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六號泳道(2)
“啊——”一聲振聾發聵地嘶吼從方木的胸腔裡噴涌而出,“爲什麼!爲什麼!你要殺我就直接來殺死我!爲什麼要殺這麼多人!來呀,殺我!殺我!”
一張張臉在方木眼前飛速旋轉着,他面容扭曲,目眥欲裂,耳中是難以辨明的混響……方木恍惚中感到有人揪住自己的衣領,大聲質問着什麼。方木茫然地看看他,又看看人羣中鄧琳玥正盯着自己的那張驚恐萬狀的臉……
兩個警察把杜宇從方木身邊拉開,一個人摟住方木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穿過人羣自動閃開的通道,迎着無數或驚恐、或懷疑的目光,方木表情呆滯,腳步僵硬地走出了游泳池。
走了很遠,他才掙扎着向後望去,彷彿辨認了很久,他才認出那個人是鄧偉。鄧偉緊緊摟住方木的肩膀:“先回去吧。”語氣少有的低沉,溫和。
回到宿舍,鄧偉把渾身溼透、渾身發抖的方木按倒在牀上,正要給他拿毛巾,就看到方木掙扎着爬起來,哆嗦着又要向外跑。鄧偉忙攔住他,方木一邊扒拉着鄧偉的胳膊,一邊喃喃自語:“現場,我要去現場……”方木突然爆發起來,“王八蛋!王八蛋!我要抓住他!”他雙眼通紅,眼眶潮溼,兩片灰白的嘴脣不住哆嗦。
鄧偉死死抓住他的雙手:“這些事情,我們來做。”方木用力掙脫,狠狠地把他推開,剛一拉開門,迎面撞見了杜宇。杜宇什麼也沒有說,當胸猛推了方木一把。方木被推得猝不及防,仰面摔倒在寢室中央。還沒等他爬起來,杜宇已經撲過來,一把揪住方木的衣領。
平日裡嬉皮笑臉的杜宇此刻像一隻要吃人的獅子,遍佈淚痕的臉抽搐着,叫喊道:“方木,你到底是什麼人?”杜宇拼命搖晃着方木的脖子,“你剛纔說那個人要殺的是你,你這話什麼意思?上次你那個同學來的時候,他說你們寢室以前死過很多人。這是怎麼回事?你到底是什麼人,快說!”杜宇的手越掐越緊,方木的臉已經憋成了豬肝色。鄧偉見狀,急忙把杜宇從方木身上拉起來,杜宇拼命地掙扎着,咬牙切齒地衝方木吼叫。
方木癱坐在地上,撕心裂肺般咳嗽着,咳到最後變成了乾嘔,一絲涎水從嘴角一直拖到胸前。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擦擦嘴角,喘息了幾下說:“對。兇手的確是衝着我來的……他在考我……對不起……”
杜宇緊抿着嘴角看着方木:“這麼說,那些人被殺死,包括鄧琳玥、劉建軍、孟凡哲,還有……”他哽咽了一下,“還有瑤瑤,都是因爲你。”
方木沒有說話,顫抖着點點頭。杜宇擡起一隻手,指了指方木,哆嗦着嘴脣說:“也就是說,你早就知道他會殺你身邊的人。”
方木的眼淚涌了出來:“對不起……”杜宇突然爆發了,嘶吼起來:“爲什麼不早點提醒所有的人?爲什麼要害死這麼多人?”
方木渾身顫抖着,口中喃喃自語:“對不,對不起!”突然,杜宇猛衝過去,一把揪住方木的頭髮,拼命抽打着他的臉:“說話,爲什麼,你說啊!”
“不是!”方木聲嘶力竭地大喊,“不是這樣的!我不是有意隱瞞你們……”
鄧偉跳到兩人中間,拉着杜宇喝道:“你,給我出去!再不走,小心我不客氣!”杜宇狠狠地瞪了方木一眼,轉身拉開門走了。寢室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聽見方木急促的呼吸聲。忽然,方木蹲下身子,揪着頭髮,大聲號哭起來。鄧偉從未見過方木哭泣,更別說這種撕心裂肺般的痛哭。一時間,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方木哭了很久。等他稍微平靜下來,鄧偉把他扶坐到牀上,滿臉淚痕的方木表情木然地坐着,一聲不吭。
鄧偉翻出幾件乾淨的衣服,費了好大力氣幫方木換上,坐到他身邊,試探着問:“剛纔杜宇說,你的寢室過去死過人?是怎麼回事?”方木沉默了半晌,慢慢地說:“我讀本科的時候,寢室裡有一個同學跟宿舍女管理員有不正當的關係。後來那女的懷孕了,就寫了封信告訴他。結果我那個同學以爲自己把信夾在一本書裡歸還到了圖書館。正好他當時遭遇了一些不公正的待遇,結果,他就懷疑是有人把信的內容透露了出去。他是那本書的第七個讀者,爲了報復,他就想把他之後的讀者統統殺掉,即使後來他發現那封信並沒有被人發現,可是他已經從殺人裡找到了支配他人生命的快感。他索性按照借書卡上的名單一個個殺死那些讀者,而我就在其中。被害人裡包括我的寢室的另一個同學,我第一次喜歡的女孩子……我是唯一的倖存者。”
鄧偉聽完,嘆了口氣說:“你說的是發生在C市師大的那起案件嗎?聽說兇手最後也死了。”
方木顫抖了一下,點點頭:“他被燒死了。當時……我也在場。”
鄧偉沉默了一會兒:“你後來對行爲證據分析這麼感興趣,包括你辦的那些案子,都是因爲這段經歷?”
方木低下了頭:“這兩年多來,我一直在做噩夢,我害怕走廊,害怕燒烤的味道,不敢跟其他人接觸。我只有不斷查案,不斷幫助死者討回公道,才能讓自己平靜一點。因爲,”方木頓了一下,聲音驟然低了下去,“那些人的死,歸根結底是因爲我。”
鄧偉點了點頭。嗅覺記憶是所有記憶中保留時間最長的一種。他終於明白方木爲什麼會是這樣一個有着諸多怪癖的人,也能夠體會到,這一次,兇手爲了向他挑戰而殺了這麼多人,他內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鄧偉想了想問:“你確定還是那個兇手乾的嗎?”
“你還不相信嗎?”方木苦笑着反問。鄧偉猶豫了一下說:“我剛纔在現場的時候,發現死者被拴住的位置,就處在游泳池的6號泳道里。”
方木眼睛陡然燃起了憤怒:“他非常瞭解我,他知道杜宇的友誼對我來講有多麼重要。現在是第六個,無論第七個是不是我,他都希望一步步摧垮我的心理。”說着,掀起被子下了牀,“走,去現場。”
屍體已經被移走,圍觀的人羣還沒有散去。方木意外地看見喬教授也在人羣中,正對着游泳池蹙眉思索。看見方木走過來,他卻連招呼也不打,轉身離開了。
警察們弄了一個大網罩放在排水口上,搜尋着每一點可疑的東西。趙永貴站在池邊,抱着肩膀,盯着一點點降下去的池水,臉色很難看,顯然沒有任何發現。
趙永貴看看眼睛紅腫的方木,開口問道:“是你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你怎麼知道泳池裡有人?”方木說:“我聽到兩個女生在議論說泳池裡注滿了水。而且,我去孟凡哲的家裡的時候,看見窗戶上有兩個……”
“行了!”趙永貴打斷方木的話, “你還堅持認爲我們抓錯人了對嗎?”方木一時語塞,剛要爭辯,就看見鄧偉在衝他使眼色。
趙永貴冷冷地說:“一會兒跟我們回去做個筆錄吧。”說完,就走到泳池的另一邊,不再理他。
去市局的路上,方木忍不住問鄧偉:“趙永貴怎麼老是對我這種態度?”鄧偉沉吟了一會兒說:“孟凡哲的案子,局裡表揚了老趙和我。你現在跟他說那是個錯案,他肯定接受不了。另外,他好像也不太相信你那一套。”方木想了想說:“你相信我嗎?”鄧偉半天沒有回答:“查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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