得委屈,覺得這是自己應該承受的。
姬素清雖然依舊無法喜歡她,卻也無法再那麼激烈地開口責罵她。
這是她兒子心愛的女人,她那般輕蔑地對待,少晨在天上看了也會傷心吧?
況且這幾年來,她生活得並不好,她無意間聽到過關於她的消息,她還自殺過幾次,雖然都沒有成功。
姬素清望着畫中如海水般清新的兒子,嘆了口氣,回頭看向蘇暖,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手腕,只看到一隻手錶,但她猜到那下面隱藏的刀痕。
她心裡也明白,蘇暖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可終究還是跟少晨無緣,只是,她想起不久前看的那些報道,便將目光從蘇暖身上移開。
姬素清忽然起身,蘇暖擡頭看去,姬素清走向一個櫃子,她打開抽屜,從裡面拿了一個盒子出來,然後走到蘇暖面前,打開,是一枚很樸素的白金戒指,卻亮晶晶地扎着蘇暖的眼,她的眼圈剎那間酸澀起來。
“這枚戒指是在少晨的遺體上找到的,我想,他應該是打算向你求婚的吧?”
姬素清看着沉默的蘇暖,知道自己猜對了,也注意到了蘇暖無名指上的那枚鑽戒,思忖了幾秒,幽幽地繼續道:
“少晨已經走了,我知道不該再讓罪惡感壓着你喘不過氣來,這也不是少晨願意看到的,所以我希望你去尋找自己的幸福,開始新的生活……”
蘇暖知道姬素清還沒說完,所以靜靜地等着,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那枚戒指。
“只是……爲什麼這個人是小弟?直到我現在問你,我都不敢相信小弟原來來就是你新的幸福,陸家人都有意瞞着我,竟然沒人跟我透露過你和小弟在一起的事,我以爲他們不知道你和少晨的過往,現在想來,他們該是清楚的吧……”
姬素清看到蘇暖驚異的表情,沒有多大的感觸,拿起那枚白金戒指放在手心,看着畫室裡那些畫了一半擱置在一旁的素描喃喃道:
“我知道也許我沒有資格和你說這樣的話,可是作爲一個母親和一個嫂子,我不想小弟重蹈少晨的覆轍,當初我明明看出你不喜歡少晨,卻還鼓勵他去追求你,結果……”
“你的父親是貪污犯,在政治上有污點,我看了那些新聞報道,雖然現在瞿家接受了你,但這一點已經掀出來是改變不了的,小弟在外交部任職,如果他娶了一個貪污犯的女人,他的上級會怎麼想,社會上那麼不知情的人會怎麼想?”
姬素清的語氣很平緩,可是蘇暖聽了卻比那些咄咄逼人的難堪話語更讓她難受,因爲姬素清說的是事實,她想起上一次陸暻泓被一通電話叫回外交部的事。
陸暻泓沒有告訴她,他的上級對他說了什麼,她明明感覺到了什麼,卻還自我安慰,以爲真的沒什麼,卻不知陸暻泓一個人需要揹負多大的壓力。
“我說這些話只是希望你看清現實,希望你明白生活並沒有想象當中的那麼簡單容易,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的決定,你走吧,我也累了。”
蘇暖望着姬素清起身坐回最初的位置,她出神地看着畫中的少晨,不再和蘇暖說些話,蘇暖一個人靜靜地坐了許久,然後默默地離開,關上門。
----《新歡外交官》----
不知道走了多少的路,蘇暖沿着商業街一圈一圈地走,她覺得有些累,可是她無法讓自己停止,直到發現夜色中高大閃耀的霓虹,她才停下來。
眼神氤氳,沒有氣息,姬素清的話還歷歷在耳,她說的其實都沒錯,她的背景對陸暻泓的仕途是隻攔路虎,即便陸暻泓不在意,她刻意忽略,外人卻都知道。
身後有車子從櫥窗旁經過,燈光投射到巨大的玻璃上,一閃一閃,蘇暖看到自己的身影包圍在黑暗的寂靜裡,只有一抹燈光在她額頭流下一塊斑駁的明亮。
她忘記了自己傍晚是要回京城的,機票此刻正沉默地躺在她的揹包裡,深夜的街道依舊不平靜,這是一座不夜城,車子游魚一般穿梭,比起白天少了一些喧鬧,有神色疲憊的行人提着行李匆匆經過,迅速不留下任何味道。
她並沒有看到她的身後一直有輛車跟着,也不知道有個人一直望着她的背影,也不會看到那個人握着方向盤的雙手關節蒼白,只是,她再也看不見他。
蘇暖又走了一會兒,她努力在尋找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結果卻是那個污點怎麼也抹不掉,她嘲笑着自己,然後走回到一家商店的櫥窗邊,在空白的臺階前坐下來,看着馬路上的車來車往。
她坐了很久,久到差點睡着,然後在她睡眼惺忪時看到眼前一雙停駐的皮鞋,她仰起頭看到那逆光裡的堅毅輪廓,她靜靜地坐着,對着他淡淡地微笑:
“你怎麼來了?”
陸暻泓應該在京城,卻出現在了這裡,因爲她的突然失蹤,他來了,他也許在這個大城市裡找了她大半夜,但慶幸的是,他還是找到了她。
“不是說好傍晚回去的嗎?怎麼突然坐在這裡?”
陸暻泓淡淡地說,他挨着她坐下來,感覺有些不真實,然而他只是平靜地看着她,然後笑笑,伸手摩挲着她毛茸茸的柔軟髮絲。
蘇暖順着他的動作,將腦袋依偎在他的肩頭,淺淺地笑着:
“沒什麼,突然想逛逛這個城市,一下子忘記了時間。”
陸暻泓沒再逼問,他應該知道她在撒謊,但因爲她不想說,他沒有一個勁地問下去,如果她願意說了,她一定會告訴他。
他們一起靜靜地坐着,夜色闌珊,天空有灰暗的曙光漸現,相依的身影在初綻的晨光裡徐徐地拉長,鑲嵌在身後的玻璃窗上。
----《新歡外交官》------
三天後的魅影會議上,兩份策劃案同時交到聶曉穎和黎崇森的手裡。
蘇暖和瞿懿寧對坐,靜寂地等待着審覈結果。
她們手裡也各持有對方的策劃案,在座的其他高層也手握兩本企劃案,細細地研讀,會議室內只有紙張翻頁的聲音。
瞿懿寧的策劃案規範而正式,各個細節都考慮得異常詳細,a市周邊的環境,人文地域差異以及選擇哪些代言人都有具體的內容清晰闡述,而她的主題是“秦天”。
這兩個字的確足夠說明一切,一個完美的宣傳片需要最優秀的設計師,而瞿懿寧選擇的則是設計界無人能匹敵的泰山北斗。
片刻後會議室內響起低低的討論聲,那些高層都時不時地看向正和下屬交談的寧兒和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的蘇暖,眼底閃過賞識的光芒。
“姐……瞿總監的主題非常好,新穎,並且把自然環境保護放在了第一位,而這幾年國家都很注重環保,這份策劃案我想一定會讓a市政府眼前一亮。”
寧兒依舊用溫婉的聲音來闡述,不卑不亢:
“不過我不得不提出的疑問是,只要粗略估算就可以知道,要想進入這塊溼地拍攝恐怕得花費不少的資金,恐怕會超過宣傳片的總投資額,你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蘇暖則從來不知道,寧兒的這副嗓音用來談判時,竟然也並不覺得軟弱。
“就我所知,想要華人設計師圈子裡的泰斗秦天老師的設計,這筆費用更加的巨大。”
“不該省的地方,自然不必省,這筆錢用在拍攝上,只會增值,方案設計是宣傳片的主題,自然應該得到投資額裡的大頭,秦天有足夠實力來讓宣傳片的價值大幅度地提高。”
“我覺得環境也很重要,溼地蘆葦的存在是經過自然選擇的結果,如果政府通過這次宣傳片來明確地提出環境保護的重要性,我想這對相應國家提出的可持續發展戰略有着很大的促導作用。”
“如果只考慮自然環境或是生態,今天城市的發展也不會到如此規模,撇開設計師的身份,我們還是商人,講求的是效益,環境保護建設政府自然會採取措施,若是加到宣傳片裡,會讓市民覺得乏味無趣。”
“寧兒,不知道你沒有聽過北方流傳的一個說法,小買賣看眼前,大生意走長遠。國家政策越來越支持環保,我也是從長遠考慮,城市居民將會漸漸厭倦喧囂,渴望迴歸自然,這是我的調查報告。”
蘇暖起身把幾份民意調查表和投資分析表交給一邊負責派發文件的秘書,秘書起身分發。
這是蘇暖在那三天裡花費了半天時間在市中心做的問卷調查,當她拿出這些問卷時,她也在高層們眼裡看到錯愕和讚賞。
“至於宣傳片的價值水平,”蘇暖微微一笑,“如果寧兒肯把你身旁的設計師借給我,我相信我會交出更爲有特色的作品。”
會議廳內一時的唏噓,沒有聽說向競爭對手借人的,這要是故意使壞,所有的成功不是毀於一旦嗎?
蘇暖仿若沒聽到那些質疑,盯住寧兒:
“不論最後贏的是寧兒,還是我,都是魅影的勝利。”
瞿懿寧優雅地笑起來,似乎沒有任何驚訝,一雙美麗的手流連在潔白的杯子上,望着對面神色平淡的蘇暖:
“我當然願意,angle,請你幫助瞿總監,完成她的策劃案。”
蘇暖和瞿懿寧靜看着對方,妖嬈的冷目對上溫和的眉眼,彼此嫵媚暖笑,一樣的讓人迷醉,睜不開眼。
“姐姐,你非常出色。”寧兒溫暖地笑着。
“寧兒你也很棒。”蘇暖回送一句,然後靜寂着,不再有後話。
在座的其他高層都看向聶曉穎和黎崇森,他們看了這兩份方案後,已經自動忘記了前幾天的那些策劃案,至於剩下的那些攝影師,都識趣地選擇棄權。
此刻聶曉穎和黎崇森都神色安靜,看不出波瀾,他們只是凝眉看着手裡的策劃案,久久沒有出聲,良久,黎崇森終於宣佈:
“策劃案注意保密,我們討論後再做最後決定。”
然而討論的結果是:寧兒做事大氣規整,着眼全局;蘇暖則新穎突破,心思長遠,兩份策劃都很好,不好的地方在於難以取捨。
兩個人的競爭就像是一場香豔的廝殺,不動聲色,卻已經掃除了周圍所有的敵人,到了最後,只剩下兩個人的對峙,有人把它概括爲“天使pk妖精”。
----《新歡外交官》----
寧兒倒了下去,在會議剛結束的那一刻,就倒在蘇暖的腳邊,蘇暖來不及俯身去抱起她,另一雙手接替了她的動作,她看到聶曉穎慌亂的哭喊聲。
寧兒耗盡了幾乎所有的精力,努力支撐着完成這個會議,當她的神經放鬆的剎那,早也控制不住身體裡的痛楚和疲憊,暈厥在地。
有人撥打了120,一直陪伴着寧兒的特護將寧兒平放在桌子上,掀掀她的眼皮,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針管,和一支注射劑,這些東西一直裝在她的口袋裡。
特護就像是一個陰影的影子,一直沉默地跟在寧兒的身後,並且隨時都準備掏出它們,在寧兒瀕臨死亡的邊際時。
死亡……蘇暖想到這兩個字,雙手有些顫抖,透過瞿懿寧她想到了蘇振坤。
蘇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跟着去醫院,她的腦海裡是蘇振坤病倒時的情形,寧兒生病時有這麼多人陪着,那蘇振坤呢?是不是一個人?
十三分鐘之後,蘇暖站在急救室的玻璃窗外,看着醫生護士推着寧兒進去,白袍,白帽,白色口罩,醫生的眼睛很清冷,也許他已慣於處理死亡和麪對死亡。
他匆匆經過蘇暖身邊,這個交錯的動作卻令蘇暖眉頭皺起來,她靜靜站在一扇玻璃之外,看到白色的簾子模糊她的視線,然後她看到上下起伏的影子。
寧兒在接受電擊,像浮游在海面上的魚,躍起,然後沉落。
蘇暖的心臟便跟着起起伏伏,紊亂不堪,這幅景象她可以想象,不久前的蘇振坤被推出手術室前,也應該經過這種殘酷的施救方式。
手指在玻璃上壓迫地失去血色,蘇暖靜默的站在那裡,感覺心事如風,飄滿冬季枯黃的落葉,她竟不確定自己在做的到底是對是錯。
一切重歸於靜寂,蘇暖想如果寧兒真的死了,一切重歸靜寂,玻璃後面靜下來,醫生從裡面出來,他摘掉手術帽,聶曉穎踉蹌地撲過去抓住他的衣袖。
“病人已經恢復了心跳。”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抽空了聶曉穎所有的力氣,她無力地跌坐在地,淚水沖刷着雙頰,花了她的妝容,可是她只是用雙手捧住臉,不住地哭泣,不知是因爲喜悅還是恐懼。
“病人剛纔醒過來,說要見她的姐姐。”
醫生的補充讓走廊內頓時失去了喧鬧,所有人都看向窗邊的蘇暖,包括聶曉穎,都不敢相信這是寧兒醒來的第一句話。
聶曉穎從地上起來,在蘇暖走進病房前,反手攥住她的手臂,她很用力,出於對寧兒的呵護以及對蘇暖的厭惡,蘇暖自己是這樣理解的。
“如果不是你,寧兒根本不需要費那麼多精力去搞這個策劃案,如果不是你,寧兒現在應該好好地坐在家裡,都是你,都是你……”
聶曉穎的指責歇斯底里,用盡了全力的一巴掌揮下去,蘇暖的瞳孔一縮,自我保護意識讓她往邊上一退,凌厲的掌風吹起她的鬢髮,她知道自己的臉頰有些火辣辣的紅腫,沒有打到,但也不是真的一點沒碰到。
因爲過於激烈的聲音,走廊上的聲控燈剎那點亮,蘇暖越發地看清聶曉穎臉上的淚水,然而她只是淡淡地開口:
“這是寧兒自己的選擇,我只是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這巴掌,你沒有資格打。”
蘇暖的聲音擲地有聲,她無視那些怪異的眼神,轉身進了病房,關上門,隔絕了走廊上的一切,也讓自己煩躁的心在這白色的空間裡寂靜下來。
寧兒蒼白着臉色躺在牀上,看到蘇暖進來,笑得很虛弱:
“姐姐,我剛纔仔細想了想你的策劃案,不得不承認,你的思路比我好很多,在死神面前走了一遭,才發現……我早該放棄了,我會跟媽媽說,把這個案子交給你,希望你不會讓大家失望,其實媽媽也是很期待這個宣傳片的。”
蘇暖看着寧兒,她談及母親時的幸福,那是蘇暖不曾擁有的,或許也曾歆羨過,但如今卻也能做到無動於衷。
寧兒的一句話,決定了蘇暖的取勝,連她自己都以爲是一場虛幻,然而這是真的,她是最後的獲勝者,當她坐在辦公室裡時,她還在怔愣出神。
“蘇暖,你給我出來!出來!”
隔着厚實的門,蘇暖聽到門外傳來模糊的咆哮聲,她看到門縫處晃動的人影,估計看熱鬧的不少,還有她的秘書的勸說聲,但終究沒有攔住這個擅闖之人。
門被狠狠地撞開,南簡心一身時髦穿着的衝進來,直接到蘇暖面前,將一份文件狠狠地摔在蘇暖跟前,這個動作三天前蘇暖也做過。
“蘇暖,我的方案被高層否決了,你該滿意了吧?”
“你夠惡毒,夠陰險,你要對付我,儘管光明正大地來,我不怕你,爲什麼要鬼鬼祟祟地寫匿名信來害我……”
短短三日不見,南簡心似乎早已失了三天前的囂張跋扈,臉上精緻的妝容也難掩臉色的蒼白憔悴,這讓蘇暖差點沒認出她來。
南簡心的話,讓蘇暖一時有點發懵,然而漸漸地,心底最柔軟的什麼甦醒過來,指甲卻掐得手心一片麻木,這個女人自己做出那麼剽竊的事,如今憑什麼在這裡裝無辜?
卻不知道自己還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匿名信?恐怕也是她自己做了,栽贓到蘇暖的頭上,想到這裡,蘇暖的目光冷下來,平靜地看着面目扭曲的南簡心。
南簡心狀似瘋癲般撲過來,想扯住蘇暖質問,卻被身後趕來的保安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胳膊,稍稍阻止了她那潑婦的陣勢。
門外其他的員工都紛紛好奇地望過來,又是低聲耳語,又是搖頭嘆氣,這種爲了競爭互相誣陷坑害的事可不少見。
然而蘇暖沒時間去解釋,只是冷冷地看着南簡心,忽然手機鈴聲響起。蘇暖拿出來一看,是一條短信,號碼是蘇振坤上次用過的。
“蘇暖,你除了嫉賢妒能還會做什麼?”
南簡心似乎情緒極不穩定,揮斥開阻攔的保安,怒指着盯着手機的蘇暖呵斥,驀地眼淚奪眶而出,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蘇暖不知道她說的匿名信是什麼內容,也懶得去問,她起身,背過身看向窗外:
“把她趕出去,如果再讓她打擾我,你們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
蘇暖的聲音清冷而顫抖,她並不是因爲南簡心的抹黑,而是在她剛親眼目睹了寧兒的搶救後,就收到了蘇振坤的短信,這讓她從欣喜立刻轉爲不安的難過。
她回身拿起手機,點開了短信:“希望你有時間過來一趟,蘇振坤。”
無盡的恐懼鋪天蓋地而來,蘇暖全身顫抖了下,擡起手腕咬住,不讓自己害怕得失去力氣,顫巍巍的身體已經邁着凌亂的腳步,走向門口,迅即地消失。
----《新歡外交官》----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件事,蘇暖這一生都沒從這件事裡明白過來,來得太突然。
她一路飆車到機場,然後搭乘最快的飛機去a市,當她推開病房門時,看到的是蘇振坤消瘦得只剩下一雙眼睛的樣子。
蘇振坤坐在牀上,披了一件黑色的大衣,似乎坐得並不舒適,身體有點抖,卻又用盡了全力剋制着,默默地看着門口喘氣的蘇暖,良久沒有說話。
蘇暖慢慢地走過去,然後乖乖地坐在他的對面,眼淚卻簌簌地往下流。
她其實並不想哭,但眼淚卻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在害怕,不知道爲什麼這麼害怕,她一邊擦拭掉,卻一邊不住地往下流。
“爲什麼不告訴我,你的身體這麼差了,你該和我說的……”
“你又不是醫生,告訴你你就能看好我嗎?”
“真不喜歡你流眼淚的樣子。”
蘇振坤說得有些吃力,卻一貫地清冷充滿責備。
“還是第一次呢,爸爸竟然讓我來看你,我以爲你早就不要我了。”
她嗚咽出聲,孩子一樣的一張臉,純淨渴望愛的眼神,蘇暖從未長大,她被蘇振坤遺落在破碎的童年裡。
無論她怎樣在人前假裝堅強,也無論怎樣逼迫自己直到完成工作,她的心始終稚嫩無辜,在蘇振坤面前,她縮小回到那個在地上爬行的嬰孩。
蘇振坤偏過頭,不去看她。
蘇暖便很快地擦乾眼淚,努力地笑起來,很快湊上來:“爸爸,你怎麼這麼瘦……”
“爸爸,”她叫了一聲,“我已經成功了,剛纔我已經打敗了所有的對手,其實瞿家也沒什麼好的,雖然和爸爸住的房子小了點,可是我還是喜歡跟爸爸呆在一起。”
蘇振坤揹着她擦了一下眼淚,表情始終平淡、決絕。
“小暖,我有話要跟你說,你要聽好。”
蘇暖坐好,笑了笑,不願讓蘇振坤操心,輕聲應道:“我聽着呢,爸爸。”
蘇振坤淡淡看着她,然後平靜的開口:
“你12月18日生下的,我和你母親是在4月20日結婚的,你的本名叫瞿懿暖,是瞿弈銘和聶曉穎的大女兒。”
死寂的病房內久久迴盪着蘇振坤吐字清晰的聲音,蘇暖眼角的淚滴凝固得忘了落下,她怔怔地看着蘇振坤,反應不過來。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蘇振坤爲什麼可以這麼清冷平寂的說出這些話。
雖然,他們自始至終,也就是這樣平淡地相處。
聽上去,那個真相,似乎也極有可能。
然而,應該感謝蘇振坤,在她長達二十幾年的教育裡,給了她無懈可擊的適應能力。
所以蘇暖一滴眼淚也沒有再流,只是攥緊了手,幾秒鐘後,冷聲問:“證據?”
蘇振坤淡笑:“蘇振坤的一生從未說謊,你直接去做dna鑑定即可。”
蘇暖掙扎着站起來:“我不相信。”
“是不相信,還是不敢面對?”
她的眼淚落下來,衝擊的眼睛刀割一般,她把一隻手用力攥住衣袖下的傷口,狠狠的用力,臉色平靜無波,她知道自己已經相信了,因爲蘇振坤從未說謊。
只是突然恨透了他的狠絕,又頃刻原諒他的狠絕。
在青巖門和聶曉穎在一起的日子,蘇振坤所受的苦痛,一定超過她百倍,她已經見識到聶曉穎的無情,對爸爸,她也一定不心軟,尤其是個愛她的男人。
只是想到自己可笑的身份,就覺得心裡被戳了一個巨大的洞,忍不住要狂笑。
可憐的蘇暖,哦,不,可憐的瞿懿暖,你竟然有一個這麼具有童話特質的身世,這真值得慶祝,你這樣的生命竟然也終於跟童話牽扯了一點關係。
小時候,蘇振坤從來不講童話給她聽,也不允許她看任何童話書,她也從小就被教育,那是虛幻的,是騙人的,看完了只會讓人軟弱。
果然如此,她現在就親眼看到自己被安放進一個殘忍的童話裡,在裡面被棄置的長大。
蘇暖仰起臉,清冷地笑笑,那笑,竟和蘇振坤完全一樣的不帶絲毫的情感:
“我知道了,謝謝你終於還是告訴了我,雖然聽上去不算什麼好事,既然你叫我回來沒其他事,那麼我走了,再見。”
她轉身,忽然被自己絆倒,摔倒在地上。
蘇振坤似是想要扶她,急着下牀,忽然從牀上滑落。
“爲什麼要這樣!”蘇暖忽然尖叫,揮開他伸來的手:“反正也不是你女兒,你心疼什麼!從小到大就改不了摔跤的毛病,也從來不見你要伸手扶一下!反正從來也沒有打算愛過我!從來也沒有!”
蘇振坤收回手,坐在地上,陡然眼淚崩落,無法串聯的嗚咽,像北方冬天的風。
這個病弱的男人那麼蒼老,比起聶曉穎那麼蒼老,雖然不曾細緻地疼愛她,可是也曾讓她相信,她們是這世界上相依爲命的父女,因爲生活艱辛,蘇振坤也曾把所有米飯省下來全部倒進她碗裡,卻回頭埋怨她沒有把米淘乾淨。
她怎會不知道呢,以爲這是父親粗糙不擅表達的愛,卻原來,只是對聶曉穎的報復。
這麼多年慘烈冷淡的對待,忽然找到了原因,也並沒有想象中難以接受。
她從地上爬起來,顫抖着腳步往前走。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聶曉穎?”身後傳來冷寂的問詢。
蘇暖華麗轉身,俯視着坐在地上顫抖的蘇振坤:
“你不是想報仇嗎?那就應該更殘忍地對待聶曉穎。爸爸,你覺得,讓她知道,她一直恨不得親手殺死的蘇暖,其實是她和瞿弈銘的大女兒比較殘忍;還是讓她絕望地相信,她的寧兒即將死去,即使換了腎臟,也活不了多久,她不再有孩子,她將一無所有……”
蘇暖的聲音清冷,悲憫的淡笑,眼淚也悲憫的落下:
“爸爸,哪一個更殘忍一些呢?我決心完成你的遺願,我將用更殘忍的方式對待她。她將一無所有!”
她拉開門:“我再也不想回來了,我們終於不必再見面。反正,你看到我也是厭恨,現在,我也一樣,爸爸。”
她走出去,不再回頭,也註定了這輩子都沒機會回頭。
她坐了最快的飛機回到京城,鑽進自己的跑車裡,一路發狂似地疾駛。
一邊開車,一邊尖利地嘶吼,眼淚隨意地崩落,雙臂顫抖,聲嘶力竭。
她知道自己還有理智,理智到讓自己崩潰,所以這麼清晰地感覺到痛,卻又覺得好笑,尖叫之後是狂笑,把油門踩到最低,想要飛起來。
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也終於知道,原來瘋狂竟是這樣一種好滋味。
她一路開回了魅影,她甚至有片刻的衝動,想要衝到聶曉穎面前,告訴她:
“好的,夫人,我同意把我的腎臟捐給寧兒,所以以後不要再想方設法折磨我那可憐的爸爸,我會在同意書上簽字,然後馬上進入手術室,這不是你一直的打算嗎?”
她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還沒來得及關上門,便看到有高層拿着一些信進來,攤在她的面前,都是關於南簡心一些不堪過去的揭秘,說她是以慣性剽竊而被趕出學校的。
“是啊,就是我做的又怎麼樣?信裡說的都是事實,如果她沒有做,爲什麼要惱羞成怒,既然做了,就別怪別人要說。”
蘇暖說得很刻薄,不可遏制地笑出聲,笑得放肆而暢快,而高層卻是望着這樣失態的蘇暖皺起了眉頭,蘇暖卻推開他歪歪斜斜地走向辦公桌。
“我很累了,請你先出去。”
蘇暖躺坐在沙發上,用手捂着眼睛,許久的許久,手機響起,一遍又一遍地響起,是她夢幻了很多次的號碼,是蘇振坤。
她嘲笑着自己,還是愛着蘇振坤,心底裡還是隻把他當成爸爸,無論他說的那些是不是事實,此生,她只有一個親人,一個爸爸。
她的爸爸曾深深地愛着她,沒有看清爸爸的愛,是她自己的錯;她自己看不出來,是因爲她的水準還不夠。
她一直這樣深深地相信,永生都會這樣相信,那些殘忍的話,她剛說出口就後悔了。
那個悲苦的男人,他的女兒看着他一生艱苦,最終卻只說了些冷酷不孝的話。
“爸……”
她顫抖着嗓音叫了一聲,委屈而難過,帶着無盡的懊悔。
“是蘇小姐嗎?”電話那頭不是蘇振坤,“我是蘇振坤的主治醫生,剛纔你走後,你父親都一直看着門口,說你回來了,看他的樣子似乎很想見你,我就出去看了一下,回來的時候,你父親……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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