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拉開抽屜的聲音,嘩啦啦搖動藥瓶的聲音,倒水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孟凡哲的媽媽又拿起電話:“喂。”
“阿姨,我在。”
“我怎麼把信交給你呢?”
“阿姨,把您家的地址告訴我,我現在就去拿。”
“好吧,你記一下,S市白塔區水灣北街83號,金座小區6號樓3單元401。”
方木把地址記下來,跟孟凡哲的媽媽確認了一遍,又叮囑了一句:
“阿姨,你千萬別離開家,等我到了再說。”
“嗯,好的。”
掛斷電話之後,方木返回閱覽室,把書塞回書架,匆忙地收拾好東西后,直奔寢室而去。
現在是15點50分,去S市大概要3個小時,今晚估計趕不回來了。方木回到寢室,拉開抽屜一看,裡面只有一百多元錢。方木簡單收拾了一下揹包,給杜宇留了一個紙條,告訴他今晚自己不回來住,隨後就拿着銀行卡直奔校門口的儲蓄所而去。
儲蓄所裡擠滿了來領退休金的老人,門口的自動取款機前也排着長長的隊伍。方木看着那些戴着老花鏡,一遍遍覈對存摺上金額的老人,權衡了一下,無奈地排在了取款機前的隊伍裡。取款的隊伍緩慢地向前蠕動着,方木一邊看着手錶,一邊焦急地向前面張望着。好不容易輪到自己了,方木取出1000元錢,飛快地向校門口的出租車乘降站跑去。
趕到高速客運站已經是下午4點半了,在售票口,方木沮喪地得知最後一班前往S市的客車剛剛開走。他沒有停留,又打車去了火車站。還好,下午5點10分還有一趟去S市的火車。方木買了一張站票,又去火車站的超市裡買了幾個麪包,一瓶水,在候車室裡靜靜地等候上車。
那天晚上在衛生間裡目睹孟凡哲殺掉並活吞湯姆的時候,方木就隱隱地感到一定是有人在給孟凡哲做心理治療,並且這心理治療出了差錯,導致孟凡哲的精神接近崩潰的邊緣。而那天晚上孟凡哲狂性大發,差點殺死方木那件事,更讓方木懷疑有人在控制着孟凡哲。
孟凡哲的媽媽剛纔說信裡提到了一個醫生,這初步證實了方木的猜想。而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人的話,那他一定跟這一系列連環殺人案有關!
方木感到自己正越來越接近事實的真相。這感覺讓他心急如焚,時間也彷彿比平時慢了好多。
車上的人比方木想象的要少得多,而且居然還找到了空座。列車員告訴方木,這是一趟慢車,到達S市的時間是4小時40分鐘之後。這是一段並不算長的旅程,只是當你知道前方是你渴求已久的答案的時候,它就漫長得讓人難以想象。
方木坐在窗邊,看着窗外一點點黑下來的天空。偶爾停靠在一些小站的時候,會有零零散散的人拎着大包小包擠上來。旅客們穿着、身份各異,然而大多數人的臉上,都寫着即將回家的急切表情。
家是什麼?冒着熱氣的飯菜,暖和的拖鞋,熟悉的牀鋪,還有父母親暱的嗔怪。
也許,孟凡哲坐這趟車回家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心境,這樣的表情吧。
方木把頭頂在冰涼的車窗上,腦海中又浮現出孟凡哲印在警車車窗上那張哭泣、恐懼的臉。
救救我,救救我,方木。
方木閉上眼睛。
方木走出S市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10點,他直接上了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要去的地址後,忽然想起應該給孟凡哲家裡打個電話。接通後卻很久不見有人來接。方木越想越不對勁,急忙催促司機快點開。
穿過那些人跡漸少的大街小巷,出租車最後停在了一個住宅小區前。
“17塊。”司機指着計價器說,方木邊向小區裡張望,邊拿出一張50元的紙幣遞給他。
“這麼大?有沒有零的?”
“沒有,你就收20元好了。”方木不想跟他過多糾纏,急切地說。
“好嘞。”司機眉開眼笑地說,“你等着,我給你開發票。”車載打印機嘰嘰嘎嘎地響了幾下之後,發票和30元錢遞到了方木手裡。
方木走進金座小區,這明顯是一個已經有些年頭的住宅小區。樓都是老樣式,帶戶外走廊的那種。方木睜大眼睛,竭力辨認着樓體上已經斑駁不清的樓號,好在小區並不大,方木很快就找到了6號樓。來到三單元,方木小心地拾階而上,上到四樓,向左右望望,左邊是402,右邊是403。他向左邊最靠裡的那扇門走去。
門是老式的木門,外面包着鐵皮,門上還貼着去年的福字。方木輕叩了幾下,沒有迴音,他側身看看旁邊的窗戶,裡面也沒有燈光瀉出來。
也許阿姨已經睡下了?
方木又敲了幾下門,還是沒有反應。他輕輕拉了一下門把手,門竟然無聲地開了。
“有人在家麼?”方木把頭探進去喊道。
沒有人回答。
一種不祥的預感猛然襲上方木的心頭,他伸手從衣袋裡拿出軍刀,打開來,慢慢地走進屋子。
屋子裡黑黑的,一點光也沒有,方木在門口站了幾秒鐘,隱約看見面前是一條走廊,左手邊有一扇打開的門,能依稀看到裡面有竈臺和排油煙機的形狀,應該是廚房。右手邊是一扇小小的窗戶,窗臺上擺着幾盆花。
方木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走廊大約有4米長,走到盡頭,儘管眼前仍然是黑乎乎的一片,不過能感到視線豁然開朗,前方應該是一個客廳。方木在客廳的入口處停下,努力使自己能夠儘快適應這裡的光線,同時傾聽着客廳裡的每一絲動靜。
漸漸的,他發現客廳裡有一些奇怪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是有人在翻動紙張,又好像是一些細小的爪子掠過棉布發出的聲音。他正待凝神細聽,卻突然感到什麼東西猛地從他的腳面上躥過去。方木嚇得大叫一聲,倒退一步,後背撞到牆上,只感到心臟都要從嘴裡跳出來了。
忽然,他想起衣袋裡裝着打火機,急忙掏出來,掀動幾下,一束小小的火苗在手中亮起來,眼前的事物也終於看清了。
這裡的確是客廳,前方是一排地櫃,上面擺放着電視機。地櫃的正前方是一排沙發。方木站的位置,正對着沙發的後面。藉着打火機微弱的光芒,方木隱約看見幾縷花白的頭髮在沙發背上露出來。
“阿姨?”方木顫聲問道。
那幾縷頭髮動也不動。
打火機已經有些燙手了,可是方木顧不得許多,他攥緊手裡的軍刀,慢慢向沙發走去。
離沙發越近,方木的心跳得越快,他的牙齒“咯咯”地上下撞擊着,感到手已經抖得快捏不住打火機了。就要走到沙發跟前的時候,打火機突然熄滅了,方木的眼前又墮入一片黑暗之中。他邊掀動着滾燙的打火機,邊摸黑向前挪動着腳步,感到膝蓋頂到沙發的時候,打火機也砰的一聲躥起一條長長的火苗。
一張毫無血色、口眼大張的臉猝然闖入方木的視線中!
孟凡哲的媽媽半躺在沙發上,頭仰在沙發靠背上,一隻手緊抓着胸口,另一隻手揪着沙發罩。她雙眼圓睜,嘴也張得大大的,臉上是驚魂未定的表情。
她死了!
一隻全身黑毛的老鼠趴在她的腿上,在火光的刺激下,居然毫不躲避,兩隻紅色的眼睛死盯着方木。
直到打火機燒疼了手,方木才從極度的驚懼中回過神來,他張皇失措地舉着軍刀朝四處比劃着,邊在口袋裡瘋狂地摸索着手機。
終於找到了,他翻開手機,剛按下“1”,就聽見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突然,幾束手電光從門口的窗戶上照進來。方木的眼前全是炫目的光,他不得不用手擋住眼睛。就在那一瞬間,方木突然看到在手電光的照映下,門口那扇小窗戶上,佈滿水汽的玻璃上畫着兩個奇怪的符號!
“是誰?把刀扔下!不然開槍了。”
方木急忙把刀扔在地上,舉手投降。幾個警察朝他猛撲過來,把他按倒在地上,方木掙扎着擡起頭,竭力想看清玻璃上究竟畫了什麼。
“他媽的,還不老實?”臉上狠狠地捱了一下,頓時嘴角一片腥甜。
頭昏眼花的方木無力地扭動着,嘴裡含混不清地念叨着:
“玻璃,玻璃上是什麼……”